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志聰

《侶山堂類辯》~ 卷上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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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 (4)

1. 上部有脈下部無脈,其人當吐不吐者死

《難經·十三難》曰:上部有脈,下部無脈,其人當吐,不吐者死;上部無脈,下部有脈,雖困無能為害。所以然者,脈之有尺,譬如樹之有根,枝葉雖枯槁,根本將自生。脈有根本,人有元氣,故知不死。此越人論脈之生於中胃,寸生於尺,陽生於陰也。夫臟氣者,不能自至於手太陰,必因於胃氣,乃至於手太陰也。

尺者,脈之根也,故善調尺者,不待於寸。是以上部有脈,下部無脈,其人當主吐傷中胃,而見此脈也。若不因吐而見此脈者,生氣已絕於內,即所謂寸口脈平而死者是已。故上部無脈,下部有脈,如樹之有根,雖困無害。上下文義,一氣呵成。張氏圖注云:凡人之脈,上部有而下部無,乃邪實在上,生氣不得通達,故當吐其邪而升其氣,否則源塞,故知必死。是張氏以上節論邪,下節論正,一段氣脈,分為兩截矣。

且邪壅於上,而下氣不得疏達者,下部之脈必有力而沉緊,未有氣壅於下,而反無脈者也。若以無根之脈,而再令吐之,是促之速死矣。予嘗診霍亂之脈,寸尺皆無,脈復者生,不復則死。要知始吐之時,先下部無脈,待師至診之,並上部皆無矣。越人注《難經》八十一篇,乃採摘《內經》設為辯難,雖義理明顯,然其中亦有錯誤。

若再疏注差訛,又為越人之罪人矣。噫!著述難,而箋釋亦不易易。

白話文:

《難經》的第十三難說:上部(寸口)有脈搏,下部(尺部)沒有脈搏,這個人應該要嘔吐,如果不嘔吐就會死亡;上部沒有脈搏,下部有脈搏,即使身體虛弱也不會有什麼危害。之所以會這樣,是因為脈搏的尺部,就像樹的根一樣,即使枝葉枯萎,根部依然會自己生長。脈搏有根,人有元氣,所以知道不會死亡。這是扁鵲論述脈搏產生於中焦脾胃,寸部生於尺部,陽氣生於陰氣的道理。人體的臟腑之氣,不能自己到達手太陰肺經,一定需要藉助脾胃之氣,才能到達手太陰肺經。

尺部,是脈搏的根本,所以善於診斷尺部脈象的人,不用依靠寸部也能知道病情。因此,上部有脈搏,下部沒有脈搏,是因為中焦脾胃受到損傷,而出現這種脈象。如果不是因為嘔吐而出現這種脈象,代表體內的生氣已經斷絕,也就是所謂的「寸口脈平而死」的情況。所以,上部沒有脈搏,下部有脈搏,就像樹有根一樣,即使身體虛弱也沒有危害。上下文的含義,是一氣呵成的。張氏在圖注中說:凡是人的脈象,上部有而下部沒有,是邪氣實在上部,生氣無法通達,所以應該要嘔吐來排出邪氣,並使氣上升,否則氣機阻塞,就知道一定會死亡。張氏把上文論述邪氣,下文論述正氣,把一段氣脈分成了兩截。

而且邪氣壅塞在上,導致下部的氣機不能疏通的,下部的脈搏一定會很有力而且沉緊,沒有氣機壅塞在下,反而沒有脈搏的情況。如果把沒有根的脈象,再用嘔吐的方法來治療,是加速病人死亡。我曾經診斷過霍亂的脈象,寸部和尺部都沒有脈搏,脈搏恢復的就能活,不恢復就會死。要知道剛開始嘔吐的時候,是先下部沒有脈搏,等到醫生來診斷時,連上部也都沒有脈搏了。扁鵲注釋《難經》八十一篇,是採用《內經》的內容來設為辯難,雖然道理很明顯,但其中也有錯誤。

如果再疏忽注釋錯誤,那就要成為扁鵲的罪人了!唉!寫書很難,而注釋也很不容易啊!

