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志聰

《侶山堂類辯》~ 卷上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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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5)

1. 診法論

夫診脈察色,昉於《靈》、《素》諸經。西晉王叔和,因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,編輯《脈經》十卷,內雖採用經語,其中不無杜撰,且多七表八里之蛇足,圖畫七奇八怪之形狀,疑惑後學,反多岐路之悲。五代高陽生,假叔和名,撰《脈訣》二卷,然亦有所長。在叔和《脈經》,又未可為全璧。

是以學者,當宗法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,及仲景《平脈》、《辨脈》諸法。《靈樞》有緩、急、大、小、滑、澀之提綱,《素問》有左右、前後、上下之診法,蓋以形身之上下四旁,以應天地六合之道。又三部九候之法,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,謂人居天地氣交之中,人與天地參也。

《經脈篇》論六臟脈屬臟絡腑,六腑脈屬腑絡臟。《脈要精微論》以尺脈候腎,左附上以候肝心,右附上以候脾肺,蓋以兩腎為先天始分之水火,而生木火土金之五行也。臟腑之雌雄配合,經脈之屬絡相連,是以高陽生有左心、小腸、肝、膽、腎,右肺、大腸、脾、胃、命之歌,蓋亦有所本也。

(本論以右附上候脾胃,則心與小腸、肺與大腸,不言而可知矣,後人妄生別論,皆未曾參究《內經》。)《平脈篇》有三菽、六菽之診法,謂皮、脈、肉、筋、骨,乃肺、心、脾、肝、腎之外合,故以舉按輕重,以候五臟之氣也。此四診之法,咸宜明瞭於心中,隨機應變於指下,兼之審證察色,而診道始備。

至如褚澄、儲泳諸君之論,不徇經理,反復陰陽,顛倒臟腑,置之勿問可也。

白話文:

診斷疾病的方法,是從觀察脈象和臉色開始的,這最早記載在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等醫學經典中。西晉的王叔和,因為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的關係,編輯了《脈經》十卷,裡面雖然採用了經典的內容,但其中不免有自己虛構的部分,而且多出了許多不必要的描述,像是畫蛇添足,圖畫的形狀也奇形怪狀,反而讓後來的學習者感到疑惑,走了很多彎路。五代的高陽生,假借王叔和的名義,寫了《脈訣》兩卷,但其中也有值得參考的地方。總的來說,王叔和的《脈經》並不是完美的。

所以,學習醫學的人,應該遵循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,以及張仲景《平脈》、《辨脈》等著作中記載的方法。《靈樞》有緩、急、大、小、滑、澀這些基本概念,《素問》有左右、前後、上下的診斷方法,這是根據人體上下四肢等部位,來對應天地六合的道理。另外,還有三部九候的方法,其中有天道、人道、地道的概念,意思是說人生活在天地之氣交會的環境中,人與天地是相互聯繫的。

《經脈篇》提到六臟的脈與臟腑相連,六腑的脈與腑臟相連。《脈要精微論》提到用尺脈來診斷腎,左手向上延伸可診斷肝心,右手向上延伸可診斷脾肺,這是因為將兩腎視為先天根本的水火之氣,並由此產生木火土金的五行。臟腑的陰陽配對,經脈之間的相互聯絡,所以高陽生有左心、小腸、肝、膽、腎,右肺、大腸、脾、胃、命門的歌訣,這也是有依據的。

(本篇認為用右手向上診察可以了解脾胃的情況,那麼心與小腸、肺與大腸的關係,自然就不用多說了。後人妄加其他說法,都是沒有好好研究《內經》的緣故。)《平脈篇》提到用三菽、六菽的方法來診脈,這是指皮膚、脈搏、肌肉、筋、骨,是肺、心、脾、肝、腎在外在的表現,所以透過輕按重壓,可以診察五臟的氣息。這些診斷方法,都應該在心中清楚明白,並能根據實際情況靈活運用於指尖,再加上仔細觀察病狀和臉色,才能完善診斷。

至於褚澄、儲泳等人的論述,不符合經典的道理,反覆地說陰陽,顛倒臟腑的關係,可以不用理會。

2. 識脈論

或曰:識脈其難乎!余曰:子但知識脈之難,而不知審脈之更難也。所謂識脈者,如滑伯仁之《診家樞要》曰:浮,不沉也;沉,不浮也。遲,不及也;數,太過也。虛,不實也;實,不虛也。滑,不澀也,澀,不滑也。長,不短也;短,不長也。大,不小也,小,不大也。

緩,不逮也。弱,不盛也。伏,不見也。軟,無力也。微,不顯也。散,不聚也。洪,洪大也。細,微細也。代,更代也。牢,堅牢也。動者,滑大於關上也。弦者,狀如弓弦,按之不移。緊者,如轉索無常也。芤者,浮大而按之中空。革者,中空而外堅也。結者,緩而有止;促者,數而有止也。

