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目經大成》~ 卷之二 (18)
卷之二 (18)
1. 神水變色五十四
神水空濛色變多,性天心地兩違和。願伊銷卻勾心脹,免令醫人喚奈何。
此病謂神膏換卻元黑本色,著眼與平人迥異。而自家視物,亦耗然爽。蓋陰精陽氣消爍殆盡,致內風虛熱長居臟腑,非獨向溫柔鄉打乖,但損傷腎水者也。夫人水穀入胃,化為氣血,在身為津液,升於目即為神水。得則滋而清明,失則燥而渾濁,一定之理也。是以陰陽消爍,邪干目本,而色斯變焉。
所變不一,大約飽酒肉厚味者,色多黃,間兼藍;茹蔬食菜羹者,色多青與微碧;沉鬱境遇者,色慘淡不舒;奔馳勢利者,色齷齪如初生狗眼。是症最逆,恨來遲且不甚苦楚。人雖稔知委曲,究竟忽不經意,每每害成內障。治之奈何?經曰:有者求之,無者求之,虛者責之,盛者責之。
順天之時,而病可以期。
有內障欲成未成,針不能撥,自視亦混沌略見,當以此名名之,病情始協。
白話文:
眼睛中的神水,顏色變化多端,是因為人的天性和內心不協調所導致的。希望他能消除內心的猜忌和憤恨,免得讓醫生也感到無可奈何。
這種病是眼睛裡的神膏失去了原有的黑色,導致眼睛看起來和一般人不同。但患者自己看東西,卻仍然覺得清晰。這是因為陰精陽氣幾乎耗盡,導致內風虛熱長期停留在臟腑中,不僅僅是流連聲色場所造成的,更是損傷腎水所導致的。人吃進胃裡的食物,會化為氣血,在身體裡變成津液,上升到眼睛就成了神水。得到滋養則清澈明亮,失去滋養則乾燥混濁,這是必然的道理。所以當陰陽耗損,邪氣侵犯眼睛根本時,神水的顏色就會改變。
神水顏色的變化不盡相同,大概來說,經常吃大魚大肉、濃郁食物的人,神水顏色多為黃色,有時會帶點藍色;吃蔬菜清淡食物的人,顏色多為青色或微綠色;心情憂鬱的人,顏色則黯淡無光;追逐名利的人,顏色則混濁像剛出生的狗眼睛一樣。這種病非常棘手,令人惋惜的是它來得晚且不很痛苦。人們即使知道病情的來龍去脈,終究會不經意地忽略它,往往會演變成內障。那要如何治療呢?經典說:有形之病要尋找病因,無形之病也要尋找病因,虛症要責求其虛,實症要責求其實。
順應自然規律,病情就可以預期。
如果內障將成未成,用針刺無法治療,自己看東西也只是模糊不清,可以稱之為這種病,這樣病情才能符合實際。
2. 神氣枯瘁五十五
氣瘁神枯見亦稀,更兼原委少人知,陰陽不濟真元失,生日無常死有期。
此症輪廓無傷,但視而昏花,開閉則乾澀異常。掀瞼細看,外面養睛神水有若蝸牛之涎,延遊於黑白之間,徒光無潤。須臾風輪內外,氣象漸變枯敗如死人,故曰神氣枯瘁。急合瞼,令渠靜坐半晌,再掀再看狀如前,少間始復。此臟衰火作,雖真元未必遽絕,而自致之邪妄耗膏液。
爰得斯疾,忽而不治,命其能久已乎?其致病不審所以,大約不離情欲二字,及時理會,自得其解。《詩》曰: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此之謂也。
已上六條,壹皆腎病。腎無外症,無瀉法,總於補陣量體選方,十亦可全二三。
有病攻伐過多,神水亦致枯瘁,目轉運白睛隨皺。如能視,須大補真元,切忌外治。
白話文:
這種氣血耗盡、精神衰弱的狀況,其實很少見,而且很少人知道其中的原因。這是因為體內陰陽失調,真元之氣喪失,導致生命衰敗,可能隨時都會死亡。
