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選》~ 卷四 (5)
卷四 (5)
1. 鼻
祝茹穹治遊成宇患一證,遍身畏寒,夏月亦須棉襖,夜即烘火,鼻中全然不聞香臭,鼻孔有一物,如豆大,癢極,若以手搔之,則又痛極,惟以黃泥入鼻,知為土氣,常半月不開口,無醫能治。祝曰:證有奇證,治有奇法。令覓一間極小房,四面砌磚,不許漏風,而四面俱錐一孔,地下掘一小坑,僅盤大,可容人面,然後鎖閉病人於房內。
用艾百斤,漸從四面孔內燒入,自辰至午,燒至三四十斤,煙塞滿房,不能容鼻,遂伏地而尋空隙,得盤大之小坑,以鼻抵之,須臾覺鼻息通暢,自午至子,遍身熱極,棉衣盡卸,天明開視,其鼻中贅疣已落,不畏風寒,服補中益氣湯十劑全愈。究此病所以,因居樓上,木氣太甚,冬月用火太多,無縫可泄,木又生火,積入成錮,熱在藏府,寒在皮膚。用艾以灸皮膚之寒,而通藏府之竅。
木入土而朽,火入土而燼,觀其病時,惟聞有土氣,固已得治法矣。
俞按:此法固奇,然亦甚險,不可學也。夫人生於氣,如魚生於水,若以十笏小房,閉人於內,四面糊之,不通一竅,半日而人死矣,以其與天地之氣隔絕也。今雖四面有孔,孔既極小,又以艾葉熏入,掘地之坑,僅容人面,恐呼吸皆煙,悶極無逃,豈不危殆?
雄按:祝氏諸案,立論頗新,然有意矜奇,不無過實。讀者但師其意,毋泥其跡可也。
白話文:
祝茹穹治療遊成宇的一個病症,遊成宇全身畏寒,即使在夏天也需要穿棉襖,晚上必須烤火取暖。他鼻子完全無法辨別香臭,鼻孔裡有一顆像豆子一樣大的東西,非常癢,如果用手去抓它,就會變得非常痛,只有當黃泥進入鼻子,他才知道那是土的味道。他常常半個月都不開口說話,沒有醫生能夠治療他的病。祝茹穹說:「有些病症是奇特的,對應的治療方法也是奇特的。」
於是,他讓遊成宇找到一個極小的房間,四周都用磚砌好,不能讓風吹進來,且四周各鑽一個小孔,地上挖一個小坑,大小隻能容下人的臉部,然後將遊成宇關在房間內。
使用一百斤的艾草,逐漸從四面的小孔內燒起,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一點,燒了三十到四十斤的艾草,整個房間充滿了煙,遊成宇無法忍受,只好趴在地上找尋空隙,找到了那個小坑,把鼻子靠上去,不久後他覺得鼻子呼吸暢快。從下午一點到半夜十二點,他全身感到非常熱,脫掉了所有的棉衣。第二天早上一看,他鼻中的贅疣已經掉落,不再畏懼風寒。服用補中益氣湯十劑後,病情完全痊癒。
這個病的根源,在於他住在樓上,木氣太重,冬天用火太多,室內又沒有可以排氣的縫隙,木又生火,積累在體內形成固結,熱在臟腑,寒在皮膚。使用艾草灸療皮膚的寒冷,同時疏通臟腑的通道。
木頭埋入土中會腐朽,火進入土中會熄滅,看他生病的時候,唯一能聞到的是土的味道,這其實已經暗示了治療的方法。
然而,這種治療方法雖然奇特,但也非常危險,不應該學習。人的生命依賴於氣息,就像魚兒生活在水中,如果在一個狹小的房間內關著人,四面都封死,不通一孔,半天時間,人就會死亡,因為這樣會與天地之間的氣息隔絕。現在雖然四面都有孔,但是孔非常小,再加上艾草的煙霧,地上的坑也只能容下人的臉部,恐怕呼吸都會吸入煙霧,憋悶到極點,這不是很危險嗎?
