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醫門法律》~ 卷二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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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3)

1. 陰病論

《經》既言陰盛生內寒矣,又言故中寒者,豈非內寒先生,外寒後中之耶?經既言血凝脈不通矣,又言其脈盛大以澀者,豈非以外寒中,故脈盛大?血脈閉,故脈澀耶?此中伏有大疑,請先明之。一者人身衛外之陽最固,太陽衛身之背,陽明衛身之前,少陽衛身之兩側。今不由三陽,而直中少陰,豈是從天而下?蓋厥氣上逆,積於胸中則胃寒,胃寒則口食寒物,鼻吸寒氣,皆得入胃。腎者胃之關也,外寒斬關直入少陰腎藏,故曰中寒也、此《內經》所隱而未言者也。

一者其脈盛大以澀,雖曰中寒,尚非卒病。卒病中寒,其脈必微,蓋《內經》統言傷寒中寒之脈,故曰盛大以澀。仲景以傷寒為熱病,中寒為寒病,分別言之。傷寒之脈,大要以大浮數動滑為陽,沉澀弱弦微為陰。陽病而見陰脈,且主死,況陰病卒急,必無反見陽脈之理,若只盛大以澀,二陽一陰,亦何卒急之有哉?此亦《內經》所隱而難窺者也。

再推仲景以沉澀弱弦微為陰脈矣,其傷寒傳入少陰經,則曰脈微細。今寒中少陰,又必但言脈微,不言細矣。蓋微者陽之微也,細者陰之細也,寒邪傳腎,其亡陽亡陰,尚未可定。至中寒則但有亡陽,而無亡陰,故知其脈必不細也。若果見細脈,則其陰先已內虧,何繇而反盛耶?

在傷寒證,惟少陰有微脈,他經則無。其太陽膀胱,為少陰之府,才見脈微惡寒,仲景蚤從少陰施治,而用附子、乾薑矣。蓋脈微惡寒,正陽微所至。《詩》云:彼月而微,此日而微,今此下民,亦孔之哀。

在天象之陽,且不可微,然則人身之陽,顧可微哉?腎中既已陰盛陽微,寒自內生,復加外寒,斬關直中,或沒其陽於內,滅頂罹殃;或逼其陽於外,隙駒避舍,其人頃刻云亡,故仲景以為卒病也。

人身血肉之軀,皆陰也。父母媾精時,一點真陽,先身而生,藏於兩腎之中,而一身之元氣,由之以生,故謂生氣之原。而六淫之外邪,毫不敢犯,故謂守邪之神。暗室一燈,炯然達旦,耳目賴之以聰明,手足賴之以持行者矣。昔人傲雪凌寒,尋詩訪友,猶曰一時之興到。

至如立功異域,齧雪虜庭,白首猶得生還,幾曾內寒生而外寒中耶,故以後天培養先天,百年自可常享。苟為不然,陽微必至陰盛,陰盛愈益陽微,一旦外寒卒中,而以經常之法治之,百中能有一活耶?卒病之旨,其在斯乎。

腎中真陽,得水以濟之;留戀不脫,得土以堤之;蟄藏不露,除施泄而外,屹然不動。而手足之陽,為之役使,流走周身,固護腠理而捍衛於外。而脾中之陽,法天之健,消化飲食,傳布津液而運行於內。而胸中之陽,法日之馭,離照當空。消陰除曀,而宣布於上。此三者豐亨,有象腎中真陽,安享太寧。

白話文:

《陰病論》現代白話文翻譯:

《黃帝內經》既然說陰氣過盛會產生體內寒冷,又說「所以體內寒冷的人」,難道不是體內先產生寒冷,然後才因為外部寒冷侵入而導致體內寒冷嗎?《內經》既然說血液凝滯、脈搏不通暢,又說脈象表現為盛大而又澀滯,難道不是因為外部寒冷侵入,所以脈搏才顯得盛大?是因為血脈閉塞,所以脈象才澀滯嗎?這裡面潛藏著很大的疑問,請先弄明白。

