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六 (8)
卷六 (8)
1. 答問
門人問曰:昨視一小兒起自煩渴吐瀉,他醫誤認為火,妄用芩連梔子之藥,已服兩劑,其泄稍止。更加厥逆昏睡,脈得沉澀,面唇俱白,明是無火之症。投附桂理中,下咽反大瀉如傾不止即斃。豈苗竅脈息,不足以為據耶?答曰:連服寒藥,其泄既減,若果熱症,自當人事清爽,安得厥逆昏睡耶?明是陽氣竭絕。由此可明寒藥太過,窒塞中焦,所進寒藥,未能轉輸,如天寒地凍,水不流行。
今驟進熱藥,陽氣通行,如開冰解凍,決江疏河,促之而下。奈氣已先虧,不能上吸,寧不隨瀉而下脫乎?此寒則凝,熱則流,乃醫門之要義也。
白話文:
門人问道:昨天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发热口渴,呕吐腹泻,别的医生误以为是火热症,胡乱使用黄芩、黄连、栀子等寒凉药物,已经服用两剂了,泻泄稍微停止。可是孩子却更加昏迷、四肢厥冷、昏睡不醒,脉搏沉涩无力,面色唇色苍白,明显是虚寒症,没有火热的表现。于是,我用附子、桂枝等温阳药物治疗,结果孩子刚喝下药就大量腹泻,像倒水一样止不住,最终不幸去世。难道是孩子的经脉、窍穴、呼吸已经衰竭,无法依靠来判断病情吗?
我回答道:连续服用寒凉药物,孩子的泻泄已经减少,如果真是火热症,那么孩子的精神状态应该会好转,怎么会更加昏迷、四肢厥冷、昏睡不醒呢?很明显是阳气耗竭虚脱了。由此可以明白,寒凉药物使用过度,会阻滞中焦脾胃的运化功能,所服用的寒凉药物不能被脾胃运化吸收,就像天寒地冻,水无法流通一样。
现在突然服用温热药物,阳气流通,就像冰雪融化,疏通河道,促使水流顺畅一样。但孩子的阳气已经先一步衰竭,不能向上升提,自然会随着泻泄而下降耗散,最终导致死亡。这就是“寒则凝,热则流”,是医道的重要法则啊!
2. 消渴腹脹
徐心田乃郎,年僅七齡,時值六月,患消渴病,日夜不寧,諸醫稱為實火,疊進芩連膏知之屬,渴愈甚,溺愈多。更醫見小溲清利,唇舌亦淡,連投八味地黃湯,燥渴愈甚。延余視時,病勢已深,望其四肢消瘦,腹脹如鼓,因思三消水火之病,斷無腹鼓之症,此必脾胃病也。幼讀瀕湖《綱目》,曾引《夷堅志》治奇疾,有消渴因蟲之患。
詢之此兒素啖瓜果,內必生蟲,蟲在胃脘,吸其津液,故口中發渴,飲水致多,土困弗制,小溲遂多,理當補土製蟲。處方以白朮為君,兼以史君、金鈴、胡連、川椒、烏梅、厚朴,酸苦辛辣之味,只服二劑,下蟲十有餘條,消渴頓止,腹鼓亦消,以異功散調理而安。
白話文:
徐心田的兒子,年紀只有七歲,正值六月炎熱時節,患上了消渴病,日夜不安寧。許多醫生都認為是實火症狀,紛紛開出芩連膏之類的藥方,結果口渴更厲害,小便也更多了。後來又換了一位醫生,觀察到小便清澈,嘴唇舌頭也淡,便給孩子服用八味地黃湯,沒想到口渴更加嚴重。
我應邀前去診治時,病況已經十分嚴重,孩子四肢消瘦,肚子像鼓一樣脹起來。我心想,三消水火病症,是不會有肚子脹的,這一定是脾胃出了問題。我年輕時讀過李時珍的《本草綱目》,裡面引用了《夷堅志》的記載,提到消渴病有可能是因為蟲子引起的。
