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類證治裁》~ 卷之一 (7)
卷之一 (7)
1. 經腑論
程氏曰：經者徑也，行於皮之內，肉之中者也。腑者器也，所以盛水穀者也。傷寒諸書，以經為腑，以腑為經，混同立言，惑人滋甚，今特辨之。夫邪之在三陽也，有太陽之經，有陽明之經，有少陽之經，凡三陽在經之邪，未入腑者，可汗而已。邪之在三陰也，有太陰之經，有少陰之經，有厥陰之經，凡三陰之邪，已入腑者，可下而已。所謂入腑之腑，指陽明胃腑而言也。
三陽三陰之邪，一入胃腑，則無復傳矣。胃者土也，萬物歸土之義也。《傷寒論》云：有太陽陽明，有正陽陽明，有少陽陽明，此陽明即胃腑，非陽明之經也。假令邪在太陽，不傳陽明經，而徑入胃腑，曰太陽陽明。邪在陽明經，不傳少陽，而自入本腑，曰正陽陽明。邪在少陽經，不傳三陰，而徑入胃腑，曰少陽陽明。
凡三陽之邪，已入胃腑，俱下之勿疑矣。雖然三陽入腑，人所共知，三陰入腑，鮮或能識。夫三陽之經，去腑尚遠，三陰之經，與腑為近。然既曰經，則猶在徑路之間，未嘗歸併於一處也。《傷寒論》云：太陰病，脈浮者，可發汗，宜桂枝湯。少陰中風，脈陽微陰浮者，為欲愈。
厥陰中風，脈微浮為欲愈，不浮為未愈。俱言邪在於經，故有還表向汗之時。若既入腑，則無外出之路，惟有通其大便，令邪從內出也，此大、小承氣，調胃承氣所由設也。然則以白虎湯治腑病，何謂也？以三陽之邪，初入胃腑，表裡皆熱，邪未結聚，熱勢散漫，而無胃實不大便之症，故用白虎湯，內清胃腑，外透肌膚，令表裡兩解。
若邪已結聚，在太陰之實痛，少陰之咽乾口燥，下利清水，心下硬，厥陰之煩滿囊縮，白虎不中與也，惟急下之而已。此無他，經腑明，則施治不致舛錯矣。然則太陽之邪，自入本腑，何謂也？太陽之腑，膀胱也，膀胱主盛溺，太陽病盛，則移邪於腑，而為口渴溺赤，外現太陽病，而兼有此症者，名曰太陽傳本，當五苓散，以桂枝解外邪，以豬苓、澤瀉利小便而愈也。
或問陽邪入陰，復有還表向汗之時，其信然乎？予曰：古人之言，豈欺我哉！夫經者徑也，猶徑路然。三陽之邪，既有路以達三陰，三陰之邪，即有路以返三陽，此循環之至理，非若邪入胃腑，更無外出之路也。嘗見病人體質素厚，有傳經盡而自愈者，皆由汗解也。《傷寒論》云：其不再傳經，不加異氣者，七日太陽病衰，頭痛稍愈。
八日陽明病衰，身熱稍歇。九日少陽病衰，耳聾微聞。十日太陰病衰，腹減思食。十一日少陰病衰，渴止，舌乾，已而嚏也。十二日厥陰病衰，囊縱，少腹微下，大氣已去，病人精神爽慧也。由是觀之，豈非經盡而愈，還表向汗之明驗乎。或曰：陰不得有汗，今太陰脈浮，用桂枝湯，然則三陰亦可汗解乎？桂枝湯將為太陰正藥乎？曰：不然，讀仲景書，當會而通之。夫邪已入里，而復發其表，是增其熱矣，故曰，陰不得有汗。
邪雖入里，而復返乎表，是邪外出矣，故曰，還陽而向汗。夫桂枝湯，太陽傷風藥也，今太陰用桂枝湯者，由太陽傷風，為醫誤下而傳入太陰者也。太陰脈當沉，今反浮，是症在太陰，脈在太陽，太陽之邪，未盡入於陰，太陰之邪，大有還陽向汗之勢，故用桂枝湯以徹散之，令其從太陽來者，仍自太陽出也。推而論之，若從太陽傷寒來，得傷寒脈，則桂枝可易麻黃，仲景麻黃石膏湯之意可推也。
若從陽明來，得陽明脈，則桂枝可易葛根，仲景葛根黃連黃芩湯之意可推也。若從少陽來，得少陽脈，則桂枝可易柴胡，是以大柴胡湯，為少陽傳入太陰之的方也。然必腹中實痛，乃為脾邪干胃，甫用大黃下之，否則只於本方加芍藥以和之而已。《傷寒論》云：本太陽症，為醫誤下，傳入太陰而腹痛者，桂枝湯加芍藥，大實痛者桂枝湯加大黃，亦此意也。太陰如此，少陰、厥陰何獨不然。
