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醫門法律》~ 卷二 (2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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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24)

1. 中寒門方

論附子理中湯,理中湯,古方也。仲景於傷寒證,微示不用之意,故太陽誤下協熱而利,心下痞硬,表裡不解,用理中湯加桂枝,而更其名曰桂枝人參湯。及治霍亂證,始仍理中之舊,此見理中非解外之具矣。然人身脾胃之地,總名中土,脾之體陰而用則陽,胃之體陽而用則陰、理中者,兼陰陽體用而理之,升清降濁,兩擅其長。若脾腎兩臟,陽虛陰盛,本方加附子,又以理中之法兼理其下。以腎中之陽,較脾中之陽,關係更重也。後人更其名曰附子補中湯,換一補字,去兼理之義遠矣。《寶鑑》復於本方加白芍、白茯、厚朴、草豆蔻、陳皮,名曰附子溫中湯,治中寒腹痛自利,完穀不化,脾胃虛弱,不喜飲食,懶言困倦,嗜臥等證,反重健運之陽,不重蟄藏之陽,爚亂成法,無足取也。夫既重溫脾,附子可以不用。既用附子溫腎,即不當雜以白芍之酸寒。況完穀不化,亦豈厚朴、陳皮、豆蔻所能勝哉?嗟夫!釜底有火,乃得腐熟水穀。冷灶無煙,世寧有不炊自熟之水穀耶?後人之不逮古昔遠矣。今人競爭補腎不如補脾,不知此語出自何典,而庸俗方信為實有是說,豈非俚淺易入耶?又三因桂香丸、潔古漿水散,未免太過。仲醇脾腎雙補丸,未免不及。太過則陽亢,不及則陰凝,總不若附子理中之無偏無陂矣。

論增損八味丸,古方崔氏八味丸,用附桂二味陽藥,入地黃等六味陰藥之中。《金匱》取治腳氣上入,少腹不仁,其意頗微。蓋地氣上加於天,則獨用姜附之猛以勝之。地氣才入少腹,適在至陰之界,無事張皇,所以但用陽藥加於陰藥內治之,不必偏於陽也。至腎水泛溢,婦人轉胞,小便不利,則變其名為腎氣丸,而藥仍不變。蓋收攝腎氣,則腎水歸源,而小便自行,亦無取偏陽為矣。觀此則治陽虛陰盛之卒病,其當用純陽無陰,更復何疑。後人於腳氣入腹,少腹不仁,而見上氣喘急,嘔吐自汗,不識其證。地氣已加於天,襲用此方不應。乃云此證最急,以腎乘心水剋火,死不旋踵。用本方加附桂各一倍,終是五十步笑百步。不達卒病大關,徒以腎乘心水剋火,五臟受克為最急,不知五臟互相剋賊。危則危矣,急未急也。厥後朱奉議治腳氣,變八味丸為八味湯,用附子、乾薑、芍藥、茯苓、甘草、桂心、人參、白朮,其義頗精。於中芍藥、甘草、人參,臨證更加裁酌,則益精矣。奈何無識之輩,復以此湯插入己見,去桂心,加乾地黃。以陰易陽,奚啻千里,而方書一概混收,詎識其為奉議之罪人乎?

論《三因》治自汗用耆附朮附參附三方,黃耆一兩,附子五錢,名耆附湯。白朮一兩、附子五錢,名朮附湯。人參一兩、附子五錢,名參附湯。三方治自汗之證,審其合用何方,煎分三服服之。其衛外之陽不固而自汗,則用歐附。其脾中之陽遏鬱而自汗,則用朮附。其腎中之陽浮游而自汗,則用參附。凡屬陽虛自汗,不能捨三方為治耳。然三方之用則大矣,耆附可以治虛風;朮附可以治寒濕;參附可以壯元神。三者亦交相為用,其所以只用二物,比而成湯,不雜他味者,用其所當用,功效若神,誠足貴也。年高而多姬妾者,每有所失,隨進參附湯一小劑。即優為而不勞,仕宦之家,彌老而貌若童子,得力於此方者頗眾。故治自汗一端,不足以盡三方之長也。以黃耆、人參為君,其長駕遠馭,附子固不能以自恣,術雖不足以制附,然遇陽虛陰盛,寒濕沉錮,即生附在所必用,亦何取制伏為耶。《金匱》近效白朮附子湯中,即本方加甘草一味,仲景取之以治痹證,豈非以節制之師,緩圖其成乎?急證用其全力,即不可制。緩證用其半力,即不可不制。至如急中之緩,緩中之急,不制而制,制而不制,妙不容言矣。

白話文:

[論附子理中湯]

