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從眾錄》~ 卷一 (8)
卷一 (8)
1. 虛癆續論
(前論俯首從時不過於時,法中錄其可以姑從者為淺病立法。余復續此論從《內經》「勞者溫之、損者溫之」兩言,悟入左右逢源,取效捷如影響。至於痰飲、咳嗽、怔忡、不寐及婦人經水不調等病,皆虛癆中必有之症,已詳各門,毋庸再贅,宜參考之。)虛癆症,宋元諸家,分類別名,繁而無緒,如治絲而棼也。
丹溪頗有把柄,專主補陰,用四物湯,加黃柏、知母之類,後世非之。明。薛立齋出以六君子、四君子、歸脾湯、補中益氣湯、加味逍遙散之類,與六味丸、八味丸、養榮湯之類間服。開口便以先後天立論,雖視諸家頗高一格,其實開後人便易之門。到張景岳出,專宗薛氏先天之旨,而先天中分出元陰、元陽,立左右歸飲丸,及大補元煎之類。有補無瀉,自詡專家。
雖論中有氣虛、精虛之辨,而大旨以氣化為水,水化為氣,陰陽互根,用方不甚分別,惟以熟地一味,無方不有,無病不用。是於簡便之中,又開一簡便之門。且有著《藥性》云:地黃生於中州沃土,色黃味甘,謂非脾胃正藥,吾不信也。此論一出,而《本經》《金匱》諸聖訓,掃地盡矣。
夫薛氏書,通共二十四種,吾不能一一摘其弊。而觀其案中所陳病源,俱系臆說,罕能闡《靈》、《素》不言之秘;所用方法,不出二十餘方,加減雜沓,未能會《本經》性味之微。時賢徐靈胎目為庸醫之首,實不得已而為此憤激之言也。即景岳以陰虛陽虛,鋪張滿紙,亦屬浮泛套談。
能讀《金匱》者,便知余言不謬也。詳考虛勞治法,自《內經》而外,扁鵲最精。上損從陽,下損從陰。其於針砭所莫治者,調以甘藥。《金匱》因之,而立建中諸方。意以營衛之道,納穀為寶。居常調營衛以安其谷,壽命之本,積精自剛。居常節欲以生其精,及病之甫成,脈才見端,惟恃建中復脈為主治。
皆稼穡作甘之善藥,一遵「精不足者,補之以味」之義也。景岳亦會得甘溫之理,或變而為甘寒至靜之用,視慣用苦寒戕伐中土者頗別。然方方重用熟地,自數錢以及數兩,古法蕩然矣。且熟地之用滯,非胃所宜。(《經》云:六腑者,傳化物而不藏,以通為用。)其性濕,非脾所喜。
彼蓋取滋潤以填補其精,而不知精生於穀,脾胃傷則谷少久而不生其血,血少自不能化精,而虛勞日甚。況虛勞之人,必有痰嗽,亦最易感冒,若重用頻用熟地,又佐之以參、術,則風寒閉於皮毛而不出,痰火壅滯於胸膈而不清,藥入病增,謂非人人之共見乎!予於此症,每力爭治法,無如醫友及病家,心服薛氏、景岳諸法,以六味、八味、左歸、右歸、補中、逍遙、六君、四君、大補元煎之類,謂不寒不燥之品,先入為主,至死不悔,亦斯民之厄也。
白話文:
前面提到,生病時要順應時節,不要過度,如果病得不深,就用比較淺顯的方法治療。我接著這個論點,從《內經》中「勞者溫之、損者溫之」這兩句話,領悟到治療虛勞可以左右逢源,效果很快。至於痰飲、咳嗽、心悸、失眠以及婦女月經不調等病,都是虛勞中常見的症狀,之前已經詳細討論過了,不需要再贅述,可以參考之前的內容。
關於虛勞這個病,宋元時期的醫家分類繁雜,搞得像在解亂麻一樣。
朱丹溪的觀點比較明確,主要強調補陰,使用四物湯,加上黃柏、知母之類的藥材,後世的醫家不認同他的方法。到了明朝的薛立齋,他提出用六君子湯、四君子湯、歸脾湯、補中益氣湯、加味逍遙散之類的藥方,搭配六味丸、八味丸、養榮湯之類的藥丸服用。他開口就用先天和後天來立論,雖然比其他醫家高明一些,但也讓後人更容易偷懶,走簡便的道路。後來,張景岳出來,完全採用薛立齋的先天論點,並在先天中分出元陰和元陽,創立了左歸飲、右歸丸、以及大補元煎等藥方。他只補不瀉,自詡為專家。