以對待之法識之,猶易分別於指下。所謂審脈者,體認所見之脈何因,所主之病何證,以心印之而後得也。《平脈篇》曰:浮為在表,沉為在裡,數為在腑,遲為在臟。又曰:浮則為風,浮則為熱,浮為氣實,浮為氣虛,浮則無血,浮則為虛,是將為外感乎?為內傷乎?為氣乎?為血乎?為實乎?為虛乎?是必審其證之表裡、陰陽、寒熱、虛實,病之久病、新病,脈之有力、無力,而斷之以意也。如扁鵲知桓侯疾之淺深,望而知之也;知虢太子不死,問而知之也。

華佗聞呻吟之聲而取蛇毒,聞而知之也。後人惡能及二君之神智,然必四診咸備,而後可保萬全,故曰審脈之更難也。

白話文:

有人說:認識脈象真難啊!我說:你只知道認識脈象難,卻不知道審視脈象更難。所謂認識脈象,就像滑伯仁的《診家樞要》說的:浮脈,就是不會沉下去;沉脈,就是不會浮上來。遲脈,就是脈搏速度不及正常;數脈,就是脈搏速度太快。虛脈,就是不實在;實脈,就是不虛弱。滑脈,就是不澀滯;澀脈,就是不滑利。長脈,就是不短促;短脈,就是不長。大脈,就是不小;小脈,就是不大。

緩脈,就是不遲緩。弱脈,就是不強盛。伏脈,就是摸不出來。軟脈,就是無力。微脈,就是不明顯。散脈,就是不凝聚。洪脈,就是脈勢洪大。細脈,就是細微。代脈,就是有間歇的。牢脈,就是堅實牢固。動脈,就是脈勢滑動且比關脈大。弦脈,就是形狀像弓弦,按下去不會移動。緊脈,就像轉動的繩索一樣沒有規律。芤脈,就是浮取時感覺大,按下去中間是空的。革脈,就是中間空,外圍堅硬。結脈,就是脈搏緩慢且有間歇;促脈,就是脈搏快速且有間歇。

用對比的方法去認識脈象,還是比較容易在指下分辨出來。所謂審視脈象,就是要體會所見到的脈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,主要對應什麼病症,用心去揣摩才能理解。《平脈篇》說:浮脈代表病在表,沉脈代表病在裡,數脈代表病在腑,遲脈代表病在臟。又說:浮脈代表有風邪,浮脈代表有熱邪,浮脈代表氣實,浮脈代表氣虛,浮脈代表無血,浮脈代表虛弱。這到底是外感病呢?還是內傷病?是氣病呢?還是血病?是實證呢?還是虛證?一定要仔細審視病症的表裡、陰陽、寒熱、虛實,病程的久病、新病,脈搏的有力、無力,然後用心判斷。就像扁鵲知道桓侯的病是輕是重,是透過望診得知的;知道虢太子不會死,是透過問診得知的。

華佗聽到呻吟聲就能判斷是蛇毒,也是透過聽診得知的。後人怎麼可能比得上這兩位醫家的神明智慧呢?但是一定要四診(望聞問切)都仔細檢查,才能確保萬無一失,所以說審視脈象更加困難啊!

3. 音聲言語論

音聲者,五音之聲嘹亮而有高下者也。語言者,分別清濁字面,發言而有語句者也。土者,其數五。五者,音也。故音主長夏,是音聲之發於脾土,而響於肺金也。在心主言,肝主語。心開竅於舌,舌者音聲之機也。肝脈循喉嚨,入頏顙。喉嚨者,氣之所以上下者也。頏顙者,分氣之所泄也。

肝心氣和,而後言語清明也。然又從腎間動氣之所發,故腎氣虛者,音聲短促,上氣不能接下氣矣。是以發言歌詠,出於五臟神之五志,故有音聲而語言不清者,當責之心肝。能語言而無音聲者,當責之脾肺。能言語、音聲而氣不接續者,當責之兩腎。聞乃四診之一,不知音聲之原委,又安能審別其病情乎!(《脈要精微論》曰。

聲如從室中言者,是中氣之濕也。)

白話文:

聲音是指五音的聲響,清亮且有高低之分。語言是指能夠分辨清晰或混濁的字詞,說話時能組成語句。土的數目是五,而五對應著音,所以音主長夏,這是因為聲音從脾土發出,然後在肺金產生迴響。心臟主管語言,肝臟主管說話。心臟的竅開在舌頭,舌頭是發出聲音的關鍵。肝脈會經過喉嚨,進入咽喉。喉嚨是氣上下流通的地方。咽喉則是氣體分流釋放的地方。

