《侶山堂類辯》~ 卷上 (8)
卷上 (8)
1. 病有新故辯
夫新病者，多宜於清解；久病者，多宜於補養。《根結篇》曰：形氣不足，病氣有餘，是邪勝也，急瀉之；形氣有餘，病氣不足，急補之，形氣不足，病氣不足，此陰陽俱不足也，不可刺之，刺之則重不足，重不足則陰陽俱竭，血氣皆盡，五臟空虛，筋骨髓枯，老者絕滅，壯者不復矣；形氣有餘，病氣有餘，則陰陽俱有餘也，當瀉其邪，調其虛實。故曰：有餘者瀉之，不足者補之。
此之謂也。《脈要精微論》曰：徵其脈小，色不奪者，新病也；徵其脈不奪，其色奪者，此久病也；徵其脈與五色俱奪者，此久病也；徵其脈與五色俱不奪者，新病也。是凡病皆當審其形氣色脈，而分別其新故焉。然又有病久而重感新病者，又當清解其邪，而調其虛實。
若見其病氣有餘，則以為病久而變劇，仍用久病之法治之，以致中道夭而不終其天年，乃不審新故之過耳！夫血氣壯盛者，尚為邪所中，況久病之人，血氣虛衰，腠理不密，寧保其不復為邪氣之所傷乎？
白話文：
剛發生的疾病，大多適合用清熱解毒的方法治療；而生病很久的，大多適合用補養的方法來調理。《根結篇》說：身體的精氣不足，而疾病的邪氣卻有餘，這是邪氣強盛的表現，要趕快用瀉法來治療；身體的精氣有餘，而疾病的邪氣不足，要趕快用補法來治療；身體的精氣不足，疾病的邪氣也跟著不足，這是陰陽兩方面都虛弱的狀況，不能用針刺，針刺會讓虛弱的情況更加嚴重，更加嚴重就會導致陰陽耗竭，氣血都散失，五臟空虛，筋骨和骨髓都枯竭，年紀大的就會死亡，年輕的也無法恢復健康；身體的精氣有餘，疾病的邪氣也有餘，這是陰陽兩方面都有餘的狀況，要用瀉法來去除邪氣，並且調理身體的虛實。所以說：有餘的要用瀉法，不足的要用補法。這就是這個道理。《脈要精微論》說：診察脈搏，發現脈象微弱，但臉色沒有改變的，是新發的疾病；診察脈搏，發現脈象沒有改變，但是臉色改變的，是長久的疾病；診察脈搏，發現脈象和臉色都改變的，是長久的疾病；診察脈搏，發現脈象和臉色都沒有改變的，是新發的疾病。所以，所有疾病都應該仔細檢查身體的狀況、氣色、脈象，來分辨是新病還是舊病。然而，又有生病很久的人，又重新感染新的疾病，這時候又要用清熱解毒的方法來去除邪氣，並且調理身體的虛實。
如果看到疾病的邪氣很盛，就以為是生病很久而病情加劇，仍然用治療久病的方法，導致中途夭折而不能活到應有的壽命，這就是沒有仔細分辨新病舊病的過錯啊！身體氣血旺盛的人，尚且會被邪氣侵襲，更何況生病很久的人，氣血虛弱，皮膚的毛孔不緊密，怎麼能保證不會再次被邪氣所傷害呢？
2. 飲酒傷脾辯
夫飲入於胃，遊溢精氣，上輸於脾，脾氣散精，上歸於肺，通調水道，下輸膀胱，水精四布，五經並行。是入胃之飲，從在內之脾肺，四布於皮毛，下輸於決瀆，而為津為溺，乃從內而外也。酒入於胃，隨衛氣而先行皮膚，先充絡脈，絡脈先盛，衛氣已平，轉入於經，而經脈大盛，是反從外而內也。蓋酒者。