這種病症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損傷,但眼睛視力會模糊,眼睛開合時會感到異常乾澀。仔細看眼瞼內,會發現滋養眼睛的液體像蝸牛的黏液一樣,在黑眼球和白眼球之間流動,看起來很亮但沒有滋潤感。過一會兒,眼球內外的氣色會逐漸變得枯萎敗壞,就像死人一樣,所以叫做神氣枯竭。這時趕緊閉上眼睛,讓病人靜坐一會兒,再睜開眼看,情況還是一樣,過一陣子才會稍微恢復。這是因為腎臟衰弱,虛火旺盛,雖然真元之氣不一定會馬上斷絕,但也會因為虛火而耗損精液。
一旦得了這種病,如果不及時治療,生命還能長久嗎?這種病的病因很難確定,大概脫離不了情慾這兩個字,如果能及時去了解並處理,自然就能找到解決的方法。《詩經》說:「別人有什麼想法,我能揣測到。」大概就是這個道理。
以上六條所說的病症,都屬於腎臟方面的問題。腎病沒有外在的症狀,也不能用瀉法治療,總體來說要以補益為主,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來選擇適合的藥方,十個人中大概能治好兩三個就不錯了。
有些人是因為生病時過度攻伐,也會導致眼中的神水枯竭,眼球轉動時白眼球也會跟著產生皺褶。如果還能看見東西,就必須大補真元,絕對不能用外治的方法。
3. 陰風障五十六
(《瑤函》名此證曰「高風障」,義不可解。)
大道行不去,可知世界窄,未晚草堂昏,幾疑天地黑。心跡非無素,雙睛絕塵墨,何以蔽幽光,惺惺重側側。濉川古疾民,元氣能培植,相識半盲人,共子度晨久。秋風哭不成,浩歌響岩石。
此症世呼雞盲,一名雀目,本經曰陰風障。至晚不見,曉則復明,蓋元陽不足之病。或曰:陽既不足,午厲屬陰,何未申尚見?子後屬陽,何醜寅不明?日午後雖陰,太陽離麗,日陽而時陰,陽分之陰;子後雖陽,太陰瞑黑,夜陰而時陽,陰分之陽。目其類也,故晦明共之。
然有燈、月亦爾者,月太陰,燈亦是陰,安能內助乎陽而容光必照焉。且五六天地中合,人身臟腑十數,既與天地相參,則陰陽之氣無時不中,亦無時不合。平旦陽氣生,景午陽氣隆,日西陽氣息,氣門乃閉。人而陽不勝陰,則氣必下陷,陽氣下陷則陰氣上騰,縱有不光月色,終不能睹。
亟用春陽回令丸、四神丸各一料,早晚量服。再匯升陽益陰上品好藥,晝煎一劑,則精氣衝和,自然而愈。不則,變內障者有之,變青盲者有之。若驕恣不遵戒慎,或衣食不適口體,致陰陽否塞,為中滿、中消而死者,患者其毋忽諸。
白話文:
(《瑤函》稱此病為「高風障」,但意思難以理解。)
大道難以實行,可知世界狹窄,傍晚草堂昏暗,幾乎懷疑天地都變黑了。我的心跡並非沒有純潔的本質,雙眼也如墨般不染塵埃,為何卻被遮蔽了幽微的光芒,總是清醒而又反覆困惑。住在濉川的百姓長久以來患有此病,只要能培養元氣就能改善,我與一位半盲之人相識,一起度過許多個早晨。秋風吹得令人悲傷,但我的歌聲卻能響徹岩石。
這種病世俗稱作「雞盲」,又名「雀目」,中醫經典稱之為「陰風障」。到了晚上就看不見東西,到了早上又能恢復光明,這是因為體內元陽不足所導致的疾病。有人會問:既然陽氣不足,中午屬於陰,為何下午還看得見?子時之後屬於陽,為何丑時、寅時又看不清?雖然說中午之後屬陰,但太陽依舊高掛,這是陽中有陰;子時之後雖屬陽,但月亮卻昏暗,這是陰中有陽。眼睛這種器官也是如此,所以才會白天能看見,晚上卻看不見。
