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四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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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(1)

1. 七情鬱結(三條)

吳發明,得噎食病,咽喉阻塞,胸膈窄緊,每飯必嘔痰水,帶食而出,嘔盡方安,遍嘗諸藥,竟無一效,粒米未入者月餘。審其形氣色脈,知為痰火素盛,加以七情鬱結,擾動五志之陽,糾合而成斯疾。疏與四七湯,合四磨飲而安。蓋察其形瘦性躁,色赤脈滑,且舌旁雖紅,而白苔涎沫,如粉堆積其中也。

次年復發,自以前方再服不應,余以四七湯除半夏,加石斛桑葉、丹皮、蔞皮,數劑復安。蓋察其脈雖滑而帶數,且唇燥舌赤,故取輕清之味,以散上焦火鬱也。越年又發,又將舊方服之,病益加甚,余於五磨飲中,用檳榔烏藥,加白芍七氣湯中,用厚朴、蘇梗,加入旋覆花鬱金橘紅、淡豉、山梔治之,二劑而安。蓋察其脈來浮滑,加以嘈雜胸痞,知其胃之上脘,必有陳腐之氣與火交結也。

後因七情不戒,飲食不節,藥餌不當,調理不善,逾年仍發,自與知醫者相商,謂余之治,無非此意,遂將連年諸方加減湊合,服之愈服愈殆,余又用蘇子芥子萊菔子、巨勝子、火麻仁,擂漿取汁,合四磨飲,服之頓安。蓋察其脈轉澀,而舌心燥粉堆積,加以氣壅便秘也。

吳問曰:世云古方難以治今病,謂今病必須今方,今以今方今病,且本症本人,而取效不再者,其故何哉?余曰:本症雖同,兼症則異,此正謂景因時變,情隨物遷耳。夫藥猶兵也,方猶陣也,務在識機觀變,因地制宜,相時取用,乘勢而舉,方乃有功。若不識地勢,不知時宜,敢任戰伐之權哉?吳恍然曰:若是,真所謂膠柱不可鼓瑟,按圖不可索驥矣。因請立案,以為檢方治病之鑑。

四七湯,《局方》亦名七氣湯,以四味治七情也。

人參,官桂,半夏,甘草,姜

七氣湯,《三因》亦名四七湯。

半夏,厚朴,茯苓,蘇葉,薑棗

四磨湯,一方人參易枳殼,一方去人參加枳實木香白酒磨服,名五磨飲子,治暴怒卒死,名曰氣厥。

人參,檳榔,沉香,烏藥(等分,濃磨煎三四沸溫服)

吳敬倫先生,年近六旬,得噎食病,每食胃中病嘔,痰飲上泛,欲吐甚艱,嘔盡稍適,久投香砂六君丁蔻理中等藥,毫無一效,計病已五閱月矣,諸醫辭治。肌膚削極,自分必斃,其嗣君姑延一診,欲決逝期。診得脈無緊澀,且喜浮滑,大腸不結,所解亦順,但苦吞吐維艱,咽喉如有物阻,胸膈似覺不開,因謂之曰:此症十分可治。

古云:上病過中,下病過中,皆難治,今君之病,原屬於上,數月以來,病猶在上,故可治耳。以四七湯合四磨飲,一服而胸膈覺開,再服而咽嗌稍利,始以米湯,繼以稀粥,漸以濃粥,進十餘劑,始得納穀如常,隨以逍遙散,間服六君子湯,調理兩月,形容精彩,視素日而益加焉。

門人疑而問曰:自古風勞蠱膈,四大重症,法所不治,而吳翁噎病,先生一視,極言可治,用藥不奇,而取效甚捷,何也?答曰:昔先君嘗誨余曰:人身有七門,唇曰飛門,齒曰戶門,喉間會厭曰吸門,胃之上口曰賁門,胃之下口曰幽門,大小腸之下口曰闌門,肛腸之下曰魄門。

