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昌

《醫門法律》~ 卷六 (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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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 (10)

1. 虛勞論

惑即下唇有瘡,蟲食其肛,其名為惑之蠱。蠱字取義,三蟲共載一器,非鬼非食,明指蟲之為厲,不為尊者諱也。以故狐惑之證聲啞嗄,瘵勞之證亦聲啞嗄,是則聲啞者,氣管為蟲所蝕明矣。男子前車之覆,古今不知幾千億人矣。《巢氏病源》不察,謂有虛勞,有蒸病,有注病,勞有五勞六極七傷,蒸有五蒸二十四蒸,注有三十六種,九十九種,另各分門異治。後人以歧路之多,茫然莫知所適,且諱其名曰痰火。

而夢夢者遂謂痰火,有虛有實,乃至充棟諸方,妄云肺虛用某藥,肺實用某藥,以及心肝脾腎,咸出虛實兩治之法。是於虛損、虛勞中,添出實損實勞矣,鄙陋何至是耶!仲景於男子平人,諄諄致戒,無非謂榮衛之道,納穀為寶。居常調榮衛以安其谷,壽命之本,積精自剛,居常節嗜欲以生其精。

至病之甫成,脈才見端,惟恃建中、復脈為主治。夫建中、復脈,皆稼穡作甘之善藥,一遵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之旨也,豈有泉之竭矣,不云自中之理哉。後人補腎諸方,千蹊萬徑,以治虛勞,何反十無一全,豈非依樣葫蘆,徒資話柄耶?及其血痹不行,仲景亟驅其舊,生其新,幾希於癆瘵將成未成之間,誠有一無二之聖法,第牽常者不能用耳。試觀童子臟腑脆嫩,才有寒熱積滯,易於結癖成疳,待其血痹不行,氣蒸發熱,即不可為。

女子血乾經閉,發熱不止,癆瘵之候更多。待其勢成,縱有良法,治之無及。儻能服膺仲景幾先之哲,吃力於男子、童子、女子,瘵病將成未成之界,其活人之功,皆是起白骨而予以生全,為彼蒼所眷注矣。

白話文:

如果下嘴唇長瘡,或是肛門被蟲啃蝕,這種病就叫做「惑之蠱」。所謂「蠱」字的意思,是指三種蟲子同時寄生在一個容器裡。這並不是鬼怪作祟,也不是食物引起的,而是清楚地指出這是蟲子造成的嚴重疾病,沒有因為對象是尊貴的人就隱瞞不說。因此,患有狐惑病的人會聲音沙啞,癆瘵病(肺結核)的人也會聲音沙啞,由此可見聲音沙啞是氣管被蟲子啃蝕的明顯證據。男子因為房事過度而導致身體衰敗的情況,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。

《巢氏病源》這本書沒有仔細考察,把這種情況說成是虛勞,或是蒸病,或是注病。又說虛勞有五種勞損、六種虛竭、七種傷損,蒸病有五種蒸和二十四種蒸,注病有三十六種和九十九種。然後把這些病症分別歸類,用不同的方法治療。後人因為分類太多,反而茫然不知道該如何下手,又隱諱地稱之為痰火。

那些糊里糊塗的人就認為痰火有虛有實,於是開出堆積如山的藥方,胡亂說肺虛用某種藥,肺實用某種藥,心肝脾腎也都有虛實兩種不同的治療方法。這是在虛損、虛勞的基礎上,又增加了實損、實勞的說法,這種淺薄的見識真是太離譜了!醫聖張仲景在教導正常男子時,反覆強調要重視榮衛之道的保養,把飲食消化吸收當作根本。平時要調養榮衛,使消化功能正常,這是長壽的根本。要積蓄精氣,使其強壯,平時要節制慾望,來保養精氣。

當疾病剛開始形成,脈象才剛出現徵兆時,要用建中湯和復脈湯來治療。建中湯和復脈湯都是能滋養身體的良藥,是根據精氣不足就要用味道甘美的藥來補養的原則,這難道不是從自身根本調理嗎?後人用各種補腎的藥方來治療虛勞,結果卻十個有九個都治不好,難道不是照葫蘆畫瓢,只是給人留下笑柄嗎?等到血脈阻塞不通,仲景會立刻驅除舊的淤血,讓新的血液產生,這是在癆瘵病快要形成但還沒有形成的關鍵時刻,確實是獨一無二的良方,只是那些墨守成規的人不知道怎麼用而已。

