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傅青主男科重編考釋》~ 明生員傅先生山傳

1. 明生員傅先生山傳

傅先生名山，字青主，一字公他，陽曲人。祖霖，官山東、遼海參議。父之謨，明經授徒，號離垢先生。山生而穎異，讀書十行並下，過目輒能成誦。年十四，督學文太清拔入庠。繼文者，袁臨候先生繼咸也，一見深器之，准食餼。檄取讀書三立書院時，時以道學相期許，山益發憤下帷。

白話文：

傅山，字青主，又字公他，是山西陽曲人。他的祖父叫傅霖，曾任山東、遼海參議。他的父親傅之謨，精通儒家經典，以授徒為生，號稱離垢先生。傅山生來就聰穎過人，讀書時十行並閱，過目不忘。十四歲時，學政使文太清提拔他進入學宮。接替文太清的是袁臨候先生，也就是袁繼鹹，他見到傅山後非常欣賞，給予他食俸的優遇。後來，傅山受到徵召進入三立書院讀書。當時，書院提倡道學，而傅山也因此更加勤奮地閉門讀書。

袁每云：「山，文誠佳，恨未脫山林氣耳。」崇禎丙子，繼咸為直指張孫振誣詆下獄。山徒步走千里外，伏闕訟冤。孫振怒，大索山，山敝衣襤褸，轉徙自匿，百折不回，繼咸冤得白。當是時，山義聲聞天下。後繼咸官南方，數召山，山終不往。

白話文：

袁某評論說：「山先生的文筆固然出色，可惜還沒有脫離山林的氣質。」崇禎丙子年，繼鹹因被直指張孫振誣告而入獄。山先生徒步走千里外，在皇宮門前伸冤。孫振大怒，大肆搜捕山先生。山先生衣衫襤褸，輾轉躲藏，百折不撓，最終繼鹹的冤情得以洗清。當時，山先生的義舉名震天下。後來繼鹹被派官到南方，多次召喚山先生，但山先生始終沒有前去。

國朝定鼎，自九江執繼咸北上，山乃潛入都，密候繼咸起居。繼咸見殺，山收其遺藁而歸。山性至孝，父之謨病篤，朝夕稽顙於神，願以身代。旬日父愈，人謂孝通神明不異。黔婁云：執親喪，哀毀特甚，苫塊水飲，不茹疏果。友愛諸季，先人遺產，弟蕩費強半，終身無怨色。

白話文：

清朝建立後，從九江追隨鹹北上，山就暗中進入京城，祕密觀察鹹的起居。鹹被殺後，山收殮了他的遺骨帶回。山性情極為孝順，父親患重病，他早晚拜天禱告，希望能代父受苦。十天後，父親病癒，人們都說孝心感動了神靈。黔婁說：父親去世後，哀傷過度，用草蓆覆蓋身體，喝水果腹，不食蔬菜瓜果。友愛兄弟姐妹，先人留下的財產，弟弟揮霍了大部分，他終身沒有怨言。

弟歿，撫遺孤過於己子。失偶時年二十七，子眉甫五齡，旁無妾媵，」誓不復娶。於裡黨姻戚，竭力賙其緩急，為人分別有讓，恭儉下人。與人言：依於忠孝，謀事要於誠實。蓋其敦厚彝倫，根本自然，非有強也。自李自成犯京師，明莊烈皇帝殉國，山遂絕意進取，棄青衿為黃冠，號石道人。

白話文：

我的弟弟去世後，我撫養他的遺孤，視如己出。當年我二十七歲失去妻子，兒子眉兒才五歲，身邊沒有妾室侍女，於是發誓不再娶妻。對於親人鄉鄰，我竭盡全力幫助他們渡過難關，對待他人寬宏大量，待人處事謙恭儉樸。我對別人說：做人要遵循忠孝之道，做事要誠實守信。我的本性敦厚善良，遵循倫理道德，這是與生俱來的，並不是強求的。自從李自成攻破京城，明朝莊烈帝殉國之後，我便決意不再追求功名利祿，於是辭去官職，出家為道士，自號石道人。

蘀衣草履，時遨遊於平定、祁汾間，所至有墨痕筆跡。工詩賦，善古文詞，臨池得二王神理，該博古今典籍，百家諸子，靡不淹貫。大叩大鳴，小叩小鳴，復自托繪事寫意，曲盡其妙。精岐黃術，邃於脈理，而時通以儒義，不拘拘於叔和、丹溪之言。踵門求醫者戶常滿，貴賤一視之。