2. 東方實西方虛,瀉南方補北方

《七十五難》曰:經言東方實,西方虛,瀉南方,補北方。何謂也?然:金木水火土,當更相平。東方,木也,西方,金也。木欲實,金當平之;火欲實,水當平之;土欲實,木當平之;金欲實,火當平之;水欲實,土當平之。東方者,肝也,則知肝實;西方者,肺也,則知肺虛。

瀉南方火,補北方水。南方火,火者木之子也;北方水,水者木之母也。水勝火,子能令母實,母能令子虛,故瀉火補水,欲令金不得平木也。經曰:不能治其虛,何問其餘。此之謂也。夫遽曰金欲實,火當平之,水欲實,土當平之。是五行之氣,皆有亢有制也。奚止東方實,而南方當瀉乎?要知上二句乃啟下之文,下二句乃承上之辭也。

意若曰:假如東方實西方虛者,當瀉南方而補北方也。瀉南方者,瀉東方之實,實則瀉其子也;補北方者,補西方之虛,子能令母實也。肺主呼吸,而腎為生氣之原,故經言腎為本,肺為末。荀子曰:未有子富而父貧者。即此義也。然首末經義,重在補虛,(首末是經義,中段是越人釋經。

)故曰不能治其虛,何問其餘。當知瀉南方,亦所以補西方也。何問其餘者,言五行之氣,皆可推而論之。設使西方實東方虛,又當瀉北方而補南方矣。雖然,東南主生長之令,其氣多實;西北主收藏之氣,其氣多虛。故曰歲半以上,勝之常也。夫金欲實,火當平之;水欲實,土當平之。

分論主時之氣,而各有太過也。東實西虛,瀉南補北,統論一歲之氣,而有虛實也。(以歲氣而兼論人身之五行,皆可。)參論經義,可分可合,庶為得之。

白話文:

《七十五難》說:「經文提到東方實,西方虛,所以要瀉南方,補北方。」這是什麼意思呢?

那是因為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這五行,應該要互相平衡。東方屬木,西方屬金。木要旺盛,就該讓金氣平和;火要旺盛,就該讓水氣平和;土要旺盛,就該讓木氣平和;金要旺盛,就該讓火氣平和;水要旺盛,就該讓土氣平和。

東方代表肝,因此可以知道肝氣旺盛;西方代表肺,因此可以知道肺氣虛弱。

要瀉南方的火,補北方的水。南方屬火,火是木的兒子;北方屬水,水是木的母親。水能克制火,兒子能使母親強盛,母親能使兒子虛弱,所以瀉火補水,是為了不讓金克制木。

經文說:「不能治療虛弱,那還談論什麼其他呢?」這就是這個意思。如果直接說金要旺盛,就該讓火氣平和;水要旺盛,就該讓土氣平和,這就表示五行之氣,都有過盛和被克制的情況。為什麼單單說東方實,就要瀉南方呢?要知道前面兩句話是為了引出後面的內容,後面兩句話是承接前面的意思。

意思就像在說:如果東方旺盛而西方虛弱,就應該瀉南方,補北方。瀉南方,是為了瀉東方的過盛,因為過盛就要瀉其子。補北方,是為了補西方的虛弱,因為兒子能使母親強盛。肺主呼吸,而腎是生命之氣的來源,所以經文說腎為根本,肺為枝末。荀子說:「沒有兒子富裕而父親貧窮的道理。」就是這個意思。然而,經文的首尾強調的重點在於補虛(首尾是經文的含義,中間段是越人的解釋)。