首先,人體防禦外邪的陽氣最為堅固,太陽經保護背部,陽明經保護身體前面,少陽經保護身體兩側。現在寒邪不是從這三條陽經入侵,而是直接侵犯少陰經,難道是從天上直接掉下來的嗎?應該是濁氣向上逆行,積聚在胸中就導致胃寒,胃寒就會吃寒冷的食物,鼻子吸入寒冷的空氣,這些都會進入胃。腎臟是胃的關卡,外部的寒冷直接衝破關卡,進入少陰腎臟,所以說「中寒」。這也是《內經》隱藏而沒有明說的地方。

其次,脈象盛大而澀滯,雖然說是中寒,但還不是突然發生的疾病。如果是突然中寒,脈搏一定會很微弱。《內經》是綜合論述傷寒和中寒的脈象,所以說盛大而澀滯。張仲景將傷寒視為熱病,中寒視為寒病,分別論述。傷寒的脈象,大致以洪大、浮取、數快、滑利為陽性,沉、澀、弱、弦、微細為陰性。陽性病出現陰性脈象,多半會死亡,何況陰性病突然發生,絕對沒有反而出現陽性脈象的道理。如果脈象只是盛大而澀滯,表現為二陽一陰,又怎麼會突然病危呢?這也是《內經》隱藏而難以理解的地方。

再進一步推論,張仲景將沉、澀、弱、弦、微細視為陰脈。傷寒傳入少陰經時,會說脈象微細。現在寒邪侵犯少陰,也應該只說脈象微弱,不說細微。因為微是陽氣的微弱,細是陰氣的細微,寒邪傳入腎臟,是亡陽還是亡陰,還不能確定。而中寒只會導致陽氣衰亡,不會導致陰氣衰亡,所以知道脈象一定不會細微。如果真的出現細脈,一定是陰氣已經先虧虛了,又怎麼會反而變得盛大呢?

在傷寒病症中,只有少陰經脈才會出現微弱的脈象,其他經脈都不會。太陽膀胱經是少陰的附屬,剛出現脈象微弱、怕冷的症狀,張仲景就馬上從少陰經來治療,使用附子、乾薑等藥物。這是因為脈象微弱、怕冷,正是陽氣微弱所導致。《詩經》說:「月亮還在虧損,太陽也在虧損,現在這些老百姓,多麼可悲啊。」

天上的陽氣尚且不能衰微,那麼人體的陽氣,又怎麼可以衰微呢?腎臟中如果已經陰氣過盛,陽氣衰微,寒氣就從內部產生,再加上外部寒冷,衝破關卡直接侵入,有的會讓陽氣被壓制在內,導致滅頂之災,有的會將陽氣逼到體外,像馬在夾縫中避難一樣,頃刻間就會死亡,所以張仲景認為這是突發的疾病。

人體是由血肉構成,都屬於陰。父母交合時,一點真陽,先於身體產生,藏在兩腎之中,全身的元氣由此產生,所以稱為「生氣之源」。而六淫等外來的邪氣,絲毫不敢侵犯,所以稱為「守邪之神」。就像黑暗的房間裡有一盞燈,整晚都光明,我們的耳目依靠它才能聰明,手足依靠它才能活動。以前有人冒著冰雪嚴寒,去尋詩訪友,還說是興致來了。

至於在邊疆建立功勳,在異國他鄉啃著冰雪,即使到了白髮蒼蒼也能生還,有誰是因為體內寒冷產生,又受到外部寒冷侵入而生病的呢?所以說,用後天的調養來培養先天的元氣,百年也可以長享健康。如果不是這樣,陽氣一定會衰微,導致陰氣過盛,陰氣越盛,陽氣就越衰微,一旦受到外部寒冷突然侵襲,如果用常規的方法治療,一百個裡面能有一個活下來嗎?突發疾病的關鍵,就在這裡吧!

腎臟中的真陽,得到水的滋養,就會留戀不散;得到土的堤防,就會蟄伏不露,除了排泄以外,都靜止不動。而手足的陽氣,受它役使,流動於全身,鞏固皮膚紋理,抵禦外部侵襲。而脾臟的陽氣,效法天的剛健,消化食物,傳輸津液,運行於體內。而胸中的陽氣,效法太陽的駕馭,像太陽高照,消除陰霾,散布於上方。這三種陽氣如果都強盛,就像腎臟中的真陽,安享太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