然而,有些人即使有燈光、月光也還是看不見,月亮屬太陰,燈光也屬陰,陰性的東西怎能幫助陽氣,讓眼睛重見光明呢?而且五和六代表天地之合,人體內臟器官有十幾個,既然與天地相應,那麼陰陽之氣就無時無刻不處於平衡或不平衡的狀態。早上陽氣生發,中午陽氣旺盛,太陽西下時陽氣衰退,氣門就閉合了。如果人體陽氣不能勝過陰氣,那麼陽氣就會下陷,陽氣下陷則陰氣上騰,即使有微弱的月光,也終究看不見。
應當趕緊服用「春陽回令丸」和「四神丸」各一份,早晚依照劑量服用。再配合能提升陽氣、滋養陰液的上好藥材,白天煎服一劑,使精氣充沛平和,自然就能痊癒。否則,可能會變成內障,或變成青盲。如果放縱慾望不遵守禁忌,或者飲食不合適,導致陰陽閉塞,最終可能因中滿或消渴而死,患者千萬不可忽視啊。
4. 內障五十七
無故雙睛白似銀,失明久作已亡身,神仙不泄天機妙,漫把金針暗度人。偶爾從高跌下,無意被人一打,神水撓而渾,年久凝成翳也。不怕不怕,自有金針在者。
此症蓋目無病失明,金井之中,有翳障於神水之上,曰內障。非精藝莫識所以,且疑為詐。詎知障在睛內,猶懸布幔於紙窗之上,外人安知其蔽而不明也。初起目昏,次視惑,次妄見,甚乃成翳,色白或微黃,或粉青狀,如星、如棗花、如半月、如劍脊、如水銀之走、如膏脂之凝、如油之滴水中、如水之凍杯內。名曰圓、曰橫、曰滑、曰澀、曰浮、曰沉、曰破散、曰濃厚,先生一目,向後俱有。
其致病始末,前後已詳言之,無容再贅。今專究其針治如後。目不赤痛,左右並無頭風,瞳子不欹不側,陽看能小,陰看能大,年未過六十,過六十而矍鑠,知晝夜,見影動,皆可針撥,反此者不能。既不反此,其翳黃如橙、紅如朱、清如水晶,昏暗如羊眼,綠如貓睛,皆不可針。
又有外看無一毫犯禁忌,針入翳堅如石者;沉泊黃精者;韌如皮膜,碎一孔而不能者;著針睛珠病皺不勝力者;通睛沉陷針難轉撥者,須罷手勿強為針。後有頭痛用蔥艾熨法,痛甚按穴灸,嘔吐當暖胃,白睛紅當清火行血,通睛急痛安神養精,佐以和肝。過此,瞳神有油氣,視而䀮䀮,大益榮衛。
如欲縮小,加辛以開。欲散大,倍酸以收。但不宜用芎、桂、薑、附香燥之物,恐助血作針口。過此,障落無光者,陰陽不交。障久復上者,再針亦可。人能調養精神,勿藥亦保無虞。倘以為愈,而不加謹慎,日夜思所以斬伐其命脈,致元元憔悴,若焦若燒,必轉為風變。而後乃今,雖華佗再見,亦無如之何也,已矣。
有頭腦被物打觸,或跌撲倒撞,瘀血流出眼窩,滲入神水,當不及覺,後荏苒成症。輕止本目,重則左右相牽,本經曰驚振翳,受病固不同於他,而治法則一。然要知右邊受傷,先損右而牽左。左邊受傷,先損左而牽右。牽損者可針,先損者忌針。損輕者可針,損重者忌針耳。
訣曰:
無因自爾漸昏朦,偏是昏朦色界通,妄見䲰飛花亂落,或如電掣火流紅。這般病業非傷性,水不清涼木有風。彼時藥石差標本,邪正相持氣混融,始然一眼如煙罩,次後相牽總一同,年久輿薪全弗見,爰名內障障雙瞳。漫漫長夜何時旦,金針一度日當空。生成內障有多端,可能醫治十來般,分明一一知形色,行針方可獲全安。