所以說「不能治療虛弱,那還談論什麼其他呢?」應該要知道,瀉南方也是為了補西方。說「那還談論什麼其他呢?」是說五行之氣,都可以這樣推論。假設西方旺盛而東方虛弱,又應該瀉北方,補南方。雖然如此,東南主生長,其氣多實;西北主收藏,其氣多虛。所以說一年過半,陽氣強盛是常態。金要旺盛,就該讓火氣平和;水要旺盛,就該讓土氣平和。

分開來說是針對時令之氣,各自有太過的情形。東方實,西方虛,瀉南方,補北方,總體來說是針對一年的氣候,有虛有實。(以一年之氣來兼論人身的五行,都是可以的。)綜合分析經文的含義,可以分開來看,也可以合起來看,這樣就比較能理解了。

3. 《針經》論

《靈樞》古名《針經》,《隋書·經籍志》謂之《九靈》,唐·王冰改為《靈樞》,蓋亦有所本也。其中論臟腑陰陽,雌雄配合,精神氣血,生死原流,營衛之經行出入,經脈之終始循環,三陰三陽有血氣之多少,手經足經分尺寸之短長;五臟五行之氣外合皮肉筋骨,四方四時之令內通肺腎心肝;十二經脈合地之十二經水,十一臟腑應天之六律五音;天地日月配形身之上下,人與天地參也;生長收藏隨寒暑之往來,而人亦應之。

脈隨呼吸,應周天之二十八宿;營隨衛轉,合晝夜之百刻陰陽,十二經中,分是動所生之病證;五臟脈法,有緩、急、滑、澀之提綱;論五臟神,內舍五情五志;分五形人,外具五色五音;察面王即知臟腑之凶吉,審形氣便知壽命之短長。論氣之陰陽清濁,有順有逆;味之酸、辛、甘、苦,有忌有宜。

論內傷之病,分別陰陽喜怒;外感之疾,各有部署形層。百病之起,有寒、熱、虛、實;湯液之法,有補、瀉、溫、涼。其間義理精微,不能盡述。苟非生知睿聖,焉能洞察隔垣?誠三才之原始,實醫學之上乘,後世視為《針經》而忽之!醫者能明正氣之生始出入,而後知邪病之虛實淺深,舍根本之大道,而反循末務,設遇盤根錯節,靡不意亂心迷,若能潛心此經,自然出類拔萃。

白話文:

《靈樞》這本書,古時候叫做《針經》,《隋書·經籍志》裡稱它為《九靈》。唐朝的王冰把它改名為《靈樞》,這也是有依據的。

書中闡述了臟腑的陰陽、雌雄配合,以及精神、氣血、生死的根源,營衛之氣的運行出入,經脈的起始和循環。說明了三陰三陽經脈中血氣的多少,手經和足經在長度上的差異;五臟五行的氣,對應外在的皮肉筋骨,四方四時的規律與內部的肺腎心肝相通;十二經脈與大地的十二條河流對應,十一臟腑與天的六律五音相應;天地日月與人體的上下相對應,人與天地是相參合的;生長收藏的變化隨著寒暑的交替而來,人也會跟著產生變化。

脈搏的跳動隨著呼吸,對應著天空周天二十八星宿的運行;營氣隨著衛氣運行,符合晝夜一百刻的陰陽變化。十二經脈中,分別論述了因氣血運行失常所產生的病症;五臟脈搏的診法,有緩、急、滑、澀等綱領;論述五臟的神氣,內在寄託著五種情緒和意志;區分五種體型的人,外在表現出五種顏色和聲音;觀察臉色就能了解臟腑的健康狀況,審視形體和氣色就能知道壽命的長短。論述氣的陰陽清濁,有順也有逆;論述味道的酸、辛、甘、苦,有適合的也有禁忌的。

書中論述內傷疾病,分別陰陽喜怒的影響;論述外感疾病,各有發病部位和淺深層次。各種疾病的產生,有寒、熱、虛、實的不同;湯藥的治療方法,有補、瀉、溫、涼的區別。其中的道理精深微妙,無法一一詳述。如果不是天生就聰明睿智的人,怎麼能看透這深奧的道理?這確實是探討天地人原始關係的著作,是醫學的最高境界。後世的人把它當作一般的《針經》而忽略了!