看看小孩子的臟腑都很脆弱,只要有寒熱積滯,就很容易結成腫塊或疳積,等到血脈阻塞不通,氣蒸發熱,就沒辦法治療了。女子的血枯竭、月經閉止,發熱不止,這更是癆瘵病的徵兆。等到病情嚴重了,就算有良方也來不及治療了。如果能夠服膺仲景這種在疾病剛開始時就治療的理念,在男子、兒童、女子癆瘵病快要形成但還沒形成的階段就積極治療,那救人的功勞,就相當於讓白骨重新長出肉,並且讓他們恢復健康,這樣的人一定會受到上天的眷顧。

2. 虛勞脈論

喻昌曰:虛勞之脈,皆不足之候,為精氣內奪。與邪氣外入之實脈,常相反也。黃帝問何謂重虛?岐伯對以脈氣上虛尺虛,是謂重虛,謂其上下皆虛也。氣虛者,言無常也,謂其脈之無常也。尺虛者,行步恇然,謂其步履之不正也。脈虛者,不象陰也,謂其脈全不似手太陰脈之充盛也,皆易明也。

獨脈之無常,從來謂是上焦陽氣虛,故其脈無常。果爾,則下焦陰氣虛,脈更無常矣。觀下文云:如此者,滑則生,澀則死。澀脈且主死,而寸脈之無常,寧復有人理哉?故氣虛者,言無常也,此一語明謂上氣之虛,由胸中宗氣之虛,故其動之應手者無常耳。乃知無常之脈,指左乳下之動脈為言。

有常則宗氣不虛,無常則宗氣大虛,而上焦之氣始懨懨不足也。後之論脈者,失此一段精微,但宗越人所述損脈,而引伸觸類曰:脈來軟者為虛,緩者為虛,滯為虛,芤為中虛,弦為中虛。脈來細而微者,血氣俱虛。脈小者血氣俱虛。脈沉小遲者脫氣。虛損之脈,似可一言而畢,實未足以盡其底裡。

賴仲景更其名為虛勞,虛勞之脈,多兼浮大,當於前人論脈合參,浮大與否?所以謂男子平人,脈大為勞,極虛亦為勞。又謂脈浮者裡虛,又謂勞之為病,其脈浮大手足煩,春夏劇,秋冬瘥。男子脈浮弱而澀為無子,脈得諸芤動微緊,男子失精,女子夢交。脈極虛芤遲,為清穀亡血失精。

脈虛弱細微者,善盜汗。而總結其義曰:脈弦而大,弦則為減,大則為芤,減則為寒,芤則為虛,虛寒相搏,此名為革。婦人則半產漏下,男子則亡血失精。可見浮大弦緊,外象有餘,其實中藏不足。不顓泥遲緩微弱一端以驗脈,而脈之情狀,莫逃於指下。即病之疑似,莫眩於胸中。

仲景之承前啟後,豈苟焉而已哉!昌不揣愚陋,已著大氣論於卷首,發明胸中大氣宗氣所關之重,因辨岐伯所指脈氣上虛為宗氣之虛,以見重虛之脈,乳下宗氣在所當診。固堂下指陳,未必堂上首肯,然不可謂門外漢也。《針經》云:形氣不足,病氣不足,此陰陽俱不足也。

不可刺之,刺之重不足,重不足則陰陽俱竭。氣血皆虛,五臟空虛,筋骨髓枯,老者絕滅,壯者不復矣。

按:形者,形骸也。氣者,口鼻呼吸之氣也。形骸消瘦,視壯盛者迥殊。氣息喘促,或短而不足以息,視勞役形體,氣不急促者迥殊。病氣不足,懶語困弱,是正氣內虧,視外邪暗助,精神反增者迥殊。此不可刺,宜補之以甘藥,甘藥正稼穡作甘,培補中央,以灌輸臟腑百脈之良藥,此法惟仲景遵之,其次則東垣丹溪亦宗之。但東垣引以證內傷,而不及外感;丹溪引以證陰虛,而不及陽損。

此聖域賢關之分量也。

秦越人發明虛損一證,優入聖域,雖無方可考,然其論治損之法,損其肺者益其氣;損其心者調其榮衛;損其脾者調其飲食,適其寒溫;損其肝者緩其中;損其腎者益其精,即此便是正法眼藏。使《八十一難》,俱仿此言治,何患後人無具耶?

