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三 (4)

1. 胃寒腸熱

黃平福，形瘦面白，時當暑熱，得嘔吐泄瀉之病，醫見口渴溺赤，與石膏竹葉湯，而嘔泄未止，反加心胸脹滿，神氣昏冒，躁擾不安，勢甚危急。診之脈來浮數，肌熱灼指，舌邊紅刺，滿舌白苔，中心黃黑。伊父紹邦，年老獨子，求治甚切，因慰之曰：俟吾以二法治之，毋庸懼也。

先與連理湯，繼進半夏瀉心湯，果得嘔泄頓止，熱退納食而安。門人問曰：吾師治病，每預定安危，令人莫測。此症先定二法，服下絲毫不爽，其理安在？答曰：業醫必揣摩有素，方有把握。《內經》有云：腸中熱，胃中寒。胃中熱，腸中寒，腸中熱則出黃如糜，胃中熱則消穀善飢，胃中寒則腹脹，腸中寒則腸鳴飧泄。胃中寒，腸中熱，則脹而且泄；胃中熱，腸中寒，則疾飢，小腹痛脹。

白話文：

黃平福，身材瘦削，面色蒼白，正值酷暑，患上了嘔吐腹瀉的疾病。醫生診斷發現他口渴，小便赤色，便給他開了石膏竹葉湯，但嘔吐腹瀉卻沒有停止，反而心胸脹滿，精神昏沉，躁動不安，情況十分危急。診脈發現脈象浮數，肌膚發熱灼手，舌頭邊緣紅腫，舌面滿布白苔，舌苔中心發黃發黑。黃平福的父親紹邦，年事已高，獨子生病，十分焦急，懇切地求醫。醫生安撫他說：「我會用兩種方法治療，不必擔心。」

首先，醫生開了連理湯，接著又給他服用了半夏瀉心湯，果然嘔吐腹瀉立刻停止，退熱恢復食欲，安然無恙。弟子們問道：「老師治病，總是能預判病情，令人難以捉摸。這次的病症，您事先就定下了兩種方法，病人服藥後絲毫不差，其中的道理是什麼呢？」醫生回答：「行醫一定要事先揣摩熟練，才能把握治療方向。《內經》中說：腸子裡熱，胃裡寒；胃裡熱，腸子裡寒。腸子裡熱就會排出黃色稀便，像米粥一樣；胃裡熱就會消化食物，容易感到飢餓；胃裡寒就會腹脹；腸子裡寒就會腸鳴，腹瀉，吃不消。胃裡寒，腸子裡熱，就會腹脹且腹瀉；胃裡熱，腸子裡寒，就會容易感到飢餓，小腹疼痛脹滿。」

斯人斯症，合乎胃中寒，腸中熱，故脹而且瀉也。然胃中之寒，始先原是盛暑逼於外，陰冷伏其中，而醫又以大寒之藥清胃，則胃愈寒矣。故雖寒熱錯雜，不得不先與連理，調其胃氣，分其陰陽也。

然陽邪內陷，已成痞結，非苦以瀉之，辛以通之，其何以解寒熱錯雜之邪耶？世醫治病，但守寒以熱治，熱以寒治，倘遇寒熱錯雜之邪，不知《內經》胃熱腸寒，胃寒腸熱之旨，及仲景諸瀉心，嘉言進退黃連湯法者，其何以肩斯任也？

半夏瀉心湯，方見卷一傷寒門誤治傳經。

白話文：

這位患者的症狀，符合胃寒腸熱的狀態，因此才會出現腹脹和腹瀉。然而，胃寒的病根，最初是源於盛夏酷暑逼迫體表，陰寒之氣潛伏於內，而醫生又用寒涼之藥來清胃，導致胃寒更加嚴重。所以，雖然寒熱錯雜，但必須先調理胃氣，平衡陰陽。

然而，陽邪內陷，已經形成痞結，不使用苦寒之藥瀉下，辛溫之藥通利，又如何能夠消除寒熱錯雜的邪氣呢？世俗醫生治療疾病，只依照寒者用熱治，熱者用寒治，若遇到寒熱錯雜的病症，不懂得《內經》中“胃熱腸寒，胃寒腸熱”的道理，以及仲景“諸瀉心”和“嘉言進退黃連湯”的治法，又如何能夠擔當此重任呢？