關於附子理中湯,理中湯是個古老的方子。張仲景在傷寒的病證中,稍微暗示了不使用它的意思,所以太陽病誤用攻下後,邪熱與體內熱氣相合而導致腹瀉,心下痞塞堅硬,表裡之邪都沒解除,於是使用理中湯加上桂枝,並將它的名稱改為桂枝人參湯。等到治療霍亂病證時,才恢復使用理中湯的原名,這可見理中湯並不是用來解除外邪的藥方。然而人體的脾胃,總稱為中土,脾的本質屬陰但作用屬陽,胃的本質屬陽但作用屬陰,理中湯能夠兼顧陰陽的本質和作用來調理,使清氣上升、濁氣下降,兼具這兩方面的功效。如果脾腎兩臟的陽氣虛弱、陰氣過盛,就在本方中加入附子,用理中湯的方法兼顧調理下焦,因為腎中的陽氣,比起脾中的陽氣,關係更加重大。後人將它的名稱改為附子補中湯,換了一個「補」字,就失去了兼顧調理的含義。而《寶鑑》這本書又在本方中加入白芍、白茯苓、厚朴、草豆蔻、陳皮,將其命名為附子溫中湯,用來治療中寒腹痛、腹瀉、大便中夾雜未消化食物、脾胃虛弱、不喜歡飲食、少言嗜睡、精神倦怠等病證,反而著重於健運脾陽,不重視潛藏的腎陽,混亂了原有的法則,沒有可取之處。既然著重於溫補脾陽,附子就可以不用;既然要用附子來溫補腎陽,就不應該摻雜白芍這種酸寒的藥。何況大便中夾雜未消化食物,又豈是厚朴、陳皮、豆蔻所能解決的呢?唉!鍋底有火,才能煮熟食物;冷灶無煙,世間哪有不用烹煮就能自己熟的食物呢?後人比不上古人真是太遠了。現在的人爭著說補腎不如補脾,不知道這句話出自哪本書,而庸俗的人卻相信這是真的,難道不是因為這種說法淺顯易懂嗎?還有三因桂香丸、潔古漿水散,都未免太過。仲醇脾腎雙補丸,則未免不及。太過則陽氣亢奮,不及則陰氣凝結,總不如附子理中湯那樣不偏不倚。

[論增損八味丸]

關於增損八味丸,古方崔氏八味丸,用附子、桂枝這兩味陽藥,加入地黃等六味陰藥之中。《金匱要略》用它來治療腳氣上行,小腹麻木的病證,它的用意很微妙。這是因為地氣上升於天,所以單用薑、附子的強烈藥性來勝過它。地氣剛進入小腹,正處於陰氣極盛之處,不需要慌張,所以只用陽藥加入陰藥內來治療,不必偏重於陽氣。等到腎水氾濫,婦女小便不通,就將它的名稱改為腎氣丸,而藥物仍然不變。這是因為收攝腎氣,腎水自然歸於本源,小便就能自行排出,也沒必要偏重於陽氣。由此看來,治療陽虛陰盛的突發疾病,本來就應當使用純陽而沒有陰的藥物,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?後人對於腳氣上行入腹,小腹麻木,而出現氣喘急促、嘔吐、自汗的症狀,卻不明白這是什麼病證。地氣已經上升於天,再沿用這個方子不會有效。於是就說這種病證最為危急,是因為腎水乘虛而侮火,導致心臟受克,很快就會死亡。他們就用這個方子再加一倍的附子、桂枝,終究還是五十步笑百步。他們沒有理解突發疾病的關鍵,只知道腎水乘虛侮火,五臟受克最為危急,卻不知道五臟之間互相克制是普遍存在的。危險是很危險,但不是最緊急的。後來朱奉議治療腳氣,將八味丸改為八味湯,使用附子、乾薑、芍藥、茯苓、甘草、桂心、人參、白朮,他的理解相當精深。其中對於芍藥、甘草、人參,在臨床上更加酌情加減,就更加精妙了。奈何那些沒有見識的人,又在這湯方中加入自己的意見,去掉桂心,加入乾地黃。用陰藥來代替陽藥,相差何止千里,而醫書卻一概收錄,難道知道他們是朱奉議的罪人嗎?

[論《三因》治自汗用耆附朮附參附三方]

關於《三因方》治療自汗,使用黃耆附子湯、白朮附子湯、人參附子湯這三方。黃耆一兩,附子五錢,稱為耆附湯。白朮一兩,附子五錢,稱為朮附湯。人參一兩,附子五錢,稱為參附湯。這三方治療自汗的病證,要審察適合用哪一方,煎好後分三次服用。如果衛外的陽氣不固而自汗,就使用耆附湯。如果脾中的陽氣鬱遏而自汗,就使用朮附湯。如果腎中的陽氣浮游而自汗,就使用參附湯。凡是屬於陽虛自汗的病證,不能離開這三方來治療。然而這三方的作用是很大的,耆附湯可以治療虛風,朮附湯可以治療寒濕,參附湯可以強壯元神。三者也可以互相配合使用。之所以只用兩味藥,配成湯劑,不雜入其他藥味,是因為用的是最需要用的藥物,功效就像神一樣,實在值得重視。年紀大而姬妾眾多的男人,常常會有所損耗,隨時服用少量的參附湯,就能優閒自得而不勞累。仕宦家庭,到了老年還像年輕人一樣,多半是得到這個方子的幫助。所以治療自汗這個方面,不足以展現這三方的全部優點。以黃耆、人參為君藥,它們長於引導藥力遠行,附子不能隨心所欲地發揮藥性,白朮雖然不能制約附子,但是遇到陽虛陰盛、寒濕沉積的病證,附子是必定要使用的,又何必制約它呢?《金匱要略》近效白朮附子湯中,就是在本方的基礎上加了一味甘草,張仲景用它來治療痹證,難道不是要用緩和的藥力,慢慢地圖謀成功嗎?急證就要用盡全力,不能有所制約。緩證就用一半的藥力,卻不能不加以制約。至於急症中的緩和,緩症中的急迫,不制約而又制約,制約而又不制約,其中的奧妙難以用言語表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