水穀之悍液；衛者，水穀之悍氣。故隨衛氣而先行皮膚，是以飲酒者，面即赤，而小便獨先下，乃先通調於外而下輸也。其充滿於經脈者，復歸於脾肺，是以醉飽入房，多成中滿、噎隔、咳嗽、吞酸之病，蓋留積於內，不復通調於外，致傷脾、肺故爾。
白話文：
人喝下去的酒，會先在胃裡遊走並散發精氣，向上輸送到脾臟。脾臟會將這些精華散發出去，再向上歸於肺臟，由肺來疏通調節體內的水道，然後向下輸送到膀胱。這樣，水中的精華就能夠散布到全身各處，使五條主要經脈正常運行。這就是飲水進入胃後，經由內部的脾肺，分散到皮膚表面，最後向下排入水道，轉化成津液和尿液，由內而外的過程。
酒進入胃之後，會跟著衛氣先行到達皮膚，首先充盈絡脈。當絡脈充盛之後，衛氣也會變得平和，然後酒氣轉而進入經脈，導致經脈變得更加充盛。這是一個由外而內的過程。酒，可以說是水穀食物中比較強烈的液體；而衛氣，則是水穀食物中比較強烈的氣。所以酒會跟著衛氣先行到達皮膚，這也是為什麼喝酒的人臉會立刻發紅，而且小便會先排出來，這是因為酒是先在體外疏通調節，然後再向下排洩的。
那些充滿在經脈裡的酒氣，會再回到脾肺。因此，喝醉酒又吃飽飯後行房事，很容易導致胸腹脹滿、噎住、咳嗽、吐酸等疾病。這是因為酒氣積留在體內，不能再向外疏通調節，進而傷害了脾和肺。
3. 發汗利水辯
夫汗之生源有二：一出於充膚、熱肉之血，血之液化而為汗，此表汗也；一出於陽明胃腑，乃水液之汗也。是以表汗止可微取，恐血液傷而陽氣脫；若水液之汗，不妨如水淋漓。麻黃湯發表之劑也，麻黃空細如毛，能開發皮毛間之閉邪。植麻黃之地，冬不積雪，能通陽氣於至陰之下。
又肺主皮毛，故配杏子以利肺氣，蓋內竅通而外竅始通也。如配石膏，乃直從陽明而發水液之汗，又非發表之劑矣。（配一味即大相徑庭，立方加減，可輕忽歟！）如小便不利者，用麻黃、杏子配八正散，內加二味，其應如響，蓋外竅通而內竅通，上竅通而下竅即利矣。予在苕溪，治一水腫者，腹大，膚腫，久服八正散、琥珀散、五子、五皮之類，小便仍淋漓，痛苦萬狀。
予曰：此雖虛證，然水不行則腫不消，腫不消則正氣焉能平復？時值夏月，予不敢用麻黃，恐陽脫而汗漏不止，以蘇葉、防風、杏子三味，各等分，令煎湯溫服，覆取微汗，而水即利矣。次日至病者之室，床之上下，若傾數桶水者，被褥幃簿，無不濕透。病者云：昨服藥後，不待取汗，而小水如注，不及至溺桶，而坐於床上行之，是以床下如此也。至天明，不意小水復來，不及下床，是以被褥又如是也。
今腹滿、腫脹俱消，痛楚盡解，深感神功之救我。予曰：未也。此急則治其標耳！子之病因火土傷敗，以致水泛，乃久虛之證也。火即人之元氣，必待脾氣、元氣復，而後可保其萬全。予即解維，寫一六君子方去甘草，加蒼朮、厚朴、炮薑、熟附子，每日令濃煎溫服；即以此方令合丸藥一料，每日巳未時服之，即止其湯藥。半載後，病者之兄，備土物來謝曰：吾弟已全愈矣。
予曰：如此之證，水雖行而正氣不復，後仍腫脹而死者比比，此命不應絕，非予之功也。雖然邪之所湊，其正必虛，若初腫之時，行去其水，正氣易於平復，醫者不知發汗行水之法，惟以疏利之藥利之，腫或減而無尾閭之泄，猶以鄰國為壑耳！如久服疏利之藥，則正氣日消，水留日久，則火土漸滅，然後以此法行之，無濟於事矣！