總的來說,祝茹穹的這些案例,理論上很有創意,但似乎刻意追求新奇,有些事實可能被誇大。讀者只需領悟其中的道理,不必拘泥於具體的做法。
2. 發
丹溪治一女子,十七八歲,發盡脫,飲食起居如常,脈微弦而澀,輕重皆同,此厚味成熱,濕痰在膈間,復因多食酸梅,以致濕熱之痰隨上升之氣至於頭,熏蒸髮根之血,漸成枯槁,一時脫落。治須補血升散,乃用防風通聖散去硝,其大黃酒炒三次,兼以四物合作小劑與之。月餘診其脈,知濕熱漸解,乃停藥,淡味二年,髮長如初。
俞按:發落補腎,宜兼補心,若眉落宜兼補肝,以眉稟木氣而側生也。但肝為風臟,眉落多是患風之徵,防成癘風。至於須落,必系腎虛,以須稟水氣而下生也。《魏書》李元護為齊州刺史,姬妾十餘,聲色自縱,情欲既甚,肢骨瘦削,鬚鬚長二尺,一時落盡。又《北史》載王頒痛父僧辨為陳武帝所殺,至隋滅陳後,召父時壯士潛發其陵,剖棺見陳武帝須皆不落,其本皆出自骨中,此雖賦形不同,亦可見腎氣之獨厚,故勇略殊常也。
白話文:
丹溪治療了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,她的頭髮全掉光了,但是飲食和日常生活都還正常。她的脈象微弱且有些弦澀,無論輕重都是這樣的脈象。這是由於她長期食用味道濃厚的食物,導致體內有熱氣,加上有濕痰在胸膈之間。後來因為吃了過多的酸梅,使得帶有濕熱的痰隨著上升的氣到達頭部,燻蒸頭皮下的血液,逐漸讓頭髮的根部失去營養,於是頭髮就一下子全部掉光了。治療上必須要補充血液並且散發體內的濕氣,因此丹溪使用了防風通聖散去掉硝石成分,其中的大黃則用酒炒三次,同時配合四物湯合併使用,製成小劑量的藥物給她服用。一個多月後再診斷她的脈象,發現體內的濕熱已經逐漸消退,於是停止服藥,並要求她兩年內清淡飲食,結果頭髮長回了原本的模樣。
俞按:當頭髮掉落時,應當補腎,同時也要補心;如果是眉毛掉落,應該同時補肝,因為眉毛是受到木氣影響而從側面生長的。然而,肝臟是容易產生風邪的臟器,眉毛掉落常常是風病的徵兆,要小心不要發展成為麻瘋病。至於胡鬚掉落,一定是腎虛的問題,因為胡鬚是受到水氣影響而向下生長的。《魏書》記載,李元護擔任齊州刺史時,有十幾個妾侍,他沉溺在聲色之中,情慾非常旺盛,身體因此變得瘦削,他的鬍鬚原本長達兩尺,卻突然全部掉光。另外,《北史》中記載,王頒因為父親僧辯被陳武帝殺害,等到隋朝滅亡陳國後,他召集父親當時的壯士們祕密挖掘陳武帝的陵墓,打開棺材後發現陳武帝的鬍鬚一點都沒有掉,而且鬍鬚的根部都是從骨頭裡長出來的。雖然每個人的身體構造不同,但也可以看出陳武帝的腎氣特別強,所以他的勇猛和智謀也特別出眾。
3. 目
孫真人奉旨治衛才人眼疼,前眾醫不能療,或用寒藥,或用補藥,加之藏府不和。孫診之,肝脈弦滑,非壅熱也,乃年壯血盛,肝血並不通遂,問宮人月經已三月不通矣。用通經藥,經行而愈。
俞按:肝脈弦滑,能不誤認為風痰病眼乎?因肝藏血而知其血盛不通,誠切當矣。然猶問宮人,始得停經三月之信,並不先言據脈當停經也。真人尚如此,奈何諱疾者,每不言以責其斷病耶?此正犯東坡所云:我欲困醫,而我病亦適為醫所困耳。
孫東宿治孫如亭令正,年過四十,眼偶赤腫,兩太陽疼痛,大便不行者三日。平時汛期一月僅兩日,今行四日未止。眼科治之,逾候腫赤不消,而右眼內眥突生一白疱,垂與鼻齊,大二寸余,醫見而駭走,以為奇疾,莫能措劑。又見其嘔吐眩暈,伏於枕上,略不敢動,稍動則眩愈甚,吐愈急,辭不治。