白話文：

穿上草鞋，經常在平定、祁汾一帶遊山玩水，所到之處都留下了自己的詩文墨寶。擅長寫詩賦，寫文章也文筆老練，學習書法時能領會二王的筆法精髓，博覽羣書，對古代和當代經典作品以及諸子百家的學說都非常熟悉。敲擊大鐘則發出大聲，敲擊小鐘則發出小聲，還用繪畫來表達自己的志趣，畫得非常傳神。精通岐黃之術，對脈理非常熟悉，有時也會運用儒家的理論，而不拘泥於叔和、丹溪的說法。來求醫的人常常絡繹不絕，他對待病人無論貴賤都一視同仁。

家故饒，至是漸益窶，安貧樂道泊如也。屋舍田園，多為細人竊據，概置不問。康熙戊午，詔舉博學宏詞，廷臣交章薦山，山堅以老病辭。當事者立迫就道，道稱股病不能行，肩輿舁入都，臥旅邸不赴試。滿漢王公九卿、賢士大夫，下逮馬醫夏畦、市井細民，莫不重山行義，就見者羅溢其門，子眉送迎常不及。山但欹倚榻上言：「衰老不可為禮」。

白話文：

原本家境富裕，後來逐漸衰敗，但（唐）山安貧樂道，淡泊度日。他的田舍房屋，大多被小人侵佔，他都不去追究。康熙戊午年，朝廷詔令舉行博學宏詞科考，朝臣紛紛推薦（唐）山，（唐）山堅稱自己年老體弱而辭謝。考官迫使他上路赴考，（唐）山假稱腿腳有疾無法行走，只能用轎子抬著進京，抵達旅店後臥病不起，沒有去參加考試。不管是滿漢王公或是官員士人，甚至連馬醫夏畦、市井小民，都十分敬重（唐）山的品行。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，堵塞了門前，（唐）山的兒子（唐）眉忙著禮送訪客都應付不暇。（唐）山只是斜倚在牀上說：「我年老了，不能施禮。」

諸貴人益以此重山，弗之怪也。明年三月，吏部驗病入告，奉旨，傅山文學素著，念其年邁，特授內閣中書，著地方官存問，遂得放歸。歸愈澹泊，自甘僻居遠村，不入城府。然欽其名者益眾，率紆道往見，冀得一面為榮。又六年卒，遠近會葬者，數千百人。山所著有《性史》、《十三經字區》、《周易偶釋》、《周禮音辨條》、《春秋人名韻、地名韻》、《兩漢人名韻》等書。

白話文：

眾多皇親國戚都非常敬重他這位大儒，卻沒有人覺得奇怪。第二年三月，吏部上報他的疾病情況，得到皇帝旨意：傅山文名素著，考慮到他年事已高，特別授予內閣中書職務，並要求地方官員慰問，隨後準許他返鄉休養。回到家鄉後的傅山更加淡泊名利，樂於隱居在偏遠村莊中，不再踏入繁華的城市。然而，仰慕他的人卻越來越多，他們不遠千辛萬苦前往拜訪，只希望能見他一面而榮幸不已。又過了六年，傅山去世，千里內外的人們前來參加葬禮，人數多達數千。傅山著作有《性史》、《十三經字區》、《周易偶釋》、《周禮音辨條》、《春秋人名韻、地名韻》、《兩漢人名韻》等書籍。

嵇禮齋曰：昔者嘗怪先生值堯舜之世，篤志高尚，懇辭徵闢，何其果也。及讀漢史，見周黨、王霸之為人，初不辱於新莽，建武復辟，連徵不起，乃知士各有志。先生蓋有道而隱者也，彼誠見夫有明末季，上下交徵利，卒滅亡於寇盜之手，固己心寄夫長林豐草矣，寧復以青紫為榮耶？至若義白知己之冤，其賢於世之平居師友相親慕，臨難揹負，不一引手救，漠然若不相識者，亦遠矣。古云：民生於三，事之如一，惟其所在則致死焉。

白話文：

嵇禮齋說：過去我曾納悶，先生身處堯舜時代，志向高潔，堅決拒絕出仕，為何如此堅決？後來讀了漢史，看到周黨和王霸這些人，一開始並沒有違背新莽政權，後來東漢復闢，卻多次徵召都不出仕，這才明白，不同的士人志向不同。先生大概是有道的高人隱士，他確實看到了漢末政局敗壞，上下爭利，最終滅亡在盜寇之手，因此早就將心寄託在山林曠野之中，怎麼會把仕途功名當作榮耀呢？至於義白為知己申冤，這份情誼遠遠勝過世間那些平日裡互相親近慕名，但到了危難關頭卻袖手旁觀、冷淡如陌路的人。古語說：人為三件事而生，卻只看重其中之一，因此會為其奉獻一生。

先生真無愧哉！

贊曰：於惟先生，得聖之清；訟冤奔訃，蒙難不驚。辭榮卻聘，先民是程，功在名教，百世景行。

白話文：

先生真是無愧於人！

讚頌道：唯有先生，獲得了聖人的清高品質；面對冤屈和急難，他毫不驚慌。他拒絕了榮華富貴和高位的邀請，為先民樹立了榜樣。他的功績在於維護名聲與教化，後世將永遠敬仰他的行為。

