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選》~ 卷一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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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7)

1.

葉先生名儀,嘗與丹溪俱從白雲許先生學,其記病云:歲癸酉秋八月,余病滯下,痛作絕不飲食,既而困憊不能起床,乃以衽席及薦闕其中而聽其自下焉。時朱彥修氏客城中,以友生之好,日過視余,飲余藥,但日服而病日增,朋遊譁然議之,彥修弗顧也。浹旬病益甚,痰窒咽如絮,呻吟亙晝夜。

私自虞,與二子訣,二子哭,道路相傳,謂余死矣。彥修聞之曰:籲!此必傳者之妄也,翼日天甫明,來視餘脈,煮小承氣湯飲余,藥下咽,覺所苦者自上下,凡一再行,意冷然。越日遂進粥,漸愈。朋遊因問彥修治法,答曰:前診氣口脈虛,形雖實而面黃稍白,此由平素與人接言多,多言者中氣虛。又其人務竟已事,恆失之飢而傷之飽,傷於飽其流為積,積之久為此證。

白話文:

葉先生名為儀,曾經和丹溪一起拜白雲許先生為師學習醫術。他記錄自己的病症說:癸酉年(公元1373年)秋季八月,我患了腸胃積滯,疼痛難忍,完全無法飲食。之後,我感到虛弱無力,連起身都困難,只能用被子、席子和墊子將我支撐起來,任由病情發展。當時,朱彥修先生正住在城裡,因為是朋友,每天都來看望我,並給我服藥。可是,每天服藥,病情卻越來越嚴重,朋友們紛紛議論,彥修卻毫不理會。

十天後,病情更加嚴重,痰堵住喉嚨,像棉花一樣,我整日整夜地呻吟,痛苦不堪。

我暗自感到絕望,跟兩個兒子訣別。兩個兒子痛哭流涕,消息傳開,大家都以為我快要死了。彥修聽到後說:「唉!這一定是傳言,不實之詞!」第二天一大早,他就來探望我,診脈後,煎了一劑小承氣湯給我喝。藥下咽後,我感到積滯之物從上到下排出,前後排泄兩次,身體感到非常舒服。第二天,我就能喝粥,慢慢地恢復健康了。

朋友們就問彥修治療方法,彥修回答說:「之前診脈時,發現氣口脈虛,雖然身體看起來很壯實,但臉色發黃,略帶蒼白。這是因為他平時說話太多,多言傷氣,導致中氣虛弱。而且,他做事過於勞累,經常飢餓而飽食,飽食傷脾,久而久之,就形成了積滯,最終導致了這次的疾病。」

夫滯下之病,謂宜去其舊而新自圖,而我顧投以參、朮、陳皮、芍藥等補劑十餘帖,安得不日以劇,然非浹旬之補,豈能當此兩帖承氣哉!故先補完胃氣之傷,而後去其積,則一旦霍然矣。眾乃斂衽而服。

俞按:此與許學士治傷寒太陽病,因尺脈不應,用黃耆建中同法。(見江選。)彼先補而後散,此先補而後攻。但二公把握得定,故嫌疑不避。設麻黃、承氣之用於後者不能愈病,則人之歸咎難辭,而醫之用藥無路矣。

雄按:此治飢飽勞傷之虛痢,故可先補而後攻,況其所謂補者,參、術之中,仍佐陳皮、芍藥以調氣破滯,並非後人之重濁蠻補藥也。設暑熱滯下,雖屬虛人,必急去其邪,以存陰液,(楊曰:此層尤宜知。)不可輒援此案為例也。而世人未悟其理,不辨何因,率引「養正積自除」之語,以售其溫補之術,病家誤信,貽害無窮,可哀也已。

白話文:

治療腹瀉的病症,應該先去除舊有的病邪,讓身體自然恢復,但我卻用人蔘、白朮、陳皮、芍藥等補藥治療十多帖,怎麼可能不加重病情呢?然而,如果不連續補上十天,又怎麼能抵得上兩帖承氣湯呢?所以應該先補完胃氣的損傷,然後再清除積滯,這樣就能立刻見效。大家听了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。

繆仲淳治一少年貴介,暑月出外,飲食失宜,兼以暑熱,遂患滯下。途次無藥,痢偶自止,歸家腹痛不已,遍嘗諸醫之藥,藥入口,痛愈甚,亦不思食。繆視之曰:此濕熱耳。其父曰:醫亦以濕熱治之而轉劇。繆問投何藥,曰:蒼朮、黃連、厚朴、陳皮等。繆曰:誤也。(楊曰:此可與上條對參。

)術性溫而燥,善閉氣,郎君陰虛人也,尤非所宜。(雄按:此昔人未發之旨,今世之體質如是者多,醫者不可不知也。)乃以滑石一兩為細末,以牡丹皮汁煮之,別以芍藥五錢,炙甘草二錢,炒黑乾薑五分,煎調滑石末服之,須臾小便如注,痛立止。