仲景少陰篇內，以四逆散治陽厥，方用柴胡、黃芩、甘草、枳實，豈少陰亦用柴胡散之歟？誠以熱邪傳裡，遊行於少陰經絡之間，尚未結聚成實，內陷於胃腑中，則用黃芩、甘草以清傳經之熱邪，用枳實以導胃中之宿滯，使邪氣不得乘機而內合，以作胃實不大便之症。更用柴胡疏通三陽之路，俾其從此來者，仍從此出，不必擾動中宮，而病勢已解，此仲景用藥之微權也。
愚遇陽邪入陰，猶未結實之症，仿古人三黃解毒之意，而加以石膏，以守陽明之中路，加柴胡者，亦望其返之故道，而還陽向汗也。大抵傷寒治法，急於解表，而緩於攻裡，非惟三陽之邪，務從表散，即三陰未結之邪，且冀其還陽而之表，必俟邪氣結實，乃用承氣湯攻下之。
且戒曰：欲行大承氣，先與小承氣，腹中轉矢氣者，方與大承氣；若不轉失氣，慎未可再攻，兢兢然不苟下也有如此。仲景又曰：病發於陽而反下之，熱入因作結胸；病發於陰而下之，因作痞。熱入者，言入胃也。三陰下早，雖不至成結胸，而已不免為痞氣矣。噫！經腑之間，其可不辨哉。
白話文：
程氏說：經，就像路徑一樣，運行在皮膚裡面、肌肉之間。腑，就像容器一樣，是用來盛裝水和食物的。有些傷寒醫書，把經當成腑，把腑當成經，混淆不清，說法讓人更加迷惑，現在特別加以辨別。
邪氣侵入三陽經的時候，有太陽經、陽明經、少陽經。凡是三陽經的邪氣，還沒進入腑的，用發汗的方法就可以治好。邪氣侵入三陰經的時候，有太陰經、少陰經、厥陰經。凡是三陰經的邪氣，已經進入腑的，就要用瀉下的方法來治療。這裡說的進入腑，指的是陽明胃腑。
三陽或三陰的邪氣，一旦進入胃腑，就不會再傳到其他經絡了。胃是屬土的，有萬物歸於土的特性。《傷寒論》說的，有太陽陽明、正陽陽明、少陽陽明，這裡的陽明指的就是胃腑，不是陽明經。舉例來說，邪氣在太陽經，不傳到陽明經，直接進入胃腑，就叫做太陽陽明。邪氣在陽明經，不傳到少陽經，自己進入本腑，就叫做正陽陽明。邪氣在少陽經，不傳到三陰經，直接進入胃腑，就叫做少陽陽明。
凡是三陽經的邪氣，已經進入胃腑的，都要用瀉下的方法治療，不要遲疑。雖然大家都知道三陽經的邪氣會入腑，但很少有人知道三陰經的邪氣也會入腑。三陽經離腑還比較遠，而三陰經離腑比較近。但既然稱為「經」，就還是在路徑之間，並不是匯合在一起的。《傷寒論》說，太陰病，如果脈浮，就可以用發汗的方法治療，用桂枝湯。少陰中風，如果脈象是陽微陰浮，表示快要痊癒了。
厥陰中風，如果脈象微浮，表示快要痊癒，如果不浮，表示還沒好。這些都說明邪氣還在經絡，所以會有還表向汗的時候。如果邪氣已經入腑，就沒有往外走的道路，只能通過通暢大便，讓邪氣從體內排出。這就是使用大承氣湯、小承氣湯、調胃承氣湯的原因。那麼，用白虎湯治療腑病又是怎麼回事呢？因為三陽經的邪氣剛進入胃腑時，表裡都有熱，邪氣還沒有結聚，熱勢是散漫的，也沒有胃部積實、大便不通的症狀，所以用白虎湯來清內部的胃腑，同時疏散體表的邪熱，使表裡都能得到解決。
如果邪氣已經結聚，像是太陰病表現出的腹部實痛，少陰病的咽喉乾燥、口渴、下利清水、心下硬，厥陰病的煩躁、睪丸收縮等，就不適合用白虎湯了，只能趕緊用瀉下藥治療。這說明什麼呢？只要經絡和腑之間的關係搞清楚了，治療就不會出錯。那麼，太陽經的邪氣，自己進入本腑，又是怎麼回事呢？太陽經的腑，是膀胱。膀胱主要是儲存尿液的，太陽病盛的時候，就會把邪氣轉移到腑，出現口渴、小便赤黃的症狀。外在有太陽病的症狀，同時又出現這些症狀，就叫做太陽病傳入本腑。這種情況應該用五苓散，用桂枝來解表邪，用豬苓、澤瀉來利小便。