[半夏瀉心湯]的方劑，可以在卷一傷寒門誤治傳經中找到。

連理湯

人參，乾薑，白朮，黃連，茯苓，甘草

白話文：

連理湯

藥材：

• 人參
• 乾薑
• 白朮
• 黃連
• 茯苓
• 甘草

2. 陰寒直中

傅德生，善飲，衣食弗給，時值暑月，吐瀉交作，大汗如洗，口渴飲水，四肢厥冷，尚能匍匐來寓求治。余見而駭之，忙與附桂理中丸一兩，更與附桂理中湯一劑，俱嘔不納。又託人求診，見其吐瀉汗厥惡症未減，余益駭之。尤可畏者，六脈全無，四肢冰冷，捫之寒徹指骨，頃刻間，肌肉大奪，指掌尤甚。

急以回陽火焠之，諸逆幸挽，始獲斟酌處方，以大劑附子理中湯加益志，又嘔而不納。因思胃者，腎之關也，寒邪直入，舍此大熱之藥，將安求乎？復悟腎胃之關，一臟一腑，寒邪斬關直入，與少陰腎寒之氣，滔天莫制，大熱之藥，勢必拒格。夫理中者，理太陰也，與少陰各別。

白話文：

傅德生，嗜酒成性，生活困頓，衣食難以自給。正值盛夏，他突發吐瀉，汗流浹背，口渴難耐，四肢冰涼，只能勉強爬著來到我的住所求醫。我見狀大吃一驚，急忙給他服用了一兩附桂理中丸，又開了一劑附桂理中湯，但他都嘔吐出來，無法吞服。我又托人去請其他醫生診治，但見他吐瀉、汗出、厥冷的惡症依然未減，我更加驚恐。更令人害怕的是，他六脈全無，四肢冰冷，觸摸時寒氣直透指骨，頃刻間，肌肉大塊抽搐，手掌尤甚。

我急忙用回陽的藥物溫暖他，勉強救回一命，才得以仔細思考處方。我用大劑附子理中湯加益志，但他依然嘔吐不止，無法服用。我心想，胃是腎的關口，寒邪直入，若不使用大熱之藥，又將如何治療呢？我進一步悟出，腎胃相連，一臟一腑，寒邪破門而入，與少陰腎寒之氣相合，勢不可擋。而理中湯，是治療太陰脾胃的，與少陰腎寒各別。

原仲景治少陰病，下利厥逆無脈之症，格藥不入者，有反佐通陽之法，用白通加人尿豬膽汁湯，按法煎進，下咽乃受。漸喜脈微續出，陰濁潛消，陽光復闢，九死一生之症，賴以生全。

白通加人尿豬膽湯

蔥白，附子，乾薑，人屎，豬膽汁

按：回陽火，不惟能回陽於無何有之鄉，凡一切暴中陰寒、陽縮、痰厥、氣閉等證，用之得當，無不立效。惟臍下平平三焦（中焦宜稍偏），病人長則下焦宜疏，病人短則下焦宜密，診脈之理，下指亦然。

此余趨庭傳受心法，未忍私秘，但焦之大小，焠之輕重，與夫按穴不差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。

白話文：

張仲景治療少陰病，患者出現腹瀉、四肢厥逆、脈象微弱甚至消失，藥物無法進入體內的情況，便採取反佐通陽的方法，用白通加人尿湯，依照藥方煎煮後服下，藥物才能順利下咽。患者逐漸好轉，脈象微弱地出現，陰寒之氣慢慢消失，陽氣回升，從九死一生的狀態中活了過來。這方法能回陽補火，不僅適用於無脈之症，凡是一切因寒邪侵襲導致的昏迷、陽氣衰微、痰厥、氣閉等症狀，只要用得恰當，都能迅速見效。但要注意，下腹部三焦的位置，根據病人的高矮，下焦的部位需稍作調整，診脈時，手指的按壓也要有所不同。這些都是我從師傅那裡學來的秘方，我不想把它藏私，但是藥材的份量，藥液的濃度，還有穴位的按壓，這些都需要經驗和悟性才能掌握，希望有志之人能認真學習。

