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選》~ 卷一 (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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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19)

1.

葉先生名儀,嘗與丹溪俱從白雲許先生學,其記病云:歲癸酉秋八月,余病滯下,痛作絕不飲食,既而困憊不能起床,乃以衽席及薦闕其中而聽其自下焉。時朱彥修氏客城中,以友生之好,日過視余,飲余藥,但日服而病日增,朋遊譁然議之,彥修弗顧也。浹旬病益甚,痰窒咽如絮,呻吟亙晝夜。

私自虞,與二子訣,二子哭,道路相傳,謂余死矣。彥修聞之曰:籲!此必傳者之妄也,翼日天甫明,來視餘脈,煮小承氣湯飲余,藥下咽,覺所苦者自上下,凡一再行,意冷然。越日遂進粥,漸愈。朋遊因問彥修治法,答曰:前診氣口脈虛,形雖實而面黃稍白,此由平素與人接言多,多言者中氣虛。又其人務竟已事,恆失之飢而傷之飽,傷於飽其流為積,積之久為此證。

夫滯下之病,謂宜去其舊而新自圖,而我顧投以參、朮、陳皮、芍藥等補劑十餘帖,安得不日以劇,然非浹旬之補,豈能當此兩帖承氣哉!故先補完胃氣之傷,而後去其積,則一旦霍然矣。眾乃斂衽而服。

俞按:此與許學士治傷寒太陽病,因尺脈不應,用黃耆建中同法。(見江選。)彼先補而後散,此先補而後攻。但二公把握得定,故嫌疑不避。設麻黃、承氣之用於後者不能愈病,則人之歸咎難辭,而醫之用藥無路矣。

雄按:此治飢飽勞傷之虛痢,故可先補而後攻,況其所謂補者,參、術之中,仍佐陳皮、芍藥以調氣破滯,並非後人之重濁蠻補藥也。設暑熱滯下,雖屬虛人,必急去其邪,以存陰液,(楊曰:此層尤宜知。)不可輒援此案為例也。而世人未悟其理,不辨何因,率引「養正積自除」之語,以售其溫補之術,病家誤信,貽害無窮,可哀也已。

繆仲淳治一少年貴介,暑月出外,飲食失宜,兼以暑熱,遂患滯下。途次無藥,痢偶自止,歸家腹痛不已,遍嘗諸醫之藥,藥入口,痛愈甚,亦不思食。繆視之曰:此濕熱耳。其父曰:醫亦以濕熱治之而轉劇。繆問投何藥,曰:蒼朮、黃連、厚朴、陳皮等。繆曰:誤也。(楊曰:此可與上條對參。

)術性溫而燥,善閉氣,郎君陰虛人也,尤非所宜。(雄按:此昔人未發之旨,今世之體質如是者多,醫者不可不知也。)乃以滑石一兩為細末,以牡丹皮汁煮之,別以芍藥五錢,炙甘草二錢,炒黑乾薑五分,煎調滑石末服之,須臾小便如注,痛立止。

高果哉治丁清惠公予告在籍,患痢裡急後重,白積兼鮮血,晝夜十餘次,飲食減少,兩尺脈似有似無,兩寸關弦數,小便短少,眾醫皆以望八高齡,當憑尺脈以投溫補。高獨謂稟賦素厚,宜從寸關而用清理,遂進黃芩、白芍、厚朴、檳榔、甘草、陳皮、阿膠、滑石、槐花、木香四五劑全愈。

白話文:

葉先生,曾與朱丹溪一同跟隨白雲許先生學習醫術,他記錄自己一次患痢疾的經歷:癸酉年秋八月,我患上痢疾,腹痛難忍,完全無法進食,後來疲憊不堪,連起床都做不到,只能躺在床上任其自然下瀉。當時,朱彥修先生正在城中做客,因友誼之故,每天都來探望我,並給我服藥,但服藥後病情卻日益加重,朋友們議論紛紛,朱彥修卻不為所動。十天後,病情更加嚴重,痰堵塞喉嚨,像棉絮一樣,晝夜呻吟不止。

