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以湉

《冷廬醫話》~ 卷一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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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1)

1. 醫範

徐氏《醫統》云:古醫十四科,中有脾胃科,而今亡之矣。《道藏經》中頗有是說。宋元以來,止用十三科。考醫政,其一為風科,次傷寒科,次大方脈科,次婦人胎產科,次針灸科,次咽喉口齒科,次瘡瘍科,(即今外科。)次正骨科,次金鏃科,次養生科,(即今修養家導引按摩咽納是也。

白話文:

徐氏的《醫統》上說:古代醫學有十四個科別,其中之一就是脾胃科,但現在已經失傳了。《道藏經》中有很多關於脾胃科的記載。從宋元以來,醫學只剩下了十三個科別。考查醫政,其中之一是風寒科,其次是傷寒科,再次是大方脈科,然後是婦人胎產科,其次是針灸科,然後是咽喉口齒科,之後是瘡瘍科,(即現在的外科。)然後是正骨科,其次是金鏃科,再次是養生科,(即現在的修養家導引按摩咽納。)

)次祝由科。(經曰:移精變氣者可祝由而已。即今符咒禳禱道教是也。)國朝亦惟取十三科而已,其脾胃一科,終莫之續。《類經》云:醫術十三科,曰大方脈,曰婦人,曰傷寒,曰瘡瘍,曰針灸,曰眼,曰口齒,曰咽喉,曰接骨,曰金鏃,曰按摩,曰祝由。今按摩、祝由失其傳。

白話文:

其次是祝由科。(《靈樞》說:移精變氣的疾病,可以用祝由法治療。這就是現在符咒禳禱的道教。)本朝也只開設十三科,其中關於脾胃的一科,始終沒有人繼續。

《類經》說:醫術有十三科,分別是大方脈科、婦人科、傷寒科、瘡瘍科、針灸科、眼科、口齒科、咽喉科、接骨科、金鏃科、按摩科和祝由科。現在按摩、祝由已經失傳了。

二說微不同。而太醫院所設十三科,則與《類經》之說同,詳見《明史》。余按:近有專業耳科者,是又在諸科之外矣。

白話文:

兩種說法的差別很小。而太醫院所設置的十三科,則與《類經》的說法相同,詳見於《明史》。我認為:最近有專門的耳科,這又是屬於各種科別之外了。

錢塘名醫金潤寰瑬珂,治極難險症,從容處之。常云:古之名醫者,曰和、曰緩,倉遽奚為耶?此語可為俗醫針砭。

白話文:

錢塘的名醫金潤寰,在治療極其困難和危險的疾病時,都能從容應對。他常說:古代的名醫,說的都是要平和、要緩慢,倉促、魯莽地忙乎有什麼用呢?這句話可以成為世俗醫生的針砭。

五世之醫,北齊有徐之才,元有危亦林,國朝有陳治。(華亭人。)三世之醫,宋張杲、陳自明、倪維德、陸士龍為最著。近代亦多世其業者,青浦北簳山何自元,至今已二十四世矣。張子和云:古人以醫為師,故醫之道行。今以醫譬奴,故醫之道廢。有志之士,恥而不學,病者亦不擇精粗,一概待之。

白話文:

五代的醫生,北齊有徐之才,元朝有危亦林,本朝有陳治(華亭人)。三代的醫生,宋朝的張杲、陳自明、倪維德、陸士龍是最出名的。近代也有很多一代一代傳承的醫生,青浦北簳山何自元,至今已經傳承二十四代了。張子和說:古人把醫生當作老師,所以醫術精湛。現在把醫生比作奴僕,所以醫術廢棄了。有志向的人,恥於學習醫術,生病的人也不選擇精通或粗糙的,一概等待著。

常見官醫迎送長吏,馬前唱喏,真可羞也。由是博古通今者少,而師傳遂絕。籲!醫官馬前唱喏,乃以為可羞乎!今之官趨承上司,可羞之端,更有甚於此者,而況於醫乎?山陰陳載庵為其邑令治病獲瘳,將薦之上司,使為醫官於郡中,力辭;將著之勳籍,使棄醫而為官,又力辭。此真過人遠矣。

白話文:

醫生們大多享有高壽,大致數算一下,比如魏晉的華佗活了一百多歲,吳普活了九十多歲,晉朝的葛洪活了八十一歲,北齊的徐之才活了八十歲,北周的姚僧垣活了八十五歲,許智莊活了八十歲,唐朝的孫思邈活了一百多歲,甄權活了一百零三歲,孟詵活了九十三歲,宋朝的錢乙活了八十二歲,金朝的李慶嗣活了八十多歲,成無己活了九十多歲,元朝的朱震亨活了七十八歲,明朝的戴元禮活了八十二歲,汪機活了七十七歲,張介賓活了七十八歲,近代的徐靈胎活了七十九歲,葉天士活了八十歲。大概由於他們精通醫學,必定能夠探求生命養生的要義,注重養生之道,纔能夠保養天年。