鴨舌古針今罕尚,三稜用亦不相干,病虛老弱兼娠婦,前後調和藥餌難。咳唾瞤搖仍未許,無已預服補和丸。不雨不風天氣好,致齋申敬待針完。八法通神心勿怖,但是閒人只靜觀,有血術疏急住手,誤犯黃精豈等閒,乾廓利貞巽地善,鑑人神水靜無痕。三日啟封雖見物,花明水動莫多言,若然使性違將息,縱不傷生翳卻翻。
內障金針針了時,針痕濕著痛微微,軟帛纏頭金紙貼,仰眠忱以穩為期。眼外忽疼禁不住,首風牽引莫他疑,或砭或藥歸經竇,否則還將熨法施。欲吐鹽梅含嚥下,吐來端坐卻由伊。三朝羹粥溫溫服,震動牙車事匪宜。大便小便輕叫喚,行雲行雨絕相思。如此耐心三十日,徐行出入會親知。
一切有情身外事,病魔從此永分離。
不塵子曰:內障之來,其故有四:五臟有偏勝,眾臟失調候,弱陰艱強理,虛陽無補法。心肝脾肺腎各遂其初,以樂天和。一臟或有餘,四臟俱不足,此五臟有偏勝也。胃、膽、大小腸、膀胱各司厥職,少違功令,為燥為淫,此眾腑失調候也。天水不下,地水不上,急而欲滋之,遂使龍雷見,此弱陰艱強理也。
壯火食氣,氣食少火,是曰陽無根,益之欲令實,翻致不能禁,此虛陽無補法也。經曰:心者,五臟之專主,目,其竅也。又為肝之竅。腎主骨,骨之精為神水,肝木不平,內挾心火,神水莫制,為勢妄行,上內為障,此臟病也。腑脈系絡於臟,循於目,其精氣亦上注而為目之精,精之窠為瞳子,瞳子受傷,則系絡乃敗,邪火乘之,上為內障,此腑病也。黑水神珠法於陰,白眼赤脈法於陽,陰伴陽齊故能視。
陰微不立,陽盛亦孤,上為內障,此弱陰病也。勞役過多,心神倦怠,相火代行其事,相火一衰,百脈沸騰,上為內障,此虛陽病也。故臟病者,氣虧血損,邪中之則神光自現而精散,精散則視歧,故以一為二。腑病者,痰停火擾,邪中之則隨眼系以入於腦,入腦則目眩以轉,故視定為動。
陰弱者,視覺微昏,常見空中有黑花,久則視渺、視近,神水淡綠色、淡白色,已而純白則不見。陽病者,視物惑亂,狀類不一,甚則若螢若電,時發時止,神水變色如前。然雖有臟、腑、陰、陽屬病之分,而障成則一。究其原,皆從五味、四氣、七情、六慾不知節之所致也。
由微至著,而人不猛省,憑仗血氣方剛,仍加斫喪;或安地命元理,聽其自然。再則較錙銖之利,方真藥假,信庸劣之醫。始輕終重,堂堂之軀同於木偶。雖富且貴,如夢如幻。嗚呼!是誰之過與。語曰:天無二曜,一物無所生;人無兩目,一事無能為。可不慎哉。是以疾之初起,必於藥石之外,正心寡欲,惜視緘光。
蓋心正邪不入,寡欲水自生,惜視則神不勞,緘光而膏常潤。又且目為心所使,心正則非禮勿視,安得牽事長思。丈夫志氣逼人,動為裙釵所沮,精力云乎哉。寡欲不但延年,且免牝雞司晨。心為目所誘奪,物交物則引之。不見,可欲使心不亂,是視宜惜。目不著於邪物,則心無妄用,是老宜緘。
審如是而行,則五臟之病、眾腑之病、弱陰之病、虛陽之病,虛者可補,弱者可強,有調有候,不偏不勝,內障奚自而來。而猶有病之者,天之災也。天災可逭,吾將持金針以度之。針用金者,非貴之也。蓋取金與金合,不傷肺氣。猶磁石引鐵之義。故必須上好赤金子打造,長可六七分,大惟與縫衣針並,穎略鈍,不可大利。
下用銀鉗一管,長五分。以象牙銼柄約三寸半,緊鬥入內,通體水磨圓直,恰好利用。則珍重藏著,臨事祭以靈液,無不應手。名曰神針,不亦宜乎。
古人針用三稜、用鴨舌、用馬口鐵造者,雖載諸簡策,未得指授,率意為之,鮮不敗事。無若吾此者之圓活穩便也。有某士中年落魄,尋醫生涯,師心自足,恥問前達。聞人有獨得處,偏加意鄙薄。一日閱余開目,彼陰記其款式,遽出治人,瞳神一痛而破,可見金針尚不敢妄施。三稜、鴨舌而可漫然嘗試者乎?好自用者,願以此生為戒。