孫診之:兩寸關脈俱滑大有力,兩尺沉微。孫曰:此中焦有痰,肝膽有火,必為怒氣所觸而然。《內經》云:諸風掉眩皆屬於木;諸逆衝上皆屬於火。蓋無痰不能眩也。眼眥白疱,乃火性急速,怒氣加之,氣乘於絡,上而不行,故直脹出眼外也。古壯士一怒而目眥裂,與白疱脹出理同。
肝為血海,故血亦來不止。治當抑其肝木,清鎮痰火,則諸證自瘳。先用薑汁益元丸壓其痰火,以止嘔吐;再以二陳湯加酒連、酒芩、天麻、滑石、竹茹、枳實、吳茱萸。一帖眩吐俱定,頭稍能動,改用二陳加芩、連、穀精草、夏枯草、香附、苡仁、吳茱萸。四劑目疾全愈,血海亦淨。
俞按:此案見證甚怪,治法甚穩,因知醫病只要明理,毋庸立異也。
張石頑治澄和尚案。
白話文:
【眼睛】
孫真人受皇上下達的命令治療衛才人的視力問題,先前許多醫生都無法有效治療,有的使用寒涼藥物,有的使用補藥,但反而導致她的臟腑運作失調。孫真人為她診脈後,發現肝脈呈現弦滑,這並不是因為熱毒壅塞,而是因為她正值壯年,血液旺盛,但肝臟的血液流動卻受到阻礙。進一步詢問得知,這位宮女已經三個月沒有月經了。於是,他開出了調經藥方,待她月經順利來臨後,視力問題也就隨之痊癒。
俞按:肝脈弦滑,一般人很容易誤判為風痰引起的視力問題。然而孫真人因為瞭解肝臟儲藏血液的功能,知道這是血液旺盛但流動受阻的徵兆,這樣的診斷確實恰當。但是,他還是向宮女詢問,才得知她已經三個月沒有月經。他並沒有直接根據脈象判斷她應該停經。即使是像孫真人這樣高明的醫生,也有這樣的過程,那些隱瞞病情的人,怎能要求醫生憑空做出正確的診斷呢?這正好符合蘇東坡所說的:我們想要困住醫生,結果自己的病情反而被醫生困住了。
孫東宿治療孫如亭的夫人,她已超過四十歲,眼睛偶爾會紅腫,兩側太陽穴疼痛,並且已經三天沒有排便。平常她的月經週期一個月只有兩天,現在已經持續四天還沒有停止。眼科醫生為她治療,但紅腫情況並未改善,而且右眼內角突然長出一個白色水泡,大小超過二寸,下垂到與鼻子齊平,醫生見狀嚇得逃走,認為這是罕見的疾病,無法開出藥方。此外,她還出現嘔吐、頭暈的症狀,只能趴在枕頭上,不敢輕易移動,稍微動一下就會讓頭暈更嚴重,嘔吐更頻繁,因此拒絕接受治療。
孫東宿為她診脈後,發現她的寸關脈滑大有力,而尺脈沉微。他說:這表示中焦有痰,肝膽有火,肯定是因為情緒波動所致。《內經》提到:各種風濕引起的顫抖和頭暈都與肝臟有關;所有向上衝的病徵都與火相關。由此可見,若沒有痰濕,不會出現頭暈的症狀。眼白上的水泡,是因為火性急躁,加上情緒波動,導致氣血在經絡中運行受阻,氣血無法向上流通,因此直接從眼睛外面腫脹出來。古代有壯士一怒之下,眼睛內角破裂,與這個水泡腫脹出來的道理相同。
肝臟是血液的海洋,所以她的月經一直不停。治療應當抑制肝臟的活動,清熱降火,那麼所有症狀自然就會消失。首先使用薑汁益元丸來抑制痰火,以緩解嘔吐;然後再以二陳湯加酒黃連、酒黃芩、天麻、滑石、竹茹、枳實、吳茱萸等藥材。服用一帖後,頭暈和嘔吐都得到緩解,頭部也能稍微活動,接下來改用二陳湯加黃連、黃芩、穀精草、夏枯草、香附、薏仁、吳茱萸等藥材。服用四帖後,眼睛問題完全痊癒,月經也恢復正常。
俞按:這案例的症狀非常奇特,但治療方法卻十分穩妥,由此可知,治病只需要明確理解病因,無需刻意追求新奇的療法。
接下來是張石頑治療澄和尚的病例。
4. 咽喉