肝心之氣和順,說話才能清晰明瞭。然而,語言也源於腎間的動氣,所以腎氣虛弱的人,聲音會短促,氣息無法接續。因此,發言歌唱是五臟之神所代表的五種情緒的表現,所以有的人有聲音卻說不清話,這應該是心肝的問題。有的人能說話卻沒有聲音,這應該是脾肺的問題。能說話、有聲音,但氣息無法接續的人,這應該是兩腎的問題。聽聲音是診斷疾病的四種方法之一,如果不了解聲音的來源,又怎能準確判斷病情呢!(《脈要精微論》說:聲音像從房間裡發出來一樣,這是中氣濕氣重的緣故。)

4. 望色論

盧不遠先生曰:嘗讀桓公合諸侯衛人後至,公朝而與管仲謀伐衛,退朝而入,衛姬望見公,下堂再拜,請衛君之罪。公曰:吾於衛無故,子盍為請?曰:妾望君之入也,足高氣強,有伐國之志也,見妾而有動色,伐衛也。明日君朝,揖管仲而進之。管仲曰:君舍衛乎?公曰:仲父安識之?仲曰:君之揖朝也恭,而言也徐,見臣有慚色,臣是以知之。又公與管仲謀伐莒,謀未發而聞於國,桓公怪之。

仲曰:國必有聖人也。公曰:嘻,日之役者,有執柘杵而上視者,意者其是耶!乃令復役,少頃,東郭牙至。管子曰:子邪言伐莒者?對曰:然。仲曰:我不言伐莒,子何故言伐莒?對曰:臣聞君子善謀,小人善意,臣其意之也。仲曰:子何以意之?對曰:臣聞君子有三色:顯然善樂者,鐘鼓之色也;愀然清靜者,衰絰之色也;艴然充盈手足矜者,兵革之色也。日者臣望君之在臺上也,艴然充盈手足矜者,此兵革之色也,君呿而不唫,所言者莒也。

(呿,邱加切,音祛,張口貌。)君舉臂而指,所當者莒也,臣竊以慮諸侯之不服者,其惟莒乎!此例於醫,為望法之第一義也,何必五色精明象見哉!此三人者,專心事桓,故見其動容貌,而知其用舍。若能專心事病人,則一望所楚,深達其自己欲言而未能者矣。死生吉凶,其末事乎?若季札聞樂所言,是又聞法之第一義也。

白話文:

盧不遠先生說:我曾經讀到,齊桓公與各諸侯會盟後,衛國的使者姍姍來遲。桓公上朝後就和管仲商議要攻打衛國,退朝回宮時,衛國的姬妾遠遠看見桓公,便走下台階再三拜見,替衛國國君請求恕罪。桓公說:「我與衛國沒有仇恨,妳為何要為他請罪?」姬妾回答:「我看到您剛入宮時,腳步抬得高,氣勢很盛,有攻打別國的意圖。看到我時,臉色略有變化,這就是要攻打衛國的徵兆。」隔天,桓公上朝,向管仲作揖,請他上前。管仲問:「君主打算放過衛國嗎?」桓公說:「仲父您怎麼知道?」管仲說:「您今天早朝的作揖很恭敬,說話語氣也慢,看到我時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,所以我才知道。」

又,桓公與管仲商議要攻打莒國,但計畫還沒公開就傳遍了全國,桓公感到奇怪。管仲說:「國內一定有聖人。」桓公說:「唉,今天服役的人中,有個拿著杵搗東西卻向上看的人,也許是他吧!」於是下令讓他繼續服役。沒多久,東郭牙來了。管仲問:「是你說要攻打莒國嗎?」東郭牙回答:「是的。」管仲問:「我沒有說要攻打莒國,你怎麼知道要攻打莒國?」東郭牙回答:「我聽說,君子善於謀劃,小人善於猜測,我是猜測到的。」管仲問:「你怎麼猜測的?」東郭牙回答:「我聽說,君子有三種臉色:顯得快樂歡愉,那是鐘鼓奏樂的顏色;神情憂愁寧靜,那是穿喪服的顏色;怒氣勃勃,手腳都顯得強勁有力,那是兵戈戰事的顏色。今天我看到您在台上,怒氣勃勃,手腳都顯得強勁有力,這是兵戈戰事的顏色。您張口說話卻沒吟唱,說的應該是莒國。您舉起手臂指著,指的方向應該是莒國。我私下猜想,諸侯中不服從您的,大概只有莒國吧!」

這個例子用在醫學上,是望診最重要的意義,何必一定要把五種顏色的變化看得清楚呢?這三個人,專心侍奉桓公,所以能從他的容貌舉動,看出他的意圖和取捨。如果能夠專心侍奉病人,那麼只要看一眼,就能深深了解病人想要表達卻又難以說出口的事情。生死吉凶這些都是小事吧?就像季札聽音樂所說的那樣,這也是聽診最重要的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