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今醫案按選》~ 卷一 (8)
卷一 (8)
1. 傷寒
有今日許以無害,明日忽然溘逝者;有操券斷其必死,淹延竟得全生者。不比風勞鼓膈,病雖危篤,尚可從容商其緩急。所以仲景自序云:若能尋余所集,思過半矣。明示天下後世以傷寒難治,《傷寒論》難讀也。苟非難讀,何待尋乎?難乎!難乎!可不尋乎?
楊曰:《傷寒論》統論六氣之邪,而後人誤以為專論傷寒,故恆窒塞而不通。
徐亞枝曰:熱邪與燥矢搏結而譫語,自是三承氣證,俞氏合白虎之說,是據三陽合病條而言,不知三陽合病之譫語,即後條王氏所云痰因熱動,矇蔽清明者是,俞氏與承氣合為一路,甚欠分晰,楊氏正之是也。
雄按:溫熱病之譫語,尚有心陽素擾之神不安者,熱邪爍營之欲逆傳者,痰因熱動而矇蔽其清明者,殆不止俞氏所云之三路也。至虛實寒熱之的據,古人成案皆以脈為斷。然傷寒溫熱,不比內傷雜證,往往脈難全恃,必須詳審舌苔,按其胸腹,詰其二便,匯而參之,庶可得其真諦也。此古人隱而未露之秘,學者尤宜究心焉。
楊曰:審察病機之法,一一指出,真救世苦心也。
俞東扶曰:傷寒為大病,治法最繁,言之不勝言也。必熟讀仲景書,再遍讀後賢諸書,臨證方有把握。仲景為叔和編次,或有差誤,而聊攝註解殊覺穩當,續注者張卿子、王三陽、唐不嚴、沈亮宸、張兼善、張隱菴、林北海諸人,總不越其範圍。自方、程、喻三家,各以己意布置,而仲景原文,從此遂無定局。
三注互有短長,大約程不及方,方不及喻。然喻注太陽經分三大綱,以誤汗、誤下、結胸、蓄血、發黃等證,分隸兩門,似乎界限井然,誰知以之治病,全用不著。蓋病初起時,必將營衛分別,過半月後,殊難追溯。何以指其此由中風傳變;此由傷寒傳變;此由風寒兩傷營衛傳變哉?傳變之證,虛實寒熱,猶恐模糊,又要恰合三綱,此能言而不能行者也。(楊曰:此論甚通達。
然余所見傳變諸證,皆系傷寒。至中風一證,則或半月或一月仍是本證,並不傳變,殆因其汗出不已,故不能鬱熱而傳變耶。)魏柏鄉、周禹載、沈目南等俱宗之,亦徒悅服於空言,而未嘗以之試驗耳。盧子由《疏鈔金錍》,不派三綱,添出氣化、形層、標本、四大等說,愈覺支離,愈入迷網。其藏結諸案,幾如牛鬼蛇神。
柯韻伯將兩家並譏,不亦宜乎!至《傷寒論翼》,固屬出奇高論,所謂讀書具隻眼,不蹈前人窠臼者,微嫌其論六經盡翻前案,欲立異以驚人,究屬紙上談兵也。從來注《傷寒論》者,俱是順文註釋,若遇不可通處,或敷衍混過,或穿鑿文飾,(楊曰:說盡著書家通病。)既不明道理之是非,何以為臨證之運用?惟程扶生經注,頗明白易曉,然亦不敢直指原文之差誤。柯氏始敢放膽刪改,雖覺僭妄,頗堪嘉惠後學,而以方名編次,又是一局。
白話文:
傷寒
有些人今天看起來沒事,明天卻突然暴亡;有些人醫生診斷必死無疑,卻意外痊癒。這不像風寒導致的胸膈脹滿,即使病情危急,仍能從容判斷緩急輕重。所以張仲景在《傷寒論》序言中說:「如果能研讀我所收集整理的內容,就能理解大半。」明白地告訴後世,傷寒難治,《傷寒論》也難讀。如果容易讀懂,何必費力去研讀呢?難啊!難啊!難道不值得去研讀嗎?