醫人每享高齡,約略數之,如魏·華佗年百餘,吳普九十餘,晉·葛洪八十一,北劑·徐之才八十,北周·姚僧垣八十五,許智莊八十,唐·孫思邈百餘,甄權百三,孟詵九十三,宋·錢乙八十二,金·李慶嗣八十餘,成無己九十餘,元·朱震亨七十八,明·戴元禮八十二,汪機七十七,張介賓七十八,近代徐靈胎大椿七十九,葉天士桂八十。蓋既精醫學,必能探性命之旨,審頤養之宜,而克葆天年也。

葉天士治金某患嘔吐者數年,用泄肝安胃藥年餘幾殆。徐靈胎診之,謂是蓄飲,為制一方,病立已。(見《徐批臨證指南》。)薛生白治蔡輔宜夏日自外歸,一蹶不起,氣息奄然,口目皆閉,六脈俱沉。少妾泣於傍,親朋議後事,謂是痰厥,不必書方,且以獨參湯灌。眾相顧莫敢決。

白話文:

葉天士治療金姓患者嘔吐症狀已數年,使用泄肝安胃的中藥連續服用一年多,病情依然嚴重。徐靈胎診斷後,認為是體內有積液,於是開了一副藥方,患者服藥後病情立刻好轉。(出自《徐批臨證指南》。)薛生白治療蔡輔宜,某個夏季蔡輔宜從外出回家後,突然昏倒不起,呼吸微弱,口、眼皆閉,六脈全無。他的小妾在旁邊哭泣,親朋好友們商議後事。他們認為這是痰厥症,不必開藥方,只用參湯灌服即可。大家互相看了一下,沒有人敢做決定。

有符姓者,常熟人,設醫肆於楓橋,因邀之入視。符曰:中暑也,參不可用,當服清散之劑。眾以二論相反,又相顧莫敢決,其塾師馮在田曰:吾聞六一散能祛暑邪,盍先試之?皆以為然。即以葦管灌之,果漸蘇。符又投以解暑之劑,病即霍然。(見徐晦堂《聽雨軒雜記》。

白話文:

有個姓符的人,是常熟人,他在楓橋開設了醫藥店。因我的暑熱原因,請符某為我看病。符說:是中暑了,人參不能用,應該服用清熱解暑的藥。周圍的人們因為兩種意見相反而議論紛紛,相顧著卻沒有人敢於決定。這時,塾師馮在田說:我聽說六一散能夠祛除暑邪,何不先試一試?大家都覺得可以,於是就用蘆葦管子灌進了藥,病情果然漸漸地好轉。符某又給他服用了治療暑熱的藥,病情馬上就好了。(見徐晦堂《聽雨軒雜記》)

)夫葉、薛為一代良醫,猶不免有失,況其他乎?知醫之不可為矣。然如符姓,素無名望,而能治良醫誤治之疾,則醫固不可為而可為也。

白話文:

葉、薛這兩個名醫,都是一時的良醫,治療病人有時也不免會有差錯,何況其他醫術淺薄的人呢?因此知道醫學是難以通曉的。然而如果像那個符姓的醫生,原本默默無聞,卻能治療好名醫誤治的疾病,那麼醫術雖難以通曉,但也有可能學好。

震澤吳曉鉦茂才(劍森),言乾隆間,吳門大疫,郡設醫局以濟貧者,諸名醫日一造也。有更夫某者,身面浮腫,遍體作黃白色,詣局求治。薛生白先至,診其脈,揮之去,曰:水腫已劇,不治。病者出,而葉天士至,從肩輿中遙視之,曰:爾非更夫耶?此爇驅蚊帶受毒所致,二劑可已。遂處方與之。

白話文:

清朝乾隆年間,蘇州爆發一場大疫情,地方官府設立了醫局來救濟貧困的病人,許多有名的醫生每天都去醫局看診。

有一天,一個更夫前來醫局求診,他的身體和臉部浮腫,皮膚遍佈黃白色。薛醫生首先診斷了他的脈搏,然後揮手讓他離開,說:「你的水腫已經很嚴重了,無藥可醫。」病人走後,葉天士來了,他從轎子裡遠遠地看了看更夫,說:「你不是更夫嗎?你是因為焚燒蚊香帶而中毒造成的,兩劑藥就可以治好。」於是,他開了一副藥方給他。