我自知病情危急,便與兩個兒子訣別,兩個兒子痛哭不已,消息傳開,大家都以為我死了。朱彥修聽說後說:「唉!這一定是謠傳!」第二天拂曉,他來看我的脈象,煮了小承氣湯給我喝,藥下肚後,感覺腹中不適之感從上到下排出,一共排泄了一到兩次,頓時感到身體涼爽許多。第二天便能喝粥,病情逐漸好轉。朋友們於是詢問朱彥修的治療方法,他回答說:我最初診斷時,發現他的氣口脈虛弱,雖然外形看來比較實證,但面色卻略顯黃白,這是因為他平時說話太多,多言傷氣所致。此外,他工作繁忙,經常飢一頓飽一頓,飽食傷脾,久而久之便積聚成疾,最終導致了這種病症。

痢疾的治療,應該去除舊疾,讓身體自行恢復,而我卻用了十幾帖參、術、陳皮、芍藥等補益藥物,病情自然日益加重,如果不是持續十天的補益,怎麼能抵得上兩帖承氣湯的效果呢!所以,應該先修復受損的胃氣,然後再清除積滯,這樣就能迅速痊癒。眾人聽後,都信服了。

俞氏評論:這與許學士治療傷寒太陽病的方法相似,因為尺脈不應,所以使用黃耆建中湯,(見《江選》)。許氏先補後散,朱氏先補後攻。但兩位先生都把握得準確,因此不避嫌疑。如果把麻黃、承氣湯用於後者,而未能治愈疾病,那麼歸咎於醫生的責任就難辭其咎了,而醫生的用藥也就沒有出路了。

雄氏評論:這是治療因飢飽勞累所致的虛寒型痢疾,所以可以先補後攻,況且所謂的補益藥物,在參、術之中,還加入了陳皮、芍藥來調和氣機,消除積滯,這並不是後世那種厚重、呆板的補藥。如果是暑熱引起的痢疾,即使是虛弱體質的人,也必須迅速去除邪氣,以保存陰液。(楊氏曰:這一點尤其應該明白。)不可輕易引用此案例。但世人不明其理,不辨其因,往往引用「養正積自除」的說法,來推銷溫補的治療方法,病家誤信,貽害無窮,令人惋惜!

繆仲淳治療一位少年貴族,夏天外出,飲食不當,加上暑熱,患上了痢疾。途中沒有藥物,痢疾偶然自行停止,回家後腹痛不止,服用過很多醫生的藥物,藥物入口後,疼痛加劇,也不想吃東西。繆仲淳診斷說:這是濕熱。少年的父親說:醫生也用濕熱的方法治療,卻病情加重。繆仲淳問用了什麼藥,父親說:蒼朮、黃連、厚朴、陳皮等。繆仲淳說:錯了!(楊氏曰:這可以與上一條對照參考。)蒼朮性溫燥,容易閉塞氣機,這位公子陰虛,更不適合用它。(雄氏評論:這是古人未曾闡明的精髓,現在體質如此的人很多,醫生們不可不知。)於是用滑石一兩研成細末,用牡丹皮汁煮沸,另用芍藥五錢,炙甘草二錢,炒黑乾薑五分,煎煮後調入滑石末服用,一會兒工夫,小便如注,疼痛立即停止。

高果哉治療丁清惠公,他告老還鄉後患痢疾,裡急後重,大便有白色粘液和鮮血,每天十多次,飲食減少,兩尺脈似有似無,兩寸關弦脈數快,小便短少,眾醫都認為他年事已高,應該根據尺脈使用溫補的方法。高果哉卻認為他體質素來強健,應該從寸關脈入手,使用清利的方法,於是使用黃芩、白芍、厚朴、檳榔、甘草、陳皮、阿膠、滑石、槐花、木香四五劑,痊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