凡針,量其人年形苦樂,預為調停臟腑外,前二三日須少進清散之劑,平其氣血。及時取新汲井泉水一盆,安置架上,患者對盆正坐,醫家側立,以手勻水,頻頻於眼內外澆淋,覺冷氣沁入腦戶,則脂翳越凝,撥而無血。且使肌理頓木,不知痛怯。於以下針,運斤成風,目不黏滯矣。
若冬月及老弱人,茲法不施亦得。撥眼要精八法。六法易傳,惟二法巧妙,在於學者心靈手敏,久之自然有得。八法者,一曰審機。患者以冷泉洗眼畢,正襟危坐椅上,靠定頭項,勿令轉動。兩手搦珠,心無妄想。如撥左眼,醫師用左手大指、食指分開眼皮,即就二指捺住白睛。
次用右手大指、食指、中指執針,令緊而直。名指略按眼眶,庶可動而察輪,靜而觀廓。二曰點睛。針鋒就金位去風輪與銳眥相半,正中插入,毫髮無偏。隨用疾逆瀉榮,徐順補衛。三曰射覆。針鋒深入無礙,即近黃精,慢慢斜回針柄,會須進不招愆,退而得所。四曰探驪。
針泊黃精,如意運用,使不暈不悸,不妨直自內尋,橫從外覓。五曰擾海。神龍即見,霧雨潛興。閉目片刻,則風雷自息。然後重截雲頭,輕收虹腳。六曰捲簾。障雖撥落,開手自能上去,必加力掉下,又放上來。務期上而不高,下而到底。七曰圓鏡。翳淨用針干於金井中央、周遭浣滌。
細看睛內,神水澄澈,顏色指動,一一映照,自爾遠可識人,近能鑑物。八曰完璧。回針將障送至護睛水內盡處,遲遲出針之半,少息再出,恐障復還原位。切莫緩在半日,急於一刻。此八法之大概,其中妙處不傳,深造自得者,尤在三四法之間。夫探驪得珠,請問誰能沒海。
射覆知名,亦不過偶然猜著。顧名思義,不幾令人駭汗。孰謂胸有成竹,固可恃而不恐也。其他六法,惟擾海一針。羚羊掛角,無跡可尋。第終知為羊,自可捕風捉影,端不若前法之微且險也,故曰六法易傳。雖然金針治目,可謂力能迴天,聖、神、工、巧,八法備之矣。或以為易而忽之,或以為難而矜慎,縱心靈手敏,均不可語吾道。
如撥右眼,則用左手,照左目八法。左目用右手,右目用左手,一定成法。故學針,先須從左手講究。張氏石頑《醫通》謂左手不便事,只右手由大眥插入,曰過梁針,此強作解事。直插可入,橫眠詎能轉運。醫固不通,而心實頑於石。
行針之日,齋明盛服,灑掃戶庭。堂口橫設一案,置香爐、茗果等類於上。醫者居前,主人居後,再拜稽首而言曰:某年月,下士某,敢昭告於上下神祇曰,惟天地萬物父母,民有疾,傷厥心,匪藥而克。某枵腹不學,未能變化成方,勉治針經,用匡不逮。今某立身行己,無惡於邦家。
既眇復瞽,俾晝作夜,五色昏迷。若沉湎冒色,其或有過,罰宜從輕。廢為殘疾,大可矜恤。知悔斯已,啟以自新。恐術於數衡罔濟,惟爾神尚克相予,俾疾瘳,毋詒伊戚,永荷天休。是用告虔而默鑑其心。禮畢,褪去大衣,抖擻精神,執針於爐上,且熏且祝曰:假爾針神有靈,助我八法,開彼雙睛,日還其精,月含其明,我不辱命,彼樂餘生,假爾針神有靈。
開婦人瞽目,用全紅簡,照帖式書啟一通。其辭曰:伏以玉燭調光,中壺照仁壽之鏡;銅烏獻瑞,南陔補白華之詩。置靈素於腹笥,司培元氣;烹江鉛以掌露,啟迪瞳神。言念某氏,望族女媖,名家閨範。丰儀間雅,宛然林下清風;性質溫嚴,委的閨中韶秀。一燈五夜,繡弗停針;寒雨幽窗,梭寧輒織。