薛為之失色,因有掃葉莊、踏雪齋之舉。二人以盛名相軋,蓋由於此。其說得之吳中醫者顧某,顧得之其師,其師蓋目擊云。徐靈胎《名醫不可為論》,謂名醫聲價甚高,輕證不即延治,必病勢危篤,醫皆束手,然後求之。於是望之甚切,責之甚重,若真能操人生死之權者。

白話文:

薛某為此而臉色大變,因此纔有了掃葉莊、踏雪齋的行為。兩個人用盛大的名聲互相壓制,大概就是因為這樣。這個說法是從吳地的醫生顧某那裡聽來的,顧某是從他的老師那裡聽來的,他的老師大概是親眼看到的。徐靈胎在《名醫不可為論》中說,名醫的聲望很高,輕微的病症就不會馬上治療,一定要病情危重,醫生都束手無策了,纔去求助名醫。因此,人們對名醫的期望很高,責備也很重,好像他們真的能操縱人生死的權利一樣。

如知病之必死,示以死期而辭去,猶可免責。若猶有一線生機,用輕劑以塞責,致病人萬無生理,則於心不安;用重劑以背城一戰,萬一有變,則謗議蜂起,前人誤治之責,盡歸一人。故名醫之治病,較之常醫倍難。此蓋現身說法,猶為真名醫言也。若獲虛名之時醫,既無實學,又切貪心,凡來求診,無不診視。

白話文:

如果知道病人的病情必定會死,告知病人死亡期限而辭職離開,還可以免除責任。如果病人還有一線生機,用輕微的藥物來敷衍塞責,導致病人完全沒有生機,那麼心裡不安;如果用重藥全力搶救,萬一病人病情有變化,就會引起各種議論和攻擊,之前醫生治療不當的責任,都會歸咎到一個人身上。因此,名醫治病,比普通醫生要難得多。這大概是由親身經歷來談論的方法,還是算得上真正的名醫所說的話。如果那些獲得虛名,沒有實際學問,又貪心,凡是來求診的,沒有不診視的醫生。

其以重幣招致者,臨證猶或詳慎,鄰近里閭之間,尋常酬應,惟求迅速了事,漫不經心,余昔一弟一子,皆為名醫誤藥而卒。(弟以灝中秋節玩月眠遲,次日惡寒發熱,誤謂冒寒,用桂枝、葛根、防風等味,致內陷神昏,不知實伏暑證也。子寶章內風證,誤謂外風,而用全蠍、牛黃等味致變。

白話文:

那些以重金禮聘而來的名醫,看診時總是特別仔細謹慎;但是如果是一般的鄰居來求診,只希望醫師能迅速把事情做完,就草草敷衍了事,一點都不用心。

我以前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兒子,都死於名醫誤診開錯藥。弟弟在中秋節玩賞月亮,睡得很晚,第二天感到畏寒發熱,名醫誤以為他是受寒,用了桂枝、葛根、防風等藥治療,導致內陷神昏,不知道他其實是中暑了。兒子寶章患有內風病,名醫誤以為是外風,用了全蠍、牛黃等藥治療,導致病情惡化。

)由於匆匆診視,不暇細審病情也。是以為名醫者,當自揣每日可診幾人,限以定數。苟逾此數,令就他醫。庶幾可從容診疾,盡心用藥,不至誤人性命。

白話文:

由於時間倉促,沒有時間仔細檢查病情。因此,有名望的醫生,應該自己估算每天可以診治多少病人,並以一定的數目為限。如果超過這個數目,就讓病人去看其他醫生。這樣才能從容地診治疾病,盡心盡力地用藥,不至於誤人性命。

《揚州府志》謂鄭重光之醫,克紹吳普、許叔微之脈,其不在滑壽下。《江都縣誌》以入「篤行傳」,《儀徵續志》雖入「方技」,而但以泛辭譽之。太史公為扁鵲司馬季主作傳,必詳述其技,蓋人以技傳,不詳其技,不如錄其人也。其論最合著述之要。近代文人為醫家作傳,往往以虛辭稱揚,不能歷敘其治驗,即敘治驗而不詳方案,皆未知紀述之體裁也。

白話文:

《揚州府志》說鄭重光 的醫術,繼承了吳普 、許叔微 的風格,他的醫術不在滑壽 之下。《江都縣誌》把他收錄在「篤行傳」中,《儀徵續志》雖然把他收錄在「方技」中,但只是用一般的辭彙稱讚他。太史公為扁鵲、司馬季主寫傳記,一定詳細地描述他們的醫術,這表明,一個人如果以醫術傳名,如果不詳細地介紹他的醫術,不如只是記錄他的姓名。這個道理最符合著述的要求。近代的文人著書,常常用虛假的辭彙稱讚醫生,不能詳細列舉他們的治病驗案,即使敘述治病驗案也不詳細介紹方案。這些都是不知道記載體裁的緣故。

王葑亭先生友亮,作葉天士小傳,謂年十二至十八,凡更十七師。聞某人善治某證,即往執弟子禮甚恭,既得其術輒棄去,故能集眾美以成名。善哉!轉益多師是我師,藝之精不亦宜乎?