白話文:

繆仲淳曾醫治一位年輕的貴公子,這位公子在炎炎夏日外出時,飲食不當,加上暑熱,導致腹瀉。途中沒有藥物,腹瀉自行停止,但回家後腹部疼痛難忍。他遍尋名醫,服藥後疼痛加劇,而且食慾不振。繆仲淳診視後說:「這是濕熱引起的。」公子的父親說:「醫生也說這是濕熱,用藥後卻更嚴重了。」繆仲淳問:「醫生開了什麼藥?」公子的父親回答:「蒼朮、黃連、厚朴、陳皮等。」繆仲淳說:「錯了!這些藥性溫燥,容易閉塞氣機,公子體質屬於陰虛,更不適合服用。」(楊氏注:這段文字可以與上一條對照參看。)

(雄氏注:這是古人未曾提及的精妙之處,如今體質如此的人很多,醫生們一定要知道。)繆仲淳便取滑石一兩研磨成細末,用牡丹皮汁煮沸,另取芍藥五錢、炙甘草二錢、炒黑乾薑五分,煎煮後加入滑石末服用。不久後,公子小便如注,腹痛立刻止住。

高果哉治丁清惠公予告在籍,患痢裡急後重,白積兼鮮血,晝夜十餘次,飲食減少,兩尺脈似有似無,兩寸關弦數,小便短少,眾醫皆以望八高齡,當憑尺脈以投溫補。高獨謂稟賦素厚,宜從寸關而用清理,遂進黃芩、白芍、厚朴、檳榔、甘草、陳皮、阿膠、滑石、槐花、木香四五劑全愈。

俞按:此必兼有實證可據,及神氣不衰以斷之也。

張路玉治春榜陳穎雍,暑月自都門歸,抵家即患痢疾。半月以來,攻克不效,遂噤口,粒米不入。且因在京久食煤火,肩背發毒,不赤不疼,陷伏不起,發呃神昏,勢日瀕危,內外醫科互相推諉,乃延石頑診之。六脈弦細欲絕,面有戴陽之色,所下瘀晦如爛魚腸腦,證雖危殆,幸脈無旺氣,氣無喘促,體無躁擾,可進溫補,但得溫補而癰腫焮發,便可無虞。遂疏保元湯,每服人參三錢,生耆二錢,甘草、肉桂各一錢,伏龍肝湯代水煎服。

白話文:

高果哉医治丁清惠公告假在家,患了痢疾,里急后重,白痢并带鲜血,昼夜十余次,饮食减少,两尺脉似有似无,两寸关弦数,小便短少,众医都认为他年事已高,应该根据尺脉投用温补药。高果哉却认为他身体底子好,应该从寸关脉入手清热利湿,于是用黄芩、白芍、厚朴、槟榔、甘草、陈皮、阿胶、滑石、槐花、木香等药,四五剂便痊愈了。

俞氏评论说:这必定是兼有实证可以依据,以及神气不衰才能断定下来的。

张路玉医治春榜陈颖雍,他在夏季从都城回来,到家后就患了痢疾。半个月以来,治疗无效,而且他开始不说话,一点米饭都吃不下。再加上他在京城长期食用煤火,肩背上生了毒疮,不红不痛,陷下去没有凸起,还打呃、神志昏迷,情况一天比一天危急,内外科医生互相推诿,便请石顽诊治。六脉弦细欲绝,面容带着阳气衰竭的颜色,所排泄的粪便像烂鱼肠脑一样,虽然病情危殆,但幸运的是脉象没有旺盛的气,呼吸没有喘促,身体没有烦躁不安,可以进温补药,只要温补药能使痈肿发出来,就可以无虞。于是他开出保元汤,每服人参三钱,生黄芪二钱,甘草、肉桂各一钱,用伏龙肝汤代替水煎服。

一服粥飲稍進,二服後重稍輕,三服癰毒賁起,另延瘍科敷治其外,確守前方,又十餘服而安。前後未嘗更易一味也。

雄按:癰毒滯下可用溫補者,必見此等脈證,才為合法,然不多覯也,而醫者亦不可不知有此法。設不辨其脈證,但崇景岳,動輒溫補,殺人以刃與藥,有以異乎?

孫見心治張玉堂,秋間下痢膿血,晝夜百餘次,裡急後重,前醫見脈歇止,謂因積滯所致,用檳、樸、青皮、枳殼、木香等。孫診之,脈弦洪而數,或一二至,或三四至,或五六至輒一止,曰:毒及少陰矣,當急顧其陽明。(楊曰:用藥與此語不相照顧。)用生熟地各一兩,(楊曰:嫌膩滯。

白話文:

喝下一碗粥後稍有好轉,喝下第二碗後病情略微減輕,喝下第三碗後,癰毒突然冒出,另外請外科醫生在外敷治療,繼續服用之前藥方,十多碗後病情穩定。前後一直沒有更改藥方。

這類因癰毒停滯在下方而可以用溫補方法治療的病症,必須出現這些脈象才合乎治療原則,但並不常見,醫生也不可不知這種治療方法。假如辨別不出脈象,只一味崇拜景岳,動輒使用溫補藥物,就如同用刀殺人一樣,有什麼不同?