雖然張景岳的理論中也有氣虛和精虛的區別,但他主要認為氣可以化為水,水可以化為氣,陰陽互相依存。因此,他用藥時不太區分,幾乎每張藥方都會用到熟地黃。這是在簡便的基礎上,又開了一條更簡便的道路。而且,他還在《藥性》中寫到:地黃生長在中原肥沃的土地上,顏色黃味道甜,說它不是脾胃的良藥,我是不相信的。他這樣一說,《本經》、《金匱》等經典的教誨,都被他掃地出門了。
薛立齋寫的書總共有二十四種,我不能一一指出其中的弊端。但從他的病案來看,他所提出的病因都是自己猜測的,很少能闡明《靈樞》、《素問》沒有說過的奧秘。他用的方法,也不過二十幾種藥方,只是隨意加減,沒有真正理解《本經》中藥性的細微差別。當時的醫家徐靈胎稱他為庸醫之首,實在是不得已才說出這樣憤慨的話。即使是張景岳,他用陰虛陽虛的理論,寫滿了紙張,也只是空泛的套話。
能夠讀懂《金匱要略》的人,就會知道我說的不錯。仔細研究虛勞的治療方法,除了《內經》之外,扁鵲的醫術最精湛。他認為,上部的虛損要從陽來治療,下部的虛損要從陰來治療。對於針灸無法治癒的疾病,他會用甘甜的藥物來調養。《金匱要略》繼承了扁鵲的觀點,創立了建中湯等藥方。它的意思是,脾胃的運化功能,吸收食物精華是身體的寶貴之處。平時要調養脾胃,才能安養吸收食物精華,這樣才能使壽命長久,積累精氣使身體強壯。平時要節制性慾,才能保養精氣。當疾病剛開始出現,脈象剛有端倪時,就要以建中湯之類的藥方來調理。
這些藥方都是用味道甘甜的藥物,符合「精不足者,補之以味」的道理。張景岳也懂得甘溫的道理,有時候會改變用甘寒的藥物,比那些慣用苦寒藥物來傷害脾胃的人好一些。然而,他每張藥方都大量使用熟地黃,從幾錢用到幾兩,完全拋棄了古代的用法。而且,熟地黃性滋膩,不適合胃的消化(《經》中說:六腑的功能是傳導消化食物,而不是儲藏,以通暢為用)。它的性質濕潤,脾臟不喜歡。
張景岳認為可以用滋潤的藥物來補充精氣,但他不知道精氣是從食物中產生的。脾胃如果受損,食物就會減少,久而久之就不能產生血液,血液少了就不能化為精氣,這樣虛勞就會越來越嚴重。況且,虛勞的人,通常會有痰和咳嗽,也很容易感冒。如果大量或頻繁地使用熟地黃,再加上人參、白朮等藥,就會使風寒閉塞在皮膚毛孔而無法排出,痰火壅塞在胸膈而無法清除。這樣,吃藥反而會使病情加重,這是大家都能看到的!我對於這種病症,總是盡力提倡正確的治療方法,但無奈的是,醫界同仁和病患,都信服薛立齋、張景岳的治療方法,認為六味丸、八味丸、左歸丸、右歸丸、補中益氣湯、逍遙散、六君子湯、四君子湯、大補元煎之類的藥方,是不寒不燥的補品,先入為主,到死都不會改變,這是百姓的災難啊!
在戊申年秋季科舉考試後,我感到鬱悶無聊,就拿《內經》、《金匱要略》等書,重新加以研究,並結合平時所見到的病症,觀察哪些病是如何痊癒的,哪些病又是如何加重而死的,我有了很大的領悟。我知道虛勞這種病,死於疾病本身的人很少,死於用藥錯誤的人反而很多。我敢於直言,不依附權勢,即使薛立齋、張景岳活到今天,也會認為我是個正直的朋友。我將在下面簡要陳述治療方法,給那些只聽信傳言來治療虛勞的人,敲響警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