然而才優於命,受用多讓鄰家;抑且女慧於男,教育莫如彼婦。噰噰文雁,奮翮高騫,秩秩青蓮,並頭早折。凡茲劫數,誰實安排。大都結習未除,或者善緣欠講。東土豈無羅剎,庸犯戒言;北堂雖祀觀音,罕敦慈訓。緗裙翳血,曾隨喜選佛壇場;貝葉寫經,恆誤剪凌波履式。
人謂嫦娥不死,桂宮兔杵,宵宵搗藥何為;古稱仙子了凡,七夕鵲橋,歲歲渡河則甚。爾問我答,端涉詼諧,既笑載言,知添罪惡。但賞惟從重,平生每事多磨;罰合就輕,未老雙睛遞瞽。春花紅若錦,不窺園已三年;秋月白踰霜,難移步至五尺。真所謂魄未下世,魂早離形。
庭鏡少治儒書,長通醫術,臨財毋苟得,冷戶那較丰儀。見義當勇為,近功用補新過,是以直行厥道,逞計他求。伏顧上天勿念前愆,能自新厚加保定,本師劼毖薪授,可為法點運樞機。銀海涵虛,日中頃刻消雲霧;金針宣化,指下分明有鬼神。此後餘生,由今再造。無任存誠,主敬激切屏營。
謹啟。
此余向昔治某婦而作,其婦美而賢能,只一子種痘殤。夫因子死憂成病,尋亦不祿。婦晝夜悲泣,得圓翳內障。告神針之,雙目如生,因錄以為則。若夫,子無恙,文雁、青蓮句勿用。或有別情,修飾增入,與某某姓名,須實填。
圓翳,非謂方圓之圓,乃兩重相黏,中央夾有濁水,猶包子壁錢之象。凡針撥動盪,卻不能脫落者是。須針鋒望巽廓空中一刺,其濁水滾滾下流,或溢出於金井之外。再豎針,向內打圓按下,則瞳子瞭然矣。
滑翳,亦非光滑之滑。乃圓翳未結,針入能散能聚,散之則大珠小珠上下交流,聚之,仍合而為一。所謂如水銀之走者,此也。是症不多見,針亦莫能奏效,學者識之。
附案九條
目瞽既久,生猶死也。一旦復見人世,縱需用多金,當亦樂從。況有不愛錢,肯施恩之天醫乎!乃以下九輩視為容易,不惟不謝承,翻埋冤賴詐,是蓋蛇蠍蟻蛆合為一體,豕心狗行,未足方其穢惡。覽者不怒髮衝冠,決非烈士。
邵武羅東山,攢典羅英撫子也。年三十,赤貧。聞吳某棄婦張,歸寧母氏。母頗有升合,足供齏粥,夤緣入贅。然婦老而無出,敢怒而不敢言,冉冉喪明。時提學葛歲試,扶瞽告驗。家弟侄見之,教有建訪余。余友艾南天,嘗主伊宅。英利其有錢,命東山父事,至是賴其力求治。
一切使費,皆取給焉。藥資贈於乃兄艾秀瞻。蓋憐其貧病,而樂以襄成也。詎兩目針而重光,堅隱不認。反以瞑黑痛楚,日夜號泣。艾母疑飢慮寒,時遣施予。泣益頻,號益張。余直叱不能禁,乃謀舁歸。明年春,秀兄子廷珍補弟子員,因同儕語若近況,始知已具呈補考,又明年南天捐館。
艾母八十壽,總無一字存問。不論受恩弗忘,即泛交,亦無此不情。
余既精針法,焚香告天,願有治者,不問貧賤,咸與醫藥。豐人饒倒,生而得銀星內障,父母驚異,愛愈常兒。比成童,纖毫不見,乃知為雙盲,欲溺死者。再鄰媼憐而育之。誨以話文,耳頗易入,聲亦朗朗可聽。每出,人樂施,足贍命。行年二十,余至其里,為針一目,障去而人物不識。
教以手捫之,再問對無差,因悟蘇長公日喻,誠有其事,非寓言也。媼喜曰:伊父母羞產瞽人,呼為饒倒,今成人矣!再四稱謝。越五年,媼棄世。饒仍還本相,負鼓板曳杖而去,莫知所之。
陳嶺陸瞎子,形瘦小如老猿。年近六旬,不生髭髯,妻男亦無。然不甚貧窮,麥田蔬圃儘可自怡。適余過上坪,見之目可治,詢其由,乃夏夜出浴,為虎攫去,越十數高崗放下,載嗅載舐,齧其陽事而去。得命歸,驚且慟,成斯症。本里張蜀瞻,不信世有是術,掃榻居停。懇針其一,金井如冰壺秋水,纖塵不染。