我詢問孩子平時是否愛吃瓜果,孩子回答是,我想他體內一定生了蟲子。蟲子在胃脘裡,吸食津液,所以才會口渴,喝水也喝得多。脾土虛弱無法制約,所以小便也多。我想應該要補脾土,並驅除蟲子。
我開了以白朮為君藥的方子,配以史君、金鈴、胡連、川椒、烏梅、厚朴等藥材,酸苦辛辣的味道,只服用了兩劑,就下出了十幾條蟲子,消渴症狀立刻停止,肚子也消了。然後再以異功散調理,孩子終於恢復健康。
3. 嘔吐泄瀉
傅鳳翔之子,夏月吐瀉口渴,身熱無汗,手足時冷,余知脾胃素虛,連投六君子湯,更加煩躁,唇紅舌刺,四肢發厥,所泄迸迫如箭,糞色形如鶩溏。余思此症,唇紅舌刺,身熱似火,而糞溏肢厥,又類於寒,寒熱錯雜之症,其中必有伏匿之情,決非一途可治。再為詳審,見其躁時似有驚惕,糞色逾時變青,乃知脾胃久虛,加以風熱內熾,不能外達,以致抑鬱不舒,肝風乘虛侮土,而為揮霍撩亂,致成此候。若非補土解肌,勢必強者莫制,弱者將絕,不變痙逆不已也。
於是以四君子湯,補脾扶胃為主,佐以葛根、防風、丹皮、灶土諸味,解肌疏風,升陽散火。是日連進二劑,果然遍體紅赤,喜人搔癢,發熱如烙,時忽戰慄。其家見兒躁擾不寧,議為藥病不對,天未曉,復端人來寓,請余易方。余曰:病已愈矣。此症先是風邪內攻,今已外達,正為可喜,當用原方再進一劑,諸症必除。
白話文:
傅鳳翔的兒子,在夏季時吐瀉口渴,身體發熱但不出汗,手腳時而冰冷。我了解到他脾胃本就虛弱,便連續給他服用六君子湯,沒想到卻更加煩躁,嘴唇發紅、舌頭尖刺,四肢抽搐,瀉泄如箭般急迫,糞便稀薄如鴨糞。
我思考這個病症,嘴唇紅舌刺,身體發熱似火,但糞便稀薄、四肢抽搐,又像是寒症,寒熱錯雜,其中一定有潛藏的病情,絕非單一方法可以治療。再次仔細診察後,發現他躁動時似有驚恐,糞便顏色過了一段時間後變青,這才明白,是脾胃長期虛弱,加上風熱內積,無法外散,導致鬱悶不舒,肝風乘虛而入,侵犯脾土,造成揮霍躁亂,形成現在的病症。如果不及時補益脾土、解表散風,勢必強者無法控制,弱者將會喪命,痙攣抽搐不會停止。
因此,我以四君子湯補益脾胃為主,輔以葛根、防風、丹皮、灶土等藥物,解表散風,升陽散火。當天連續服用兩劑藥後,果然全身發紅發熱,喜愛別人搔癢,熱得像烙鐵一樣,偶爾顫抖。他家人見兒子躁動不安,懷疑藥物不對症,天還沒亮就請別人來我家,讓我更改藥方。我說:“病已經好了。”這個病一開始是風邪內攻,現在已經外散,這是好現象,應該用原來的藥方再服用一劑,所有病症就一定會消失。
隨進一劑,果然微汗,熱退紅消,及睡醒時,則諸態如失。此與先君治陳元東風火內伏一案相同(見風火門首案)。
白話文:
當他服用這劑藥後,真的出現了微微出汗的情況,發燒和臉部腫脹也消失了。等到他醒來的時候,所有症狀都消失不見了。這個情況跟我的父親治療陳元東風火內伏的案例非常相似。(在「風火門」的第一個案例中有提到)。
4. 述治慢脾
