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二 (14)
卷二 (14)
1. 論治姜吉甫翁丸藥善後方啟
陳鴻儒,年二十,時值春月,滿面青白,步履不前,咳嗽多痰,聲短語促,知其內傷甚重。余念世誼,謂乃尊曰:郎君青年,當此春生,反見尪羸之象,大有可慮。乃尊唯唯。匝月其病益劇,不能出戶,始邀余治。診得脈來弦數,時忽一止,自云別無所苦,只是少腹之氣不上則已,上則心中戰慄,周身寒冷,片刻內外皆熱,衝至咽喉,必咳嗽不安。
數月以來,請醫專治,服疏表藥,則汗多熱重;服補脾藥,則胸緊咳促;服滋陰藥,則食少多痰;服降氣藥,則氣愈升逼。余知其誤,恐鄙見難以取信,因索紙書云:謹按脈來弦數停止,訣稱乍疏乍數,三五不調謂之死脈,但數而不急,此處尚可轉旋。據云:氣上寒熱咳嗽等證,乃厥陰傷寒病也。
緣陰精素弱,腎氣衰微,不能領邪外達,僅依臟氣推遷。《靈樞經》云:厥陰之脈,自少腹上貫膈,循喉嚨,病則氣上衝心,惟其沖觸不已,故心主不安其位,見為悸動。夫心主血脈,因營衛不調,遂悖亂失常,寒熱頓起,且脈來結代矣。若逆沖咽喉,乃肺腎脈絡之所,肝氣乘水侮金,故為咳嗽多痰,實肝威猖獗,心主失權之象也。
《內經》又謂主明則下安,主不明則十二官危,可不畏哉?今欲治此,必滋腎之陰以補金,益心之陽以復脈,非剛不足以去暴,非柔何以制剛?能識此意,方可言治。擬以炙甘草湯,滋陰和陽,養肝益心,庶肝火息而不升,則心主安而血脈復其常矣。其寒熱咳嗽,不治而治也。
方中地黃、阿膠、麥冬、麻仁,一派柔藥,濟肝之剛,乃乙癸同鄉,熱之猶可之義也。人參、桂枝、生薑、清酒,一派剛藥,去肝之暴,乃木火相生,寒亦通行之義也。謹將病機傳變,並用藥大旨,一一陳之,願高明垂鑑焉。乃尊世全,見余議論精詳,亟將藥進。甫投三劑,諸苦減半,寒熱悉瘥,藥已顯有明效矣。
詎知前醫適至,大訾其藥,閱余案,反議迂儒之言,何足為信?又議癆症尚不能識,豈有厥陰傷寒之書?旦議桂枝薑棗之藥,大非癆症所宜,於是停藥數日,寒熱復起,諸苦復增。值余歸里,復延他醫,俱議桂枝姜酒,癆症最忌,每日令服人乳數甌。其家戚友,咸稱穩當,按日不輟,豈知人乳滑腸膩膈,卒至食少便溏,尚不知悟,猶以養陰清肺之藥,臥床滑泄,竟致不起。嗟嗟,投珠按劍,詫為不祥,道窮於遇,可慨也已。
王玉溪先生,蒞任之初,適報海寇滋擾,緝究為艱,復值饑饉凶歲,亟籌賑救,數載以來,辛苦百倍。突增太翁之變,驚憂備集,因而成病。語言慌惚,步履欹斜,頗似顛狂。春杪至家,其病益甚,走書托治於余。因見人事瞀亂,兩目左右顧盼,有時發怒亂走胡言,然禁之即止,是不明中尚有明機也。
白話文:
陳鴻儒,二十歲,春天發病,面色青白,行動困難,咳嗽痰多,呼吸急促,可見內傷嚴重。我念及與其家人的情誼,便告知其父親:令郎正值青春年少,卻如此體弱多病,實在令人擔憂。其父連連稱是。一個月後病情加重,無法出門,才請我診治。診脈發現脈象弦數,時而停頓,病人自稱沒有其他不適,只是少腹之氣,不上則已,一上就心悸、全身寒冷,片刻後又全身發熱,熱氣直衝咽喉,引發咳嗽。
幾個月來,他看過很多醫生,服用疏散表邪的藥物,則汗多熱重;服用健脾的藥物,則胸悶咳嗽加劇;服用滋陰的藥物,則食慾不振、痰多;服用降氣藥物,則氣更加上逆。我了解他治療的錯誤,但擔心我的見解不被採納,於是寫下我的診斷:脈象弦數而停頓,古書上說這種脈象時疏時數,三五次不規律稱為死脈,但此脈數而不急,病情尚可轉變。根據他的症狀:氣上逆、寒熱、咳嗽等,這是厥陰傷寒。
由於陰精不足,腎氣衰弱,不能將外邪排出體外,只能依靠臟腑之氣的推動。《靈樞經》說:厥陰之脈,從少腹上貫膈肌,循行於喉嚨,如果生病,則氣上衝心,因為這種衝擊不停,所以心神不安,表現為心悸。心主血脈,因營衛失調,導致血脈運行紊亂,寒熱交替出現,脈象也呈現結代。如果衝擊咽喉,那是肺腎脈絡所在,肝氣乘脾侮金,所以咳嗽痰多,這是肝氣猖獗,心臟失去主導權的表現。
《內經》又說:心主神明則下焦平和,心神不明則十二臟腑都將受危,這豈能不令人擔憂?現在要治療這個病,必須滋補腎陰以補益肺金,益氣養心陽以恢復脈象,非剛強的藥物不足以去除暴烈的病邪,非柔潤的藥物又如何制伏剛強的病邪?明白了這個道理,才能談治病。我擬用炙甘草湯,滋陰和陽,養肝益心,希望肝火熄滅不上逆,則心神安定,血脈恢復正常。其寒熱咳嗽,將不治而愈。
方劑中的地黃、阿膠、麥冬、麻仁,都是柔潤的藥物,以制約肝的亢盛,這是陰陽同調,熱證也可用的道理。人參、桂枝、生薑、清酒,都是溫熱的藥物,以去除肝的暴烈之邪,這是木火相生,寒證也可通用的道理。我把病機轉變以及用藥的大意都詳細說明,希望高明者指正。其父見我分析精當,立即煎藥服用。服藥三劑後,諸多痛苦減輕一半,寒熱也消失了,藥效明顯。
不料,之前的醫生正好來訪,極力批評我的藥方,查看我的處方後,說我的診斷迂腐,不足為信;又說我連癆病都不認識,怎麼會診斷為厥陰傷寒?還說桂枝、生薑、大棗的藥方,根本不適用於癆病,於是停藥數日,寒熱又發作,諸多痛苦再次加重。我回家後,他又請其他醫生,都認為桂枝、生薑、酒方,癆病最忌諱,每天讓他服用大量人乳。他的親戚朋友都認為這樣穩妥,每天按時服用,卻不知道人乳滑腸膩膈,結果導致食慾不振,大便溏瀉,他還是沒有意識到錯誤,仍然服用滋陰清肺的藥物,最終臥床不起,腹瀉不止,竟至不治身亡。唉,真是弄巧成拙,令人惋惜,可悲啊!
王玉溪先生,上任初期,正值海寇滋擾,緝拿困難,又遇上饑荒歉收,他忙於賑災救濟,幾年以來,辛苦萬分。突然遇到父親病危,驚憂交加,因而成病。言語糊塗,步履蹣跚,頗似精神錯亂。春末回到家中,病情加重,寫信求我診治。我見他神志恍惚,目光不定,有時發怒亂跑胡言亂語,但一加以約束就停止,說明他神志不清中尚有清醒的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