白話文：
汗的產生有兩種來源：一種是來自於皮膚、肌肉中充滿血液的地方，血液液化後就成為汗，這屬於體表的汗；另一種是來自於陽明胃腑，是水液轉化的汗。因此，發散體表的汗只能微微地發，要小心，免得傷到血液而導致陽氣虛脫；如果是發水液的汗，就沒關係，可以像水一樣淋漓排出。麻黃湯是發散體表的藥劑，麻黃的莖細如毛，能夠打開皮膚毛孔之間阻塞的邪氣。種植麻黃的地方，冬天不會積雪，能使陽氣通達於最陰寒的地方。
又因為肺主皮毛，所以配上杏仁來疏通肺氣，這是因為內部的竅道通暢後，外部的竅道才能打開。如果配上石膏，就是直接從陽明胃腑發水液的汗，那就不是發散體表的藥劑了。（只配上一味藥，效果就大相逕庭，所以開藥方加減藥味，可以輕忽嗎！）如果小便不順暢，可以用麻黃、杏仁配上八正散，再加兩味藥，效果就會非常明顯，這是因為外部的竅道通了，內部的竅道也跟著通了，上面的竅道通了，下面的竅道自然就順暢了。我在苕溪時，治療一位水腫的病人，肚子很大，皮膚腫脹，長期服用八正散、琥珀散、五子、五皮之類的藥，小便仍然點滴淋漓，非常痛苦。
我說：這雖然是虛證，但是水液不行走，腫脹就無法消退，腫脹不消退，正氣又怎麼能恢復呢？當時正值夏天，我不敢用麻黃，怕陽氣脫失而汗流不止，就用蘇葉、防風、杏仁這三味藥，等分煎湯溫服，讓他微微出汗，水液就順利排出了。隔天到病人的房間，看到床的上下，就像傾倒了好幾桶水一樣，被子、床帳都濕透了。病人說：昨天服藥後，還沒開始出汗，小便就像水注一樣，來不及到尿桶，就坐在床上排出來了，所以床下才會這樣。到了天亮，沒想到小便又來了，來不及下床，所以被子才會又像這樣。
現在腹脹、腫脹都消退了，痛苦完全解除了，深深感謝神醫的救命之恩。我說：還沒呢。這只是緊急治療的治標方法而已！你的病是因為火和土受損衰敗，導致水液氾濫，是長久的虛證。火就是人的元氣，必須等到脾氣、元氣恢復後，才能保證完全康復。我立刻開出藥方，把六君子湯的甘草去掉，加上蒼朮、厚朴、炮薑、熟附子，每天讓他濃煎溫服；也用這個藥方讓他配製成丸藥，早晚服用，就停止服用湯藥了。過了半年，病人的哥哥帶著土產來感謝我，說：我弟弟已經完全康復了。
我說：像這樣的病，水液雖然排出，但正氣不恢復，之後仍然腫脹而死的例子很多，這是他的命不該絕，不是我的功勞。雖然邪氣侵犯之處，一定是正氣虛弱的地方，如果在剛開始腫的時候，把水液排出去，正氣比較容易恢復，醫生如果不知道發汗和利水的法則，只用疏利藥物來利水，腫脹或許會消退，但是沒有肛門的排泄，就像把鄰國當成自己的水溝一樣！如果長期服用疏利藥物，正氣就會日益消減，水液滯留的時間越久，火和土就漸漸衰滅，之後再用這個方法治療，也無濟於事了！
4. 癱勞鼓膈為難治之因辯
夫飲入於胃，猶海之行雲氣於天下；谷入於胃，由脾土之轉輸於四旁。是以水穀之津液，各走其道，五臟六腑皆以受氣，皮肉筋骨，咸以資生，故曰清陽發腠理，濁陰走五臟，清陽實四支，濁陰歸六腑。是止濁中之濁者，歸於大腸、小腸、膀胱，而為糞為溺也。