李陽升幼子,方六歲,瘧後惡食,醫以傷食治之,遂至顆粒不入,聊以糕餅度日,漸至肌膚瘦削,始延余治。見其面色浮黃,唇舌白,指紋淡淡,推之不動,確知脾胃大傷,慢症已成,以六君子加乾薑二劑,服之如故。再以原方,重用白朮二劑,飲食漸進,神氣稍爽。越三日復視,頭垂涎流,呻吟不已,安危只在呼吸。
余愕然問故,渠母下淚謂曰:數月以來,時現寒熱,總因瘧未盡除,近日腹痛,必因糕餅之滯,昨進神麯一盞,乾嘔作泄,腹痛尤甚,自此呻吟不已,不識尚可治否?余曰:脾胃已困,倉廩久虛,溫補尚恐不及,反用神麯苦辛開降,嘔泄安得不至乎?姑以大劑附子理中湯,希圖救援,即於方末批云:小兒脾胃久敗,火土交傷,嘔噦厥逆,難許生機。渠家見余言急切,復延幼科,謂唇紅腹痛,火積為患,用胡連、使君,一派苦寒破氣之藥。
白話文:
李陽的兒子才六歲,患瘧疾後就食慾不振,醫生誤以為是傷食,用治療傷食的藥物,結果孩子一點東西都吃不下,只能勉強吃點糕餅度日,漸漸地瘦得皮包骨頭,才請我來診治。我看到他面色發黃,嘴唇舌頭發白,指紋很淡,按下去也沒有反應,就知道他的脾胃已經受了很大的損傷,病況已經很嚴重。我開了六君子湯加乾薑,連續服用了兩劑,但病情沒有改善。我再次開了六君子湯,加重白朮的劑量,連續服用了兩劑,孩子的食慾逐漸恢復,精神也略微好轉。過了三天,我又去看他,發現他頭部流口水,不斷呻吟,情況危急,生死只在一線。
我吃驚地詢問原因,孩子的母親流着淚說:「幾個月以來,他一直反覆發燒,看來是瘧疾沒有完全治好。最近他肚子痛,可能是因為糕餅積滯在肚子裡。昨天他喝了一杯神麴酒,就開始乾嘔腹瀉,肚子痛得更厲害,從此就一直呻吟不止,不知道還有沒有救?」我說:「孩子的脾胃已經很虛弱,就像糧倉空虛了一樣,溫補都來不及,反而用神麴酒這種苦辛開降的酒,嘔吐腹瀉當然會加重。現在只能用大劑量的附子理中湯來試試看,能不能搶救回來。」我在藥方末尾寫道:「孩子脾胃長期虛弱,火土兩傷,嘔吐昏厥,生機難保。」孩子家裡看到我說的這麼急切,又去請了專治小兒的醫生,那位醫生認為孩子嘴唇發紅,肚子痛,是火積造成的,就用胡連、使君等苦寒破氣的藥物。
是夜神氣壯旺,腹痛求食,食方下咽,喉響痰鳴而殤。嗟嗟,此兒如已落井,而又下之以石,豈慈幼保赤之心哉!夫唇紅者,脾敗真形露也。頭垂者,真陽衰竭也。種種敗症,目所共睹,奈何以唇紅之假症,立火積之妄名!噦泄呻吟,置之不講,頭垂涎流,置之不究,可勝嘆哉!請詳幼科夏氏之論,以明斯症之誤,始見余言之不謬也。
白話文:
這孩子晚上神氣旺盛,肚子痛要吃東西,食物才剛下咽,喉嚨就發出響亮的痰鳴聲,然後就夭折了。唉呀,這孩子就像已經掉進井裡,又再往井裡扔石頭一樣,哪裡是慈悲愛護孩子的真心呢?
孩子的嘴唇紅潤,是脾胃虛敗的真實表現。頭部下垂,是真陽氣衰竭的徵兆。這些敗症都是一目了然的,為何要以嘴唇紅潤的假象,胡亂下「火積」的診斷呢?
孩子嘔吐、腹瀉、呻吟,卻置之不理,頭部下垂、流口水,也置之不理,實在令人嘆息!請仔細研讀幼科夏氏的論述,就能明白這病症的錯誤診斷,證明我的話並非無稽之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