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醫門法律》~ 卷五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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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(8)

1. 咳嗽門

(論二首,法十六條,律六條)

白話文:

咳嗽門:兩種論述,十六種治療方法,六種規律。

2. 咳嗽論

喻昌曰:咳嗽一證,求之《內經》,博而寡要;求之《金匱》,惟附五方於痰飲之後,亦無顓論。不得已問津於後代諸賢所述,珪璧琳琅,非不棼然案頭,究竟各鳴己得而鮮會歸。昌不以漫然渺然之說,傳信後人,將何以為言哉?蓋嘗反覆《內經》之文,黃帝問於岐伯曰:肺之令人咳者,何也?岐伯對曰:五臟六腑,皆足令人咳,非獨肺也。此一語推開肺咳,似涉太驟。

設當日先陳肺咳,以漸推詳,則了無疑義,後世有成法可遵矣。非然也,聖神立言,不過隨文演義,微啟其端,苟必一一致詳,即非片言居要之體。所以讀《內經》,貴在自得其要。得其要,則一言而終;不得其要,則流散無窮,豈特論咳嗽一證為然哉?黃帝訓雷公之辭有曰:不知比類,足以自亂,不足以自明。

固知比類之法,不但足以蔽《內經》之義,並足以蔽窮無窮極無極之義,管可窺天,蠡可測海。《內經》千萬年脫略之文,一知比類,直可合符一堂。至於苛病當前,遊刃恢恢,不待言矣。請申之,岐伯雖言五臟六腑,皆足令人咳,其所重全在於肺。觀其下文云:皮毛者,肺之合也。

皮毛先受邪氣,邪氣以從其合也。其寒飲食入胃,從胃脈上至於肺,則肺寒,肺寒則內外合邪,因而客之,則為肺咳,此舉形寒飲冷傷肺之一端,以明咳始之因耳。內外合邪四字扼要,比類之法,重在於此。人身有外邪,有內邪,有外內合邪,有外邪已去,而內邪不解,有內邪已除,而外邪未盡,才一比類,瞭然明白,奈何不辨之於蚤,聽其釀患日深耶。夫形寒者,外感風寒也。

飲冷者,內傷飲食也。風寒無形之邪入內,與飲食有形之邪相合,必留戀不捨。治之外邪須從外出,內邪須從下出,然未可表裡並施也,《金匱》五方總不出小青龍湯一方為加減,是《內經》有其論,《金匱》有其方矣。而《內經》、《金匱》之所無者,欲從比類得之,果何從哉?進而求之暑濕,暑濕之邪,皆足令人咳也。

蓋暑濕之外邪內入,必與素醞之熱邪相合,增其煩咳,宜從辛涼解散,又當變小青龍湯之例為白虎,而兼用天水五苓之屬矣。進而求之於火,則有君相之合,無內外之合,而其足以令人致咳者,十常八九。以心與肺同居膈上,心火本易於剋制肺金,然君火無為而治,恆不自動,有時勞其心而致咳,息其心咳亦自止,尚不為剝膚之災也。

惟相火從下而上,挾君火之威而刑其肺,上下合邪,為患最烈,治之亦可從外內合邪之例比擬,其或引或折以下其火,俾不至於燎原耳。於中咳嗽煩冤,腎氣之逆,亦為上下合邪,但濁陰之氣,上干清陽,為膈肓遮蔽,任其煩冤,不能透出。亦惟下驅其濁陰,而咳自止矣。

進而求之於燥,內外上下,初無定屬,或因汗吐太過而津越於外;或因瀉利太久而陰亡於下;或榮血衰少,不養於筋;或精髓耗竭,不充於骨;乃致肺金日就乾燥,火入莫御,咳無止息。此時亟生其津,亟養其血,亟補其精水,猶可為也。

失此不治,轉盼甕乾杯罄,毛瘁色弊,筋急爪枯,咳引胸背,吊脅疼痛,肺氣膹郁,諸痿喘嘔,嗌塞血泄,種種危象,相因而見,更有何法可以沃其焦枯也耶?《經》謂咳不止而出白血者死,豈非肺受燥火煎熬而腐敗,其血亦從金化而色白耶。至於五臟六腑之咳;《內經》言之不盡者,要亦可比類而會通之耳。

昌一人知見有限,由形寒飲冷傷肺一端,比類以及暑濕火燥,不過粗枝大葉,啟發聰明之一助,至從根本入理深譚,是必待於後人矣。

白話文:

咳嗽論

喻昌說:咳嗽這種病症,在《內經》中論述廣泛卻缺乏精要;在《金匱要略》中,也只是在痰飲之後略微提及,也沒有專門的論述。不得已,我參考後世諸多醫家論著,雖然琳琅滿目,但卻各執一詞,缺乏統一的歸納。我不能用含糊不清的說法來誤導後人,這樣怎麼能對得起後學呢?

