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三 (6)

回本書目錄

卷三 (6)

1. 脾胃虛冷

陳丹林之子十歲,病痢發熱嘔惡,醫以藿香正氣散,二日絕粒不進,所下血多白少。諸醫見血為熱,又稱胃火之嘔,進左金二陳之屬,腹脹胸高,指尖時冷。余視其血,先下者凝黑成片,後下者點滴晦淡,知為脾胃虛冷,致陽氣浮越而發熱,陰氣不守而下奔,中焦困乏而不納,與乾薑甘草湯。一劑嘔吐,再劑胃脹已消,以早米湯亦受。

更方與理中湯,發熱下痢頓止,蓋脾胃得權,陽氣乃運,使氣血各守其鄉耳。

白話文:

陳丹林的兒子十歲,患了痢疾,發燒、嘔吐,醫生開了藿香正氣散給他。兩天不吃東西,拉出的血很多,但顏色偏白,血量較少。其他醫生看到血就認為是熱症,又說是胃火導致的嘔吐,給他吃左金二陳類的藥物,結果反而腹部脹痛,胸部發悶,手指尖時常冰涼。

我觀察他拉出的血,一開始是凝固成黑色的血塊,後來就變成稀稀疏疏的灰暗色血滴,我就知道這是脾胃虛寒導致的。因為陽氣虛弱,浮游於體表,所以發熱;陰氣不固,下降奔流,所以腹瀉;中焦虛弱,無法運化水穀,所以嘔吐。因此,我開了乾薑甘草湯給他。喝了一劑藥就止住了嘔吐,再喝一劑藥,胃脹就消了,而且可以喝稀飯了。

我接著又開了理中湯給他,發燒和腹瀉馬上就停止了。這是因為脾胃得到調理,陽氣開始運作,使氣血各歸其位。

2. 腸胃積熱

王子儀先生,素善病,嘗讀醫書,艱於嗣息,喜補畏涼。客春舉子,屬胎寒,甚小,自周以來,未進涼藥,不知《內經》所謂久而增氣,物化之常也。今秋深,得挾熱下利症,自進止澀之藥,利愈甚,及延醫,言其為熱,用連翹、黃芩清火之藥,更嘔乳,於是畏涼如虎,日延數醫,迄無定見。

子儀日夕看書,對本宣科,漫無適從,輕劑小試,以圖穩當,日復一日,遂釀成一極重熱症,猶自認為虛陽發外。即有醫者認其為熱,不令開方,即行辭去,然又不能自主,請余往治。

余見症是一團火毒內焚,暴注下迫,諸逆衝上之大熱症,非大寒不能勝病,而力爭明辨,不足以破其惑,乃佯不發聲,疏方附子、白朮、乾薑、肉桂、蔻霜,才一開出,眾皆唯唯,共相契賞。及開等分朮附一兩,其餘俱五錢,眾皆緘口。子儀親自持方曰:承賜妙方,大符鄙見,但兒小未免分兩過重。

白話文:

王子儀先生,平時身體就不好,經常生病,他喜歡看醫書,卻一直無法生育,而且很怕冷,喜歡補身體。春季參加科舉考試時,他覺得自己體寒,身體很虛弱,從考試結束後,就一直沒吃過涼性的藥物,他也不了解《內經》中提到的「久而增氣,物化之常」的道理。

到了深秋時節,他得了腹瀉帶有熱症的病,自己服用止瀉的藥物,結果腹瀉更嚴重了。後來請醫生看病,醫生說他是熱症,開了連翹、黃芩等清火的藥物,他反而嘔吐,更加畏寒,就好像很怕老虎一樣。他找了很多醫生,都無法確診。

王子儀先生每天都埋頭看醫書,研究醫理,卻還是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。他擔心用藥過猛,就用一些比較輕的藥物試驗,想要穩妥一點。這樣日復一日,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,變成了一種非常嚴重的熱症,但他自己還以為是身體的陽氣過盛,散發到體外。有些醫生雖然看出來他是熱症,但不敢開方,直接就離開了。王子儀先生又不能自己決定,所以才請我來治療。

我看到他的症狀,發現他體內有一團火毒在焚燒,猛烈地向下衝擊,導致各種逆反症狀,都是因為熱症非常嚴重造成的。必須用非常寒涼的藥物才能治癒,但我知道跟他講道理,他不會接受,所以假裝沒有說話,開了附子、白朮、乾薑、肉桂、蔻霜的藥方。藥方一開出來,大家就紛紛點頭稱是,都覺得很合適。