凡人納穀自飛門而入,必由魄門而出,原噎食一症,始則喉間阻塞,繼則胸膈不舒,涎食湧吐而出,推其原,多由七情氣結,或酒色陰傷,或寒熱拒隔,或蛔蟲貫咽,或凝痰死血,或過飲熱酒,雖所因不一,而見症則同,以賁門上至飛門俱病矣。由是津液日涸,腸胃無資,幽闌漸窄,糞結彈丸者,勢所必至。

脈或弦數勁指,甚則緊澀堅搏,無非陰枯而陽結也。至此不究所因,而不治則一,以賁門下至魄門俱病矣。故善治者,必先乘其機,察其因,而調其上,務期速愈為工,倘賁門一廢,雖有靈芝,亦難續命,而況庶草乎?此千古未發之旨,獨先君悟徹病情,不以五臟六腑定安危,而以七門決生死,更分可治不可治之例,其亦神矣。

今吳翁之病,喉間若塞,胸膈若閉,而脈來浮滑,大便甚快,是病尚在賁門之界,故許其可治。余乘機投以辛溫流利,舒氣降逆,則陰陽自為升降,七門運用如常,亦先君乘機速治遺意也。至吞之不入,吐之不出,此七情氣結,方書所稱梅核症耳。張雞峰先生云:噎症乃神思間病,惟內觀善養者可治。

四七湯,四磨飲,二方俱見本門前案。

逍遙散,方見卷一傷寒門陰陽易症。

傅光廷令堂,年逾七旬,時微發熱,躁擾呻吟,大扇扇之,或可稍安,口渴飲湯,輒嘔稠痰。醫以發汗藥治之,遂時熱時汗,飲食藥物,入口即吐,大便阻格。又以攻下藥治之,僅得一解,仍然秘塞,面浮腹脹,胸緊氣促,心煩口苦,日夜不寐,身軟難支。有議下者,有議補者,其家惶惑無主,求正於余。

診其脈,流利平和,余曰:用補者,因其年老,已經汗下也。用攻者,因其腹脹便秘也。究屬見病治病,不察其因,不辨其症。其因者,內因、外因、不內外因是也。其症者,六淫七情之屬是也。

夫其初起之際,時微發熱,已非外感熱甚可知;身可受扇,其骨蒸內熱,又可預擬;兼之先病嘔吐,後加汗下之劫劑,宜乎困倦神昏,口淡無味;而心煩口苦,日夜不寐者,知其肝膽相火上升也;又病纏日久,表裡俱傷,脈宜細數短澀,今流利平和,其先天之厚可知。由是推之,其所以脈流利者,痰也。

心煩口苦者,火也。胸緊嘔吐者,痰也。腹脹便閉者,氣也。發熱受扇者,內熱也。口渴飲湯者,痰逢冷則愈凝,遇湯則暫開也。合觀諸證,顯系內因七情之病,必因素有思慮鬱結之情。蓋思慮則火起於內,鬱結則痰聚於中,而五志厥陰之火,早已與痰飲結為一家。夫火動則陽亢,痰聚則陰涸,乃病勢所自然。

今陽氣結於上,所以嘔吐不食,陰液衰於下,所以腹脹便秘。若誤補則陽愈亢,誤攻則陰愈涸,此定理也。然則治之當何如?余思病,既由於七情鬱結,痰火內生,下秘上吐,九竅已屬不和。經曰:九竅不和,都屬胃病,但胃屬陽土,較治陰土不同。蓋太陰脾土,喜剛喜燥,陽明胃土,宜柔宜和,故陽明無壅補之條,太陰有忌下之禁,此陰土陽土,最緊疆界,世醫不察者多。

斯疾陰枯陽結,嘔吐便秘,發熱不寐,凡此皆陽明不和之本症,法當清胃和中,但久病陽氣亦憊,是清胃又忌苦寒滯膩,老年陰精已竭,故和中尤非香散可施。惟有溫膽湯可用,內加烏梅一味,取其和陰斂痰。一劑嘔吐略止,稍能納粥,大便亦通,腹脹頓減,再劑食己漸進,夜寐亦安,後以生津濟陰藥,洋參、麥冬、石斛、萎蕤之屬,頻進而痊。

溫膽湯,方見卷一傷寒門誤治傳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