我多次研讀《內經》,其中黃帝問岐伯:「什麼原因會導致肺部咳嗽?」岐伯回答:「五臟六腑都能導致咳嗽,不只是肺。」這句話直接推論到五臟六腑都可能導致咳嗽,顯得過於簡略。

如果當時先詳細闡述肺部咳嗽,再逐步推演其他原因,那就清晰明瞭,後世也會有成熟的治療方法可以遵循。但事實並非如此。《內經》的論述,只是隨文闡述,點明核心要義,如果事無巨細地詳細說明,就失去了精煉簡潔的風格。《內經》的閱讀重點在於領會其精髓。領會了精髓,就能一言以蔽之;未能領會精髓,就會漫無邊際,豈止是咳嗽這種病症如此呢?黃帝訓誡雷公的話說:「不懂得類比推演,就足以自亂陣腳,不足以闡明道理。」

因此,類比推演的方法,不僅能幫助理解《內經》的精義,更能幫助理解宇宙萬物的道理。如同以管窺天,以蠡測海。《內經》中許多看似遺漏的論述,只要運用類比推演,就能融會貫通。至於臨證治療,就能游刃有餘,不需多言了。

岐伯雖然說五臟六腑都能導致咳嗽,但他最重視的是肺。文中接著說:「皮毛是肺的表里相合之處。皮毛首先受到邪氣侵犯,邪氣就順著皮毛進入肺部。寒涼飲食進入胃,再經胃脈上行至肺,就會導致肺寒。肺寒則內外邪氣交合,導致咳嗽。」這段話是說明寒涼飲食傷肺導致咳嗽的一個例子,闡明咳嗽發生的原因。其中「內外合邪」四個字點明了要義,類比推演方法的核心就在於此。人體可以有外邪、內邪、內外合邪,以及外邪已去內邪未解、內邪已除外邪未盡等情況。只要運用類比推演,就能清晰明瞭。為什麼不早點辨別清楚,任其病情日益加重呢?

「形寒」指的是外感風寒;「飲冷」指的是內傷飲食。無形的風寒邪氣入內,與有形的飲食邪氣相結合,就會停留在體內。治療外邪要從體表排出,治療內邪要從下焦排出,但不能同時治療表裡。而《金匱要略》中治療咳嗽的五方,都離不開小青龍湯加減,這說明《內經》有其理論,《金匱要略》有其方劑。但《內經》和《金匱要略》沒有論述的部分,我們要靠類比推演來獲得,又該從何入手呢?

接下來探討暑濕,暑濕邪氣也能導致咳嗽。因為暑濕邪氣入內,必定與體內原有的熱邪相合,加重咳嗽,應該用辛涼解表的方法治療,可以將小青龍湯加減為白虎湯,並配合五苓散等藥物。

接下來探討火邪,火邪導致咳嗽多是心火與肺金的關係,而非內外合邪。心與肺同居於膈上,心火容易克制肺金,但心火(君火)通常不會無緣無故地損傷肺金,有時勞累傷心導致咳嗽,休息後咳嗽就會自行停止,不會導致嚴重的損傷。

但相火(命門之火)從下向上,挾持君火的力量來損傷肺,上下合邪,危害最嚴重。治療時也可以參考內外合邪的治療方法,引導或降低相火,防止其蔓延。

咳嗽煩悶,腎氣逆亂,也是上下合邪。濁陰之氣上犯清陽,為膈肌阻隔,無法排出,只能向下驅逐濁陰,咳嗽才能停止。

接下來探討燥邪,燥邪的影響沒有固定的部位,可能是因為汗吐過度導致津液外泄;可能是因為瀉下過度導致陰液虧損;可能是因為血虛不能滋養筋脈;可能是因為精髓耗竭不能充養骨骼,導致肺金日漸乾燥,火邪入侵,咳嗽不止。此時應急生津液,滋養血液,補益精髓,或許還有挽救的機會。

如果錯過治療時機,病情就會迅速惡化,毛髮枯萎,面色萎黃,筋脈拘急,指甲乾枯,咳嗽牽連胸背,脅肋疼痛,肺氣鬱結,出現各種虛弱、喘息、嘔吐、咽喉阻塞、出血等危象,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治療這種焦枯的狀態呢?《內經》說咳嗽不止,咳出白痰者將死,難道不是因為肺部受到燥火煎熬而腐敗,血液也因為金受損而顏色變白嗎?