孫見心醫治張玉堂,秋季患下痢膿血,一天一百多次,裡急後重,前一位醫生診脈後認為是積滯導致,用了檳榔、樸樹皮、青皮、枳殼、木香等藥。孫見心診脈後發現脈象弦洪而數,有時一兩次,有時三四次,有時五六次後就停止,他說:毒素已經侵犯到少陰,要趕快顧及陽明。 (楊氏評論:用藥和這段話不符合。) 用生熟地各一兩。(楊氏評論:擔心太膩滯。)

)歸、芍、丹皮、黃連各三錢,(楊曰:得效在此。)甘草五分。群疑陰藥太重,恐飽悶增劇,然服二帖,次數尚頻,急重已除,脈之洪數亦減,至數相續,仍用前方,病去大半。又次日去生地、黃連,加參、朮、茯苓、山藥,(楊曰:加減俱不如法。)飲食大進,午後弦脈亦減,而至數復有止狀,或駭曰:病退而脈復變,防其加重。

孫曰:無妨也。歇止者,即古代結促之俗名耳。若沖氣中絕,臟脈自見者危,今此證歇至,本以毒盛壅遏隧道,陰精不承,故一二至,或三四至,或五六至而止也。經曰:數動一代者,病在陽之脈也,泄及便膿血。今余去陰藥過甚,進陽藥太驟,(楊曰:自供缺失。)中髒得補,則木土和而胃氣安,故飲食進而毒尚未盡者,亦隨壯氣而旺,故復有止狀也。

白話文:

將歸、芍、丹皮、黃連各三錢,甘草五分,一起煎服。服用兩帖後,病人嘔吐的次數減少,脈搏的跳動也變得緩慢而有規律,病情已有很大改善。之後,再將生地、黃連去掉,加入參、朮、茯苓、山藥,繼續服用。病人食慾大增,下午的脈搏跳動也減弱,並且出現停頓的現象,有人因此擔心病情會加重。

孫思邈認為不用擔心,脈搏停頓是正常現象,古代稱為「結促」。如果出現「沖氣中絕,臟脈自見」的情況才危險,而現在病人只是脈搏停頓,是因為體內毒素積聚,阻礙了氣血流通,所以才會出現脈搏跳動一、二下或三、四下或五、六下就停頓的情況。醫書上說「數動一代者,病在陽之脈也,泄及便膿血」,也就是說,脈搏跳動時停時續,代表病邪侵犯了陽氣。現在病人已經減掉了過多的陰藥,又過快地增加了陽藥,因此身體得到了補益,脾胃功能也恢復正常,所以食慾大增。但是體內的毒素還沒有完全排出,隨著身體的恢復而有所活躍,所以脈搏才會出現停頓的情況。

於方中仍加生地、黃連即平矣。果驗。

俞按:洪數而歇止,是為邪壅,若細澀無神而歇止,則為沖氣中絕矣,斷不可治。

嘉善一嫗常便血,時發時止,至五旬外,夏月便鮮血,裡急後重,時或不禁,脈軟不數,用五苓、建中轉甚。因向宜涼血藥,仍用四物加槐、榆、楂、曲亦無效。葉天士以用生蒼朮、生厚朴、炒橘皮、炙甘草、雞膍胵、砂仁殼、丁香柄丸服全愈。又有一童子患久痢,葉亦用此方而愈。

人不解其故。俞惺齋云:此方名醉鄉玉屑,治小兒食瓜果致痢久不愈者,見徐春甫《醫統》。

白話文:

在藥方中加入生地、黃連,就能使病情平復。效果很明顯。

俞氏註解:脈搏跳動次數很多但突然停止,這是邪氣壅塞所致。如果脈搏細小微弱,沒有力氣,而且突然停止,那就是沖氣中絕,是無法治療的。

嘉善有一位老婦,經常便血,時發時止,到五十多歲的時候,夏季便血更加頻繁,排便時肛門急迫,排便後有墜脹感,有時甚至忍不住,脈象軟弱,跳動次數不多。服用五苓散、建中湯反而病情加重。考慮到應該用涼血藥物,於是又用了四物湯加上槐花、榆皮、山楂、麥芽,但仍然沒有效果。葉天士用生蒼朮、生厚朴、炒橘皮、炙甘草、雞內金、砂仁殼、丁香柄製成丸劑服用,結果痊癒了。還有一個小男孩患了久痢,葉天士也用這個藥方治好了。

人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。俞惺齋說:這個藥方叫做「醉鄉玉屑」,專門治療小兒因食用瓜果導致的久痢,這個藥方見於徐春甫的《醫統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