楊氏說:《傷寒論》總論的是六氣邪氣,後人誤以為專門論述傷寒,所以總是理解不通。
徐亞枝說:熱邪與燥邪結合導致譫語,這本就是三承氣湯的證候。俞氏將其與白虎湯結合,是根據三陽合病條而言,卻不知道三陽合病的譫語,就是後文王氏所說的痰因熱動,蒙蔽神智。俞氏將其與承氣湯歸為一類,很不清晰,楊氏的看法是正確的。
雄氏按:溫熱病的譫語,還有心陽受擾導致神志不安,熱邪灼傷營氣欲逆傳,痰因熱動蒙蔽神智等情況,遠不止俞氏所說的幾種。至於虛實寒熱的判斷,古人治療案例都以脈象為依據。但傷寒溫熱不像內傷雜病,脈象往往不能完全依靠,必須仔細觀察舌苔,按壓胸腹,詢問大小便情況,綜合起來判斷,才能得到真實的病情。這是古人隱而不露的秘訣,學習者尤其應該用心研究。
楊氏說:審察病機的方法,都一一指明,真是救世濟人的苦心啊!
俞東扶說:傷寒是大病,治療方法繁多,說也說不完。必須熟讀仲景的書,再遍讀後賢諸書,臨證才能有把握。仲景由叔和整理編次,可能有些錯誤,而《傷寒論》的各種註解卻都比較穩妥。後來的張卿子、王三陽、唐不嚴、沈亮宸、張兼善、張隱菴、林北海等人所做的續注,總體上沒有超出仲景的範圍。而方、程、喻三家的註釋,則各自憑藉自己的理解來闡述,從此《傷寒論》原文就沒有了固定的解釋。
三家註釋各有優缺點,大致上程氏不如方氏,方氏不如喻氏。但是喻氏註釋太陽經分為三大綱,以誤汗、誤下、結胸、蓄血、發黃等證候,分隸兩門,好像界限分明,然而用它來治療疾病,卻完全派不上用場。因為疾病初期,必然要區分營衛,過半個月後,就難以追溯病因。怎麼能判斷這是由中風傳變而來?這是由傷寒傳變而來?這是由風寒兩傷營衛傳變而來呢?傳變的證候,虛實寒熱,本身就可能模糊不清,又要恰好符合三綱,這是說得容易做起來難的事。(楊氏說:這番論述非常透徹。)
但我所見到的傳變證候,都屬於傷寒。至於中風一證,則可能半個月或一個月後仍然是原來的證候,並沒有傳變,大概是因為汗出不止,所以不能鬱熱而傳變吧。魏柏鄉、周禹載、沈目南等人也都遵循喻氏的觀點,也只是空洞地讚服,從未實際驗證過。盧子由的《傷寒疏鈔金匱要略》不採用三綱,又增添氣化、形層、標本、四大等說法,反而更加支離破碎,更加迷亂。其關於藏結的論述,簡直像牛鬼蛇神一樣。
柯韻伯將兩家都加以批評,不是很恰當嗎!至於《傷寒論翼》,固然提出了獨到的見解,所謂讀書具有一雙慧眼,不落入前人的窠臼,但略微有些缺點,那就是將六經都翻來覆去地套用前人的案例,想標新立異以驚人,終究是紙上談兵。從來註釋《傷寒論》的人,都是順著原文來解釋,遇到不通的地方,不是敷衍過去,就是穿鑿附會。(楊氏說:說盡了著書者的通病。)既不明白道理的是非,怎麼能用於臨床呢?只有程扶生的經注,比較明白易懂,然而也不敢直接指出原文的錯誤。柯氏才敢大膽刪改,雖然顯得僭越,卻很值得後學借鑑,但是用方劑名稱來編次,又是一大缺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