白話文:

王葑亭先生的朋友亮,寫過一篇《葉天士小傳》,說葉天士從十二歲到十八歲這段時間,前後換了十七個老師。一聽說某人擅長治療某種病症,就馬上去拜師,而且十分恭敬。一旦學到了別人的技術,就立刻離開去拜另一位老師,所以他能夠集各家所長,成就美名。真是太讚了!多拜幾位老師就能讓自己受益良多,同樣是老師,難道醫術的高超不應該這樣嗎?

《紹興府志》載山陰金太常蘭之祖輅,精保嬰術,終身不計財利,不避寒暑,不先富後貧。越俗醫家多出入肩輿,輅年八十餘,猶步行,曰:吾欲使貧家子稍受半襁惠耳。又山陰孫燮和,志切救世,專精岐黃,就醫者不論貧富,詳審精密,檢閱方書,幾廢食寢。此皆可以為醫者法也。

白話文:

《紹興府志》記載山陰金太常蘭之祖輅,精通保嬰術,一生不計較財利,不畏懼寒暑,不論貧富貴賤。越地習俗,醫家多出入肩輿,輅年紀八十多歲,仍然步行,說:「我想讓貧窮人家的孩子也能享受到我的幫助。」另外,山陰孫燮和,志向是救世,專精岐黃之術,來求醫的人無論貧富,都詳細審視病情,檢閱方書,幾乎廢寢忘食。這些都是可以作為醫者典範的。

醫非博物,不能治疑難之症,略舉二事以證之。粵東呂某女,為後母尹氏所忌,佯愛之,親為濯衣,潛以樟木磨如粉,入米漿糊女衣褲,女服之瘙癢不止,全身浮突,酷類麻風。延醫療治,經年不瘳。問名者絕踵不至,將送入瘋林。呂不忍,復請名醫程某治之。程察脈辨色,見其面無濁痕,手搔肌膚不輟,曰:此必衣服有毒所致。

白話文:

醫生如果不博覽羣書,就不能治療疑難雜症,簡略舉出兩件事來證明這一點。廣東有個姓呂的女子,遭到後母尹氏忌恨,尹氏假裝疼愛她,親自為她洗衣,暗中將樟木磨成粉末,混入米漿漿糊塗在女子的衣褲上,女子穿上後奇癢無比,全身皮膚隆起,酷似麻風病。延請醫生治療,經年不愈。問診的醫生絡繹不絕,終於將她送進瘋人院。呂某於心不忍,又請名醫程某來診治。程某切脈辨色,見女子臉上沒有污濁的痕跡,手不停地搔抓皮膚,程某說:這一定是衣服上有毒造成的。

令取其衣滌之,漿澄水底,色黃黑而味烈。程曰:樟屑舂粉,壞人肌肉所致,此必為浣衣者所藥,非瘋也。棄其衣勿服,病自可已。如其言果然。呂詢得其情,遂出尹氏。(事見《東莞歐蘇靄樓剩覽》。)余戚王氏女,遍體紅瘰,痛癢不已,飲食為減。延醫視之,以為瘡也,治數旬不愈,後延名醫張夢廬治之,審視再四,曰:此必為壁蝨所咬,毋庸醫也。歸閱帳枕等,檢棄壁蝨無數,果得瘳。

白話文:

於是命令取他的衣服洗滌,洗好的水沉澱在水底,顏色呈黃黑色而且味道嗆鼻。程醫師說:樟樹屑搗碎成粉,能夠破壞人的肌肉,這一定是洗衣婦在水裡放了樟樹屑,而不是瘋病。於是丟棄他的衣服不要穿,病症自然會好,果然和程醫師說的一樣。呂詢知道了實情,於是釋放了尹氏。(這件事出自《東莞歐蘇靄樓剩覽》。)我的戚王氏的女兒,全身都是紅色的瘰癧,疼痛發癢不止,吃不下飯,延請醫生看診,以為是瘡,治療了好幾個月都沒治好,後來延請名醫張夢廬看診,他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後,說:這一定是壁蝨咬的,不用看醫生了。回到家把牀帳、枕頭等一一檢查,丟棄了很多壁蝨,果然就康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