白話文:

虛勞脈論

喻昌說:虛勞的脈象,都是氣血不足的徵兆,是精氣內耗造成的。這與邪氣入侵造成的實證脈象正好相反。

黃帝問什麼叫做重虛?岐伯回答說:脈氣上焦虛弱,尺脈也虛弱,這就是重虛,意思是上下都虛弱。氣虛,指的是脈象不穩定,也就是脈象不規律。尺脈虛弱,表現為走路不穩,也就是步履不正。脈虛弱,不像陰脈那樣充盈,意思是脈象完全不像手太陰脈那樣充盛有力,這些都很容易理解。

單獨脈象不穩定,從來被認為是上焦陽氣虛弱,所以脈象不穩定。如果這樣,那麼下焦陰氣虛弱,脈象會更加不穩定。看看下面的文字:這樣的情況,脈象滑利則生,脈象澀滯則死。澀滯的脈象往往主死,而寸脈不穩定,還有什麼道理可言呢?所以說氣虛,指的是脈象不穩定,這句話明確說明了上焦之氣的虛弱,是由於胸中宗氣虛弱,所以脈搏跳動的反應不規律。因此可以知道,脈象不穩定的說法,指的是左乳頭下方的動脈。

脈象穩定則宗氣不虛,脈象不穩定則宗氣大虛,上焦之氣就開始衰弱不足了。後世的論脈者,錯過了這段精微的論述,只遵循越人所說的損傷脈象,而推而廣之說:脈來軟弱的為虛,脈來遲緩的為虛,脈來滯澀的為虛,脈來芤大的為中虛,脈來弦大的為中虛。脈來細微的,是血氣都虛弱。脈象小的,血氣都虛弱。脈沉小遲的,是氣脫。虛損的脈象,似乎可以用一句話概括,實際上還不足以說明其根本原因。

張仲景將其改稱為虛勞,虛勞的脈象,多兼見浮大,應該與前人的論脈結合起來參看,脈象是否浮大?因此說,男子平常人,脈大為勞,極度虛弱也為勞。又說脈象浮的,是裡虛,又說勞倦成病,其脈象浮大,手足煩熱,春夏加重,秋冬減輕。男子脈象浮弱而澀滯的,為不育;脈象有芤大、動微緊的,男子是遺精,女子是夢交。脈象極度虛弱、芤大而遲的,是清穀亡血失精。

脈象虛弱細微的,容易盜汗。而總結其義就是:脈象弦大,弦則為少,大則為芤,少則為寒,芤則為虛,虛寒相搏,這叫做革。婦女則出現半產漏下,男子則出現亡血遺精。可見浮大弦緊,外在表現似乎有餘,其實內在藏有不足。不要只拘泥於遲緩微弱等單一現象來判斷脈象,而脈象的各種情況,都逃不過指下。即使是病情的疑似,也不會迷惑於心中。

仲景承前啟後,怎麼能說是隨便應付呢!我不揣冒昧,已經在卷首寫了大氣論,闡明胸中大氣宗氣的重要性,從而辨明岐伯所指的脈氣上焦虛弱是宗氣虛弱,以此說明重虛的脈象,應該在乳房下方診察宗氣。固然堂下指陳,未必堂上首肯,但不能說是門外漢。《針經》說:形氣不足,病氣不足,這是陰陽都不足。

不可針刺,針刺則更不足,更不足則陰陽都衰竭。氣血都虛弱,五臟空虛,筋骨髓枯竭,老年人就死亡,壯年人就衰弱了。

按:形,就是形體。氣,就是口鼻呼吸之氣。形體消瘦,與壯盛者迥然不同。呼吸喘促,或短促不足以呼吸,與勞役形體,氣息不急促者迥然不同。病氣不足,懶言困倦虛弱,這是正氣內虧,與外邪暗助,精神反增者迥然不同。這樣的情況不可針刺,應該用甘甜的藥物補益,甘甜的藥物正是培補中焦,灌注臟腑百脈的良藥,這種方法只有仲景遵循,其次是東垣和丹溪也遵從。但是東垣用它來證明內傷,而沒有涉及外感;丹溪用它來證明陰虛,而沒有涉及陽損。

這是聖賢之間的分別。

秦越人闡明虛損這一病證,優於聖賢,雖然沒有處方可考,但是其論述治療損傷的方法,肺受損則益其氣;心受損則調其榮衛;脾受損則調其飲食,適應寒溫;肝受損則緩解其鬱結;腎受損則益其精,這就是正確的治療方法。讓《八十一難》都按照這樣的方法治療,何愁後人沒有方法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