2. 鐵城寄傅青主

（附禮二首，附錄《霜紅龕集》）

獨子同憂患，於今乃別離，乾坤留古道，生死見心知。貫械還余草，傳燈不以詩，悠悠千載業，努力慰相思。

白話文：

獨生子與我共度憂患，如今卻要分別， 天地間留下了古老的道義，在生死之間見證了彼此的心意。 身披枷鎖還能留下草芥般的微小貢獻，傳遞智慧並非僅靠詩歌， 漫長千年的事業啊，請努力以慰藉相思之情。

江州求死不得，至今只得為其從容者。聞黃冠入山養母，甚善，甚善！此時不可一步出山也。有詩一冊付曲沃錫珽，屬致門下藏之山中矣。可到未？（乙酉冬季）

白話文：

在江州尋求一死卻未得，到現在只得為他從容處理後事。聽說黃冠道士入山奉養母親，非常好，非常好！此時不可走出大山一步。有一冊詩集交付曲沃錫珽，請他送到府上藏在山中。不知何時才能送達？（乙酉年冬季）

前詩到未？若未到門下，不可往取，可屬西河曹孝廉碩公緩頰取之，必藏之門下。所目今著《經觀》、《史觀》二書，《經觀》薄就矣，《史觀》尚未竟，不知能終竟此業否？晉士惟門下知我甚深，不遠蓋棺，斷不敢負門下之知，使異日羞稱袁繼咸為友生也。

丙寅初秋宜春袁繼咸袁山

白話文：

上首詩寄到沒有？如果沒送到您府上，不可前往拿取。可以託西河的曹孝廉碩公幫忙說情拿取，他肯定會收藏在您府上。我現在著手編寫《經觀》、《史觀》兩本書，《經觀》薄本已經基本完成，《史觀》尚未完成，不知道能否最後完成這個工作。只有您對我的瞭解最深，即使到了蓋棺之日，也不敢辜負您的知遇，讓後世有人恥笑袁繼鹹是我的朋友。

3. 傅山父子

（原載《池北偶談》）

傅山，字青主，一字公之他，太原人。母夢老比丘而生，生復不啼。一瞽僧至門云：「既來，何必不啼？」乃啼。六歲食黃精，不樂穀食，強之，乃復食。讀十三經、諸子史，如宿通者。崇禎十年，袁臨候繼咸，督學山西，為巡按御史張孫振誣劾被逮。山橐饘左右，伏闕上書，白其冤。

白話文：

傅山，字青主，別號公之他，是太原人。他的母親夢見一位年老的比丘後生下了他，出生後也不哭。一位瞎眼的僧人來到門前說：「既然來了，為什麼不哭？」傅山才開始哭泣。六歲時他開始吃黃精，不喜歡吃穀物，勉強他吃，他才肯吃。他閱讀《十三經》、諸子史，就像有宿世通達一樣。崇禎十年（1637年），袁繼鹹負責督學山西，御史張孫振誣陷他，他因此被逮捕。傅山帶著乾糧隨伺左右，在宮殿門前上書，陳述自己的冤屈。

諭德馬君常世奇，作山右二義士傳（謂山與汾陽薛宗周），比之裴瑜、魏劭。亂後，夢天帝賜黃冠衲衣，遂為道士裝。醫術入神，有司以醫見則見，不然不見也。康熙戊午，徵聘至京師，以老病辭。己未，與范陽杜樾，俱授內閣中書舍人歸里。山工八分隸及金石篆刻，畫入逸品。

白話文：

德行崇高的馬常世奇先生撰寫了《山右二義士傳》（指山陰的薛宗周、汾陽的王放），將他們比作裴瑜、魏劭。戰亂後，他夢見天帝賜予黃冠衲衣，於是換上了道士的裝束。他的醫術出神入化，官府需要他看病時，他才會面見，否則就隱居不見。康熙戊午年，朝廷徵召他入京，但他以年老體弱推辭了。康熙己未年，他和範陽的杜樾都授予內閣中書舍人的職位，回鄉隱居。馬常世奇擅長八分隸書和金石篆刻，繪畫的造詣也達到逸品級別。

子眉，字壽髦，亦工畫，作古賦數十篇。常鬻藥四方，兒子共輓車，暮抵逆旅，輒篝燈課讀經史騷賦選諸書，詰旦成誦，乃行；否即與杖。

白話文：

子眉，字壽髦，也擅長繪畫，寫了幾十篇古賦。他常常在各地販賣藥材，兒子幫他拉車。傍晚抵達客棧後，他就點起燈，逼迫兒子研讀經史、騷賦等書籍。第二天一早，兒子必須背誦出來，才能上路；否則便會受到責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