醫生如果能夠明白人體正氣產生的起始、出入,才能知道邪氣的虛實深淺。如果捨棄這個根本的大道,反而去追求末節,一旦遇到複雜棘手的疾病,就會心煩意亂,迷失方向。如果能潛心研究這本經典,自然會出類拔萃。

4. 傷寒書論

世傳《傷寒論》,乃斷簡殘編,藉王叔和編次。聿稽仲景生於東漢,叔和西晉時人,相去止百餘歲,不遭秦火之劫,奚為斷殘乎?第經義淵微,鮮有通其義者,故輒坻《傷寒論》為非全書,聾瞽來學,實仲景罪人也。今世之醫,有終身目不識者,獨執陶氏《六書》,以為枕中鴻寶。

夷考陶氏,剽南陽唾餘,分別門類,將經中語氣,皆為斷截。若學者熟讀全書,細心體會,其中義理,如神龍出沒,首尾相顧,一字一句,條分縷析,鱗甲森然,得其蘊奧,自有精華滋味,非比塵垢糠粃。(以上多系王肯堂語。)

白話文:

世間流傳的《傷寒論》,是經過刪減和殘缺不全的,藉由王叔和整理編排。考察張仲景生於東漢,王叔和是西晉時代的人,兩者相隔不過一百多年,又沒有經歷過秦朝焚書的災難,為什麼會變成殘缺不全呢?主要是因為經典的道理深奧微妙,很少有人能通曉它的含義,所以就隨意認為《傷寒論》不是完整的書,那些不明白的人來學習,實在是辜負了張仲景。現在世上的醫生,有的甚至終其一生都不認識《傷寒論》,只抱著陶弘景的《六書》,當成是珍寶。

仔細考察陶弘景的著作,發現他是抄襲張仲景的剩餘之作,分別歸類,將經文中的語氣,都加以截斷。如果學習的人能熟讀整部《傷寒論》,細心體會其中的道理,就會發現其中的義理,就像神龍出沒一般,首尾呼應,一字一句,條理分明,就像鱗片和盔甲一樣整齊,能夠掌握它的精髓,自然會發現其中有精華和真味,而不是像塵土和糠秕一樣毫無價值。(以上多是王肯堂所說的話。)

5. 《金匱要略》論

所謂要者,得其綱領也。知其要者,一以貫十,十以貫百,可千可萬,一言而終;不知其要,流散無窮。此之謂也。內如婦人妊娠章云:懷身七月,太陰當養不養,此心氣實,當瀉勞宮。類而推之,則知八月有手陽明之當養不養矣。十月之中,各分主養之臟腑,而各有當養不養之患,若止以七月論之,是舉一隅而不以三隅反也。學者潛心此書,得其要而引伸之,天下之理,其庶幾乎!

白話文:

所謂的「要」,指的是掌握住事物的綱領。懂得這個綱領的人,能夠用一個道理貫通十個道理,用十個道理貫通一百個道理,甚至可以貫通千個、萬個道理,用一句話就能總結說明;不懂得這個綱領的人,就會像散亂的流水一樣,無窮無盡。這就是所謂「要」的意義。

舉例來說,就像婦人妊娠篇中說的:「懷孕七個月時,太陰經應該要調養卻沒有調養,這時會造成心氣過於旺盛,應該要瀉勞宮穴。」像這樣類推下去,就知道懷孕八個月時,手陽明經也應該要調養卻沒有調養。在懷孕的十個月中,每個月份都有各自主要負責調養的臟腑,也各自有應該調養卻沒有調養的毛病。如果只用懷孕七個月的情況來討論,那就是只舉出一個例子,卻沒有從這個例子去推論其他的狀況。學習的人如果能夠專心研究這本書,掌握其中的綱領並且加以引申,那麼天下的道理,大概就能夠理解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