馬銘鞠治倪仲昭案。
李昆陽治許某初起外感發熱,繼則左耳門生小癤潰腐,認為聤耳,敷以藥,潰腐不退,通耳腫赤,延及頭面皆腫赤痛極,汗大出,身熱反得涼,頗能進食,似覺稍安。越三日,忽又發熱,左耳前後連頭面腫痛更甚,漸神昏譫語,蓋因連日出門登廁,復受風邪所致。內外科皆以脈小而數,按之無力,慮其虛陷。
李曰:此耳遊風也,非致命之瘡,重複冒風,故現險象。外敷以藥,內用大劑風藥散之,而腫痛身熱俱退,惟神昏譫語不減,兩日後昏譫更甚,湯粥入口即吐,手足厥冷,呃逆不止,勢又危極。李以箸抉其口視之,則咽喉腐爛,懸雍赤紫,腫大如茄子下墜,脈仍細數,右手尤軟。
乃曰:連日不食,胃氣大虛,故嘔且呃,命以白米三升淘淨,大鍋煮粥,取鍋麵糰結之粥油與食,(雄按:趙恕軒云:粥油能補人精。)遂納而不吐;復用藥攪洗喉間之腐穢,(雄按:以錫類散糝入更妙。若未腐者,諸葛行軍散亦佳。)隨以石膏四五兩,竹葉一大把煎湯與漱且服,服之竟夜,神昏始醒,呃止厥回。
又進大劑芩、連、白虎、梔、翹等藥,數日而全愈矣。
俞按:此與景岳治王蓬雀案,冰炭相反。然蓬雀能受溫補,故一劑即效。亦有證如蓬雀,雖投溫補而不效者,即陽證陰脈之死候也,未可謂景岳之法概能活人。況許證之脈雖軟小,而病非格陽,設從景岳之言,尚待問哉。故為醫者,讀古人書,斷不可執其一說,自以為是也。
白話文:
在一個病例中,李昆陽醫生治療一位名叫許某的患者。起初,患者因外部感染發燒,之後他的左耳旁邊長了一個小膿包並開始潰爛,醫生判斷這是中耳炎,並塗上藥膏,然而膿包不但沒有好轉,反而整個耳朵紅腫,甚至蔓延到頭部和臉部,都變得紅腫劇痛。他大量出汗,身體熱度反而下降,胃口還不錯,感覺稍微舒服些。但三天後,他又開始發燒,左耳到頭部和臉部的腫痛更嚴重,甚至開始出現精神混亂和胡言亂語。這可能是因為他在外出上廁所時,再次受到風邪影響。內外科醫生都擔心他的脈搏微弱快速,按下去沒有力度,可能導致病情惡化。
李醫生認為,這是耳周圍的風濕,不是會致命的疾病,但因再次受風,所以病情看起來很危險。他建議外敷藥物,並使用大量的風藥來散去風濕,結果腫痛和身體熱度都退了,只是精神混亂和胡言亂語的情況並未改善。兩天後,患者的精神混亂更嚴重,食物一進口就吐,四肢冰冷,打嗝不止,情況非常危急。李醫生檢查他的口腔,發現咽喉已經腐爛,扁桃腺紅紫腫大,形狀像茄子一樣垂掛著,脈搏依然微弱快速,右手特別軟弱。
他指出,患者連續幾天沒吃東西,胃氣大虛,所以才會嘔吐和打嗝。於是,他讓患者喝三升白米煮成的粥,然後取出粥面上凝固的粥油食用。患者吃了之後,不再吐。再用藥物清洗咽喉的腐爛部位,並用四五兩的石膏和一大把竹葉煎成湯,讓患者漱口和服用。服用一夜後,精神混亂的情況開始好轉,打嗝停止,四肢也回暖。
接著,他再給患者服用大劑量的黃芩、黃連、白虎湯、梔子、連翹等藥物,經過幾天,患者完全康復。
這個案例和景嶽治療王蓬雀的案例,方法截然不同。然而,王蓬雀可以接受溫補,所以一劑藥就見效。但是,也有類似王蓬雀的病情,即使接受溫補,也不一定有效,那可能是陽證陰脈的死亡徵兆,不能單純認為景嶽的方法一定能救人。況且,許某的脈搏雖然微弱,但病情並非格陽,如果按照景嶽的說法,是否適用還需進一步探討。因此,醫生在閱讀古籍時,不能只相信一種說法,認為自己就是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