有人問，陽邪進入陰經，還有可能會回到表面，用發汗的方法治療嗎？我說：古人的話，怎麼會欺騙我們呢！經，就像路徑一樣，三陽經的邪氣，既然有路可以到達三陰經，那麼三陰經的邪氣，也會有路可以回到三陽經，這是循環的道理。不像邪氣進入胃腑，就沒有往外走的路了。我常常看到體質好的人，邪氣傳遍所有經絡後，自己就好了，這都是因為通過發汗痊癒的。《傷寒論》說：如果沒有再傳到其他經絡，沒有出現其他症狀，那麼第七天太陽病就會減弱，頭痛稍微好轉。
第八天，陽明病就會減弱，發熱稍微停止。第九天，少陽病就會減弱，耳朵稍微能聽到聲音。第十天，太陰病就會減弱，腹部脹痛減輕，開始想吃東西。第十一天，少陰病就會減弱，口渴停止，舌頭乾燥，然後打噴嚏。第十二天，厥陰病就會減弱，睪丸鬆弛，小腹稍微下墜，身體的氣機已經恢復，病人精神也變得清爽。從這些情況來看，難道不是邪氣傳遍經絡後自癒，還有回到表面用發汗法治療的明確證據嗎？有人說：陰經是不可以發汗的，現在太陰病脈浮，卻用桂枝湯，難道三陰經也可以用發汗的方法治療嗎？難道桂枝湯要變成太陰病的正藥了嗎？我說：不是的，讀張仲景的書，要融會貫通。邪氣已經進入體內，又去發散它的表面，這不是增加熱嗎？所以說，陰經不可以發汗。
邪氣雖然進入體內，但是又回到了表面，這是邪氣向外走，所以說，回到陽經而向著發汗的方向。桂枝湯，是治療太陽經傷風的藥，現在太陰病用桂枝湯，是因為太陽傷風，被醫生誤用瀉下藥，而傳入太陰經的。太陰病的脈應該是沉的，現在反而浮，這是病在太陰，脈在太陽，說明太陽經的邪氣還沒有完全進入陰經，太陰經的邪氣很有可能回到陽經，向著發汗的方向，所以用桂枝湯來徹底發散它，讓它從太陽經來的，仍然從太陽經出去。推而論之，如果從太陽傷寒來的，得到傷寒的脈象，那麼桂枝可以換成麻黃，可以參考張仲景麻黃石膏湯的用法。
如果從陽明經來的，得到陽明經的脈象，那麼桂枝可以換成葛根，可以參考張仲景葛根黃連黃芩湯的用法。如果從少陽經來的，得到少陽經的脈象，那麼桂枝可以換成柴胡，所以大柴胡湯，是治療少陽病傳入太陰病的對症方。但是，必須腹部脹痛，才是脾的邪氣干擾到胃，才能用大黃瀉下，否則只要在本方中加入芍藥來調和就可以了。《傷寒論》說：本來是太陽病的症狀，被醫生誤用瀉下藥，傳入太陰經而導致腹痛的，可以用桂枝湯加芍藥，如果疼痛嚴重，可以用桂枝湯加大黃，也是這個意思。太陰病是這樣，少陰病、厥陰病難道就不是這樣嗎？
張仲景在少陰病篇中，用四逆散治療陽厥，方中用了柴胡、黃芩、甘草、枳實，難道少陰病也要用柴胡來疏散嗎？實在是因為熱邪傳入體內，在少陰經絡之間遊走，還沒有結聚成實，也沒有陷到胃腑中，所以用黃芩、甘草來清除傳經的熱邪，用枳實來疏導胃中積滯的食物，使邪氣無法趁機在體內聚集，造成胃部積實、大便不通的症狀。再用柴胡疏通三陽經的道路，讓從這裡來的邪氣，仍然從這裡出去，不用去擾亂中焦，病情就解除了。這就是張仲景用藥的奧妙。
我遇到陽邪入陰，但還沒有結實的症狀，就模仿古人三黃解毒湯的用意，加入石膏，來守住陽明經的道路，加入柴胡，也是希望它回到原來的道路，回到陽經，向著發汗的方向。一般來說，治療傷寒的方法，要急於解表，而緩慢於攻裡。不僅三陽經的邪氣，要盡力從表面疏散，即使是三陰經還沒有結實的邪氣，也要希望它們回到陽經，到表面發散，必須等到邪氣結實了，才用承氣湯瀉下。
並且告誡說：要用大承氣湯，先用小承氣湯，等到腹中開始排氣，才可以用大承氣湯；如果沒有排氣，就千萬不可以再攻下。他們小心謹慎，不敢隨便用瀉下藥，就是這樣。張仲景又說：病發於陽經，反而用瀉下藥，熱邪就會進入體內而形成結胸；病發於陰經，反而用瀉下藥，就會形成痞氣。熱入，說的是進入胃腑。三陰經如果過早用瀉下藥，即使不會形成結胸，也難免會出現痞氣。唉！經絡和腑之間，怎麼能不辨別清楚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