張喜極大呼曰:虎口餘生,今日複閱東區風景,何以為先生壽。陸惶恐無以應。有頃,引指探吐,矘矘作癇中狀,在庭各三兩偶語。余笑曰:此羅東山故智也,吾與若少退安矣。及使人偵之,果然。
廣昌瞽者唐三流丐於同里余宅。予瞥見曰:此可針而愈也。眾以為大言,強施之。針入即光。問所見,云:黑如漆,加之狂痛。索錢米滿意乃行。明年於白水觜作鼠竅,被人執獲送司。余氏子遇諸塗,始知前言非誇。三流蓋小人,狗彘不食,其餘者也。
泰邑龍湖童靜山慕余術,既受業。他症略臨,惟未見內障。偏覓得一孤貧戴六牙,針之鬚眉畢現。童細詰光景奚似,仍對如三流言。嗟夫!人世之事,非人世所可盡,湯義仍不云乎。連上所治五輩,東山、三流固屬賴詐,陸與饒與戴果何作用,而昧心至是。
西城薛伯恭之子二乞,亦生而雙瞽,家人不知也。試周,晬盤什物,一不能取。亟遣輿迎視。曰:此內障,非金針不開。然須長而曉事,始可施行。書數方,教依次制服,使春木仁氣常存,厥症不變。凡歷十五寒暑,欲申前議,而家落矣。歲乙酉,伊胞兄環聲、從兄惟潔,省城遇余於章江。
茶話之下,詢乃弟近境。曰:家風大改,惟侄目如初。先生忝善予,肯念屋烏之愛,恩及廢人乎?容不才著落相請。余敬諾。十月回,內子搜尺牘出閱,知已代邀,會得錢五千。尋復札,訂期而往。薛若不知情,惟潔勸至伊館夜餐,力懇開罪。翌午勉針一目,睛湛如鏡。問人物,倏言見,倏言無睹。
圖賴謝金耳。環悟,勒錢送余歸。止出二千文,余推某某未得。余鄙其無藉宵人,謝諸好善樂施者,遽行,不復再齒。後二乞代鄉人收布,見余,回頭不顧,可謂心盲矣。
寧瞎子同里顯名,從兄寄居遊坊橋,年五十止一子,疫死,目暴盲。時九月神會戲班,大家觀者,皆歎賞。顯名料余必歸,舁至𪆰上求治。審系驚振內障。蓋子死,以頭撞柱石號泣故也。明日顯名偕族侄松谷踵門議禮,許謝三金。曰:銀數如命,必預封定始下針。松谷力肩承,余不許可,曰:是症針入病除,轉瞬多以不見脫騙,訂以某日行針。
至期表妹夫科捷暨伊叔父菊村來說,聞午刻開彼人瞽目,特往觀。問松谷何在,曰:已備物先去。二人固余所敬愛,又屬一家,信而不疑。比至寧室,果置所許三兩在座。施針,釺芥能辨,眾方譁駭。松谷潛袖銀肥遁。顯名遽前謝曰:家兄自帶有錢,何必稱貸親友,飯罷送至府上。
日將入,顯名匿不出,索錢無有。還尋松谷,婦應未下來。翌午復往𪆰上,瞎子已凌晨返遊坊去矣。人心險毒叵測,至如此其極耶。
丹陽曾鬥先,余孫婦族叔祖也。因妻死,憂成內障,迎余治。睇視如圓翳,及針,果濁水奔騰,風輪倏若暮煙布滿,心悸甚。急罷手,煎養榮湯與服,令就寢。少停鼻息如雷,禁勿驚覺,是夜無事。晨起揭封,水澄精湛,矩細能辨。余原不校利,況屬親道。詎知口蜜腹劍,見面諄諄致謝,對人言翻謂爾時非曉醫理,一針幾斃命。
言下似自品藥而愈者。嗚呼!此老鰥居十年,子媳棄如敝屣。今舌耕飽食,全不以我為德,竅亦東山之流亞歟。
上盤江子萬,石匠生理。一日廠中鑿碑,石節彈左目,既眇。右目尋得驚震翳。央程以珍求余針,議銀四兩。針入障即下,程問見否,江不答。余叱曰:爾德諒不可有光,仍將障撥上。忙曰:見!見!其子婦急出釵釧交程手為質。乃如法畢事。語曰世風不古。又曰人心叵測。於金針一道,領教多多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