夫勞怯、膈、脹之證，或久嗽而傷肺，或鬱怒以傷肝，或不得志意而心脾之氣不舒，或過於勞傷而腎藏之精漸絕，入胃之藥食，不能輸布於五經，惟走腸胃而為穢濁，故雖久服而毫無效驗也。即誤服其藥餌，亦不覺其有損，用參、苓之神品，亦不能受其精華，此皆郁逆之為故耳！以致精神日減，肌肉日消，而漸無生氣矣。脹滿之病，在於腸胃之外，郛郭之中，如脾不運行，則藥食更不能及。
知陰陽升降之理，五行運化之道者，先當理其脾胃焉。土氣化而灌溉四旁，坤德厚而資生萬物，津液生而陰火伏，地天泰而否隔消，脾氣運行則脹滿日減，筋骨濡潤則癱瘓可強。此端本澄源之大道也。若不知治本，惟以涼潤之藥，欲其降火生津，潤下飲食。夫脾喜燥而肺惡寒，脾土濕則不能輸運，肺氣寒則不能通調，以致津液不生，痰涎反甚，陰火炎而咳嗽頻，上下否而隔脹愈劇矣。（陰火不可撲滅，遇水愈熾，得所生之真精而後能制之。
）
白話文：
喝進去的食物，就像大海將水氣散布到天下；吃進去的穀物，則是靠脾胃將營養輸送到全身各處。因此，水穀精華各走各的途徑，五臟六腑都能從中得到滋養，皮膚肌肉筋骨也都能因此生長，所以說清陽之氣會向上散發到皮膚表面，濁陰之氣則會向下歸於五臟。其中，濁氣中最污濁的部分，會歸於大腸、小腸、膀胱，變成糞便和尿液。
而所謂的勞累虛弱、胸膈脹滿等症狀，有的是因為長期咳嗽傷了肺，有的是因為心情鬱悶傷了肝，有的是因為不得志而心脾之氣不舒暢，有的則是因為過度勞累傷了腎，導致腎精逐漸耗盡。這樣一來，吃進去的食物和藥物，就無法輸送到各個經絡，只能停留在腸胃裡變成污濁之物，所以即使長期服藥也沒有效果。即使吃錯藥，身體也沒有明顯的反應，就算服用人參、茯苓等補品，也無法吸收它們的精華，這些都是因為氣機鬱結逆亂的緣故！最終導致精神一天天衰弱，肌肉逐漸消瘦，而漸漸失去生機。至於脹滿的毛病，是發生在腸胃之外，身體內部，就像城牆內的空地一樣，如果脾胃功能失常，藥物和食物就更無法發揮作用了。
懂得陰陽升降的道理，明白五行運行的規律的人，首先要調理脾胃。脾胃功能正常，就能滋養全身；脾土強健，就能滋生萬物。津液得以產生，虛火自然會平息；天地之氣暢通，胸膈閉塞的狀況也會消失。脾胃功能正常，脹滿的症狀就會逐漸減輕；筋骨得到滋潤，癱瘓也能夠慢慢好轉。這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。如果不懂得治本，只用清涼潤燥的藥物來降火生津，滋潤腸胃，那就大錯特錯了！要知道，脾喜歡乾燥，而肺不耐寒，如果脾土濕氣太重，就無法運化營養；如果肺氣太寒，就無法暢通氣機。這樣一來，津液就無法產生，反而痰液會越來越多，虛火會越來越旺盛，咳嗽會更加頻繁，上下不通暢，胸膈脹滿的症狀就會更加嚴重。（虛火是無法用水來撲滅的，反而會越澆越旺，只有得到滋養身體的精華才能控制它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