至於其他五臟六腑導致的咳嗽,《內經》沒有詳細闡述,但也可以運用類比推演來理解。

我個人的見解有限,只是從寒涼飲食傷肺出發,運用類比推演到暑濕火燥,只是粗淺的論述,僅供參考,要深入理解其根本道理,還需仰賴後人繼續研究。

3. 咳嗽續論

昌著咳嗽論,比類《內經》,未盡底裡,竊不自安。再取《金匱》嚼蠟,終日不輟,始得恍然有會,始知《金匱》以咳嗽敘於痰飲之下,有深意焉。蓋以咳嗽必因之痰飲,而五飲之中,獨膈上支飲,最為咳嗽根底。外邪入而合之固嗽,即無外邪,而支飲漬入肺中,自足令人咳嗽不已,況支飲久蓄膈上,其下焦之氣逆沖而上者,尤易上下合邪也。夫以支飲之故,而令外邪可內,下邪可上,不去支飲,其咳終無寧宇矣。

去支飲取用十棗湯,不嫌其峻。豈但受病之初,即病蓄已久,亦不能捨此別求良法。其曰:咳家其脈弦,為有水,十棗湯主之。正謂急弦之脈,必以去支飲為亟也,猶易知也。其曰:夫有支飲家咳煩,胸中痛者不卒死,至一百日一歲,宜十棗湯。

此則可以死而不死者,仍不外是方去其支飲,不幾令人駭且疑乎?凡人胸膈間孰無支飲,其害何以若此之大?其去害何必若此之力?蓋膈上為陽氣所治,心肺所居,支飲橫據其中,動肺則咳,動心則煩,搏擊陽氣則痛,逼處其中,榮衛不行,神魄無依,則卒死耳。至一百日一年而不死,陽氣未散,神魂未散可知。

惟亟去其邪,可安其正,所以不嫌於峻攻也。掃除陰濁,俾清明在躬,較彼姑待其死,何得何失耶?其曰:久咳數歲,其脈弱者可治,實大數者死,其脈虛者必苦冒,其人本有支飲在胸中故也。治屬飲家,夫不治其咳,而治其飲,仲景意中之隱,不覺一言逗出。其實大數為火刑金而無制,故死。

其弱且虛為邪正俱衰而易復,故可愈也。其曰:咳逆倚息不得臥,小青龍湯主之。明外內合邪之證,惟有小青龍的對一方耳。然而用小青龍湯,其中頗有精義,須防沖氣自下而上,重增濁亂也。沖氣重增濁亂,其咳不能堪矣。傷寒證用大青龍湯,無少陰證者可服,脈微弱者不可服,服之則肉瞤筋惕而亡陽。

雜證用小青龍湯,亦恐少陰腎氣素虛,衝任之火易於逆上,衝任火上,無咳且增煩咳,況久咳不已,顧可動其沖氣耶。蓋衝任二脈,與腎之大絡,同起腎下出胞中,腎虛不得固守於下,則二脈相挾,從小腹逆沖而上也。於是用桂苓五味甘草湯,先治其沖氣,沖氣即低,而反更咳胸滿者,因水在膈間不散,其病再變,前方去桂加乾薑、細辛以治其咳滿,咳滿即止。

第三變而更復渴,沖氣復發者,以細辛、乾薑為熱藥也,服之當遂渴,而渴反止者,為支飲也。支飲者法當冒,冒者必嘔,嘔者復內半夏以去其水,水去嘔止。第四變其人形腫者,以水尚在表也,加杏仁主之。其證應內麻黃,以其人遂痹,故不內之。若逆而內之者必燥,所以然者,以其人血虛,麻黃髮其陽故也。

第五變頭面熱如醉,此為胃熱上衝熏其面,加大黃以利之。嗟夫!仲景治咳,全不從咳起見,去其支飲,下其沖氣,且及下,沖氣法,中之法,遊刃空虛,全牛劃然已解,何其神耶?向也不解作者之意,只覺無階可升,何期比類而得,外邪內入,下邪上入之端,因復參之《金匱》,其精蘊始得洞晰,豈非神先告之耶。慰矣!慰矣!