我接著開了附子、白朮各一兩,其他藥物各五錢,大家都不敢說話了。王子儀先生自己拿著藥方說:「真是妙方,跟我的想法完全一致,只不過孩子還小,藥量是不是有點重?」

余勃然曰:既不信,何勞相請?即欲回寓。子儀堅留,眾共挽,又佯為辭曰:事至此,不可緩矣。余有人參補藥丸,兩副同進。眾謂此中必有真參,忙調灌之,豈知余用黃連解毒丸及六一散,一服嘔住神安,再服泄止熱退。但口尚渴,與六一散,令煎洋參麥冬湯調,頻服而痊。

子儀致謝曰:多蒙妙藥,有費重資。余不覺一笑,然亦未敢明言其事,蓋此乃一時權變之法,誠恐不知者,將以我為欺人之尤。然苟可救人,有所弗辭也。

白話文:

我勃然說道:「既然你不相信,為何還要費力相請?我打算直接回住處。」子儀堅決留我,眾人一起挽留,我又假裝推辭說: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不可再拖延了。我這裡有人參補藥丸,兩副一起服用。」眾人認為其中必定有真的人參,急忙調配灌給我,哪裡知道我用的是黃連解毒丸和六一散,一服下去嘔吐停止,精神安穩,再服一服腹瀉止住,熱退了。只是口渴,我便給他六一散,讓他煎洋參麥冬湯調和,頻頻服用,便痊癒了。

子儀致謝說:「多虧妙藥,必定花費不少錢財。」我忍不住一笑,但也不敢明說實情,因為這只是臨時應變之法,實在擔心不知情的人,會認為我在欺騙他們。然而只要能救人,我便毫不猶豫。

黃連解毒湯

黃連,黃芩,黃柏,梔子(各等分)

白話文:

黃連解毒湯是由四種草藥組成的:黃連、黃芩、黃柏和梔子,每種草藥的份量相等。

3. 木邪侮土

鄒錦元之妻,小腹絞痛,裡急泄瀉,每欲小便,腹筋牽引陰中。諸醫見泄止泄,投盡理脾澀劑,月餘不瘳,勢甚危篤,繼復嘔吐,湯水不入,胸以上發熱,腹以下畏寒。余診之曰:若果內寒外熱,安得月餘痛泄之病,尚有弦數之脈?此必木邪乘土,下寒上熱,當推關格之例治之。仿進退黃連湯,加吳萸、木瓜、川楝、蜀椒、烏梅,月餘重病,不過三服而安。

蓋仿先君治熊錦松,泄瀉吐蛔,潮熱咳逆一症,推肝火沖逆,犯土侮金,用溫膽之法,擴而充之也。

白話文:

鄒錦元的妻子,小腹絞痛,腹瀉急迫,每次想小便時,腹部的筋都會牽引著陰部。許多醫生都用止瀉藥物,治療她的腹瀉,但用盡了理脾澀劑,一個多月仍然不見好轉,病情非常危急。之後又開始嘔吐,喝不下湯水,胸部以上發熱,腹部以下畏寒。

我診斷後認為:如果真是內寒外熱,怎麼可能一個多月都腹痛腹瀉,而且脈象仍然弦數呢?這一定是肝木之邪乘犯脾土,導致下寒上熱,應該按照關格證的治療方法來處理。我仿照「進退黃連湯」的藥方,加上了吳萸、木瓜、川楝、蜀椒、烏梅,這個重病患者,才服用三劑藥就痊癒了。

這其實是仿效我父親治療熊錦松的經驗。熊錦松當時也是腹瀉吐蛔,伴隨潮熱咳嗽、呼吸逆喘,我父親診斷為肝火沖逆犯脾土,侮辱肺金,用了溫膽的方法治療,而我現在只是將此方法擴充運用而已。

嘉言進退黃連湯

黃連,乾薑,人參,桂枝,半夏,大棗

按:此方本仲景黃連湯,而黃連湯有甘草,與小柴胡湯同意,以桂枝易柴胡,以黃連易黃芩,以乾薑易生薑,余藥皆同。和解之意,一以和解表裡之寒熱,一以和解上下之寒熱。仲景心法如此,嘉言有進退其上下之法,以治關格,非中人所能辨也。

白話文:

嘉言進退黃連湯

方藥組成:

黃連、乾薑、人參、桂枝、半夏、大棗

按語:

此方源自仲景的黃連湯,而黃連湯原本含有甘草,與小柴胡湯的組成相似。此方以桂枝取代柴胡,黃連取代黃芩,乾薑取代生薑,其他藥物則相同。

其功效在於和解,一方面和解表裡之寒熱,另一方面和解上下之寒熱。仲景的用藥心法就如同此,嘉言則在此基礎上進退藥物,以治關格之症,非一般人所能辨別。

4. 牙緊唇腫

陳元東,連日微覺惡寒,兩耳痛引及腦,然飲食自若,曾向吳醫診治,服川芎茶調散,下咽即渾身大熱,面紅目赤,牙緊唇腫,咽喉窒塞,癮疹紅塊,攢發滿項。舉家驚布,急延吳醫復視,吳醫束手無法。陳氏昆季伯侄,交口怨為所誤,乃一面閉阻吳醫,一面各尋別醫。及余至時,數醫在堂,未敢用藥,有謂此非桂附不可治者。

余因問曰:此何症也?一醫曰:誤表戴陽於上,陰癍發於皮膚,必須桂附,方可收陽。余笑曰:先生可獨領治否?其醫曰:如此壞症,誰肯領治!余曰:吾可領之。遂將吳醫原方加甘草五錢,並曰立可呈效。其家見余言直切,急煎與服,藥一入喉,微汗熱退疹消,頭目俱清,一時人事大爽。

白話文:

陳元東連日來稍微感到惡寒,兩耳疼痛並蔓延至頭部,但飲食正常。他曾向吳醫生診治,服用川芎茶調散後,藥物下咽即全身發熱,臉紅眼赤,牙齒緊閉嘴唇腫脹,咽喉阻塞,身上出現紅色的疹塊,遍布整個後頸。全家人驚慌失措,急忙請吳醫生再次診治,但吳醫生束手無策。陳氏兄弟和侄子,紛紛責怪吳醫生誤診,一面阻止吳醫生繼續治療,一面各自尋找其他的醫生。

我到達時,已經有好幾位醫生在堂上,但沒有人敢用藥,有人說這病非桂枝附子不可治。

我便問道:「這是什麼病症?」一位醫生回答:「誤表戴陽於上,陰癍發於皮膚,必須用桂枝附子,才能收斂陽氣。」我笑着说:「先生敢獨自擔當治療嗎?」那位醫生說:「如此嚴重的病症,誰敢擔當!」我說:「我可以擔當。」於是,我將吳醫生的原方加了五錢甘草,並說藥效很快就會顯現。陳家人見我言辭直率,便急忙煎藥給他服用。藥物一入喉,微汗出現,熱退疹消,頭部和眼睛都清涼了,精神也立刻好了許多。

諸醫見余言已驗,各自回寓,而吳問曰:加病是此藥,愈病仍此藥,且加病甚速,愈病仍速,如斯奇治,令人莫測,肯以傳乎?答曰:五行之速,莫如風火,此症本風火內伏,閣下特未察其隱而未出之故耳。原藥升發宣揚,治本合法,但一劑,其伏邪只到肌表,宜乎逼蒸發熱,頭目赤腫,皮膚疙瘩,蓋發猶未透也。余乘機再劑,解肌敗毒,攻其汗出,則邪可盡達,自然風靜火平,合乎火鬱發之之義。

但風火交熾,勢甚暴急,故重加甘草,以緩其火勢,乃甘以緩之之意。法遵經旨,有何奇哉?吳長揖曰:先生誠高妙,勝吾等遠矣。

白話文:

眾位大夫見我所言已驗證,便各自回家。吳大夫問道:「這病加重時用此藥,病好了也用此藥,而且病加重速度快,病好也很快,如此奇特的治療方法,令人難以捉摸,您願意傳授嗎?」我回答說:「五行之中,最快的是風火,這個病症本就是風火內伏,閣下只是沒有察覺它的隱藏,所以沒有顯露出來。我開的藥方具有升發宣揚的作用,治本合乎規律,只用一劑,那隱伏的邪氣就到達肌表,所以才會逼出蒸發熱氣,頭目紅腫,皮膚長疙瘩,這都是因為病邪尚未完全透發出來。我趁機再用一劑,解肌敗毒,攻其汗出,這樣邪氣就能完全透達,自然風靜火平,符合火鬱發之之義。

不過風火交熾,勢頭非常急劇,所以重加甘草,以緩解火勢,這就是用甘草來緩解的意思。方法遵循經書的旨意,有什麼奇特之處呢?」吳大夫長揖說道:「先生您真是高明,遠遠勝過我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