《內經》秋傷於濕,冬生咳嗽,此脫文也。訛傳千古,今特正之。曰:夏傷於暑,長夏傷於濕,秋必痎瘧。秋傷於燥,冬生咳嗽。六氣配四時之理,燦然明矣。蓋濕者水類也,燥者火類也,濕病必甚於春夏,燥病必甚於秋冬。

痎瘧明是暑濕合邪,然濕更多於暑,何反遺而不言?至於咳嗽,全是火燥見病,何反以為傷濕耶?所以春夏多濕病者,春分以後,地氣上升,天氣下降,二氣交而濕蒸於中,土膏水溽,礎潤水津,人身應之,濕病見焉。秋冬多燥病者,秋分以後,天氣不降,地氣不升,二氣分而燥呈其象,草黃木落,山巉水枯,人身應之,燥病見焉。然則咳嗽之為傷燥,豈不明哉?

六氣主病,風、火、熱、濕、燥、寒,皆能乘肺,皆足致咳。其濕咳,即分屬於風、火、熱、燥、寒五氣中也。風乘肺咳,汗出頭痛,痰涎不利。火乘肺咳,喘急壅逆,涕唾見血。熱乘肺咳,喘急面赤潮熱,甚者熱盛於中,四末反寒,熱移於下,便泄無度。燥乘肺咳,皮毛乾槁,細瘡濕癢,痰膠便秘。

寒乘肺咳,惡寒無汗,鼻塞身疼,發熱躁煩。至於濕痰內動為咳,又必因風、因火、因熱、因燥、因寒,所挾各不相同,至其乘肺則一也。

風寒外束,華蓋散,參蘇飲。如聲音不出,風邪,人參荊芥湯。寒邪,三拗湯。遇冷咳發者,橘皮半夏湯。

火熱內燔,加減瀉白散,水煮金花丸。如身熱如炙,紫菀膏。

傷暑之咳,自汗脈虛,發渴,人參白虎湯、清暑益氣湯。

傷濕之咳,身重脈細痰多,五苓散,白朮湯。如喘滿浮腫,款氣丸。濕熱素蘊於中,黃連解毒湯、滾痰丸。濕熱素蘊於上,連聲迸氣不通者,桑白皮散。

傷燥之咳,痰黏氣逆,血腥,杏仁蘿蔔子丸。清金潤燥,天門冬丸、牛髓湯。如面目浮腫,蜜酥煎。

內傷之咳,治各不同。火盛壯水;金虛崇土;郁甚舒肝;氣逆理肺;食積和中;房勞補下;用熱遠熱,用寒遠寒。內已先傷,藥不宜峻。至於上焦虛寒,嘔唾涎沫,則用溫肺腸。上中二焦俱虛,則用加味理中湯。三焦俱虛,則用加味三才湯。

傷腎之咳,氣逆煩冤,牽引腰腹,俯仰不利,六味地黃湯加五味子。水飲與裡寒合作,腹痛下利,真武湯。於中有燥咳,熱移大腸,亦主腹痛下利,毫釐千里,尤宜辨之。

榮衛兩虛之咳,榮虛發熱;衛虛自汗,或惡寒,寧肺湯。

虛勞之咳,五味黃耆散、麥門冬飲。

心火刑肺見血,人參芎歸湯。

乾咳無痰,火熱內壅,用四物桔梗湯開提之。傷酒熱積,用瓊玉膏滋潤之。色欲過度,腎水不升,用八味丸蒸動之。

上半日咳多,火在陽分,宜白虎湯。下半日咳多,火在陰分,宜四物芩連湯。

久咳肺損肺痿,痰中見血,潮熱聲微,人參養肺湯。血腥喘乏,鍾乳補肺湯。久咳宜收澀者,人參清肺湯。如聲音不出,訶子散。

膏粱致咳,比濕熱內蘊例治之。如色欲過度,元氣虛損,又不可盡攻其痰,辛苦致咳,比風寒外束例治之。如外寒裹其內熱,須分寒熱多少,以消息於表裡兼治之法。

【律六條】

凡治咳不分外感內傷,虛實新久,襲用清涼藥,少加疏散者,因仍苟且,貽患實深,良醫所不為也。

凡治咳遇陰虛火盛,乾燥少痰,及痰咯艱出者,妄用二陳湯,轉劫其陰而生大患者,醫之罪也。

凡咳而且利,上下交徵,而不顧其人中氣者,十無一起。如此死者,醫殺之也。此有肺熱腎寒兩證,水火不同,毋論用涼用溫,總以迴護中氣為主。

凡邪盛,咳頻,斷不可用劫澀藥。咳久邪衰,其勢不脫,方可澀之。誤則傷肺,必至咳無休止,坐以待斃,醫之罪也。

凡屬肺痿、肺癰之咳,誤作虛勞,妄補陰血,轉滯其痰,因致其人不救者,醫之罪也。

凡咳而漸至氣高汗漬,宜不俟喘急痰鳴,急補其本。若仍治標亡本,必至氣脫卒亡,醫之罪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