3. 附夏禹鑄治小兒臍風燈火圖說

臍風症，初發吮乳必口松，兩眼角挨眉心處，忽有黃色，宜急治之，治之最易。黃色到鼻，治之亦易；到人中、承漿，治之稍難；口不撮緊，微有吹噓，猶可治也；至唇口收束，舌頭強直，不必治矣。一見眉心、鼻準有黃色，即用燈火於囟門一焦，人中、承漿、兩少商穴，各一焦，臍輪，繞臍六焦，臍帶未落，於帶口一焦，既落，於落處一焦，共十三焦，風便止而黃即退矣。

道光庚戌冬月，許柱臣先生，初產一子，即患此症，邀余往視。渠母曰：已不吮乳，胡請醫為？余欲回寓，柱臣色有不忍，勉為視之。眉心至鼻俱黃，口緊不哭，微有吹噓而已，即以夏氏十三焦燈火治之。遂果蘇，吮乳不輟，越早復視，生機勃然，以指迷七氣湯，調集成沆瀣丹，疏利臟腑而愈。

白話文：

嬰兒患臍風症初期，會出現吮乳時嘴巴鬆開的現象，眉心兩眼角處會泛黃，這時需要馬上治療，因為治療效果最好。黃色蔓延到鼻子，治療也容易；如果蔓延到人中、承漿，治療就稍微困難；如果嘴巴沒有閉合緊，還有點吹噓的動作，依然可以治療；但如果嘴唇收縮，舌頭僵硬，就沒有必要治療了。一旦發現眉心、鼻樑有黃色，就用燈火在囟門、人中、承漿、兩少商穴各灸一次，臍輪則繞著肚臍灸六次，如果臍帶還沒掉落，就在臍帶口灸一次，掉落後就在掉落處灸一次，共灸十三次，風邪就會消退，黃色也隨之褪去。

道光庚戌年冬天，許柱臣先生的兒子剛出生就患上了臍風症，他邀請我去看診。孩子的母親說：「孩子已經不吮乳了，幹嘛還要請醫生？」我正準備回家，柱臣似乎不忍心，勉強讓我幫他診治。孩子眉心到鼻子都是黃色的，嘴巴閉著不哭，只是微微有吹噓的動作。我便用夏氏十三焦燈火法治療。孩子果然痊癒了，恢復了吮乳，精神也好了很多。我後來又用指迷七氣湯調理，配合集成沆瀣丹疏通臟腑，使他徹底康復。

4. 用白通湯異症同驗並答門人問

周孔昌體肥而弱，忽然腹痛，泄瀉，十指稍冷，脈甚微，因與理中湯。服後泄未止，而厥逆愈進，腹痛愈甚，再診無脈，知陰寒入腎。蓋理中者，僅理中焦，與下焦迥別，改進白通湯，一服而安。

附，：次日其堂兄，腹痛纏綿，漸至厥逆，二便阻閉，脹悶之極，已進攻下，而痛愈重，促余診治。六脈俱無，且面青唇白，知為寒邪入腎，亦與白通湯，溺長便利而安。

門人不解，疑而問曰：一泄瀉不止，一二便阻閉，何以俱用白通湯而愈？答曰：少陰腎者，胃之關也。前陰利水，後陰利谷，其輸泄有常度者，原賴腎臟司開闔之權耳。若腎受寒侵，則開闔失職，胃氣告止，故厥逆無脈也。今兩症雖異，而受病則同，一者有開無闔，故下利不止，一者有闔無開，故二便皆閉。

白話文：

周孔昌體型肥胖但體弱，突然腹痛、腹瀉，手指略微冰冷，脈象非常微弱，於是給他服用理中湯。服藥後腹瀉沒有停止，反而四肢厥逆更加嚴重，腹痛更加劇烈，再次診脈時已經摸不到脈搏，知道是陰寒之邪入侵了腎臟。因為理中湯只能調理中焦，與下焦的腎臟相去甚遠，所以改用白通湯，服用一次便安然無恙。

隔天，他的堂兄也腹痛不止，逐漸發展成四肢厥逆，大小便都排泄不順，腹脹難忍，之前已經服用過攻下的藥物，疼痛卻更加劇烈，於是請我診治。六脈全部摸不到，而且臉色青白，嘴唇蒼白，知道是寒邪入侵了腎臟，也給他服用白通湯，排泄順暢後便恢復正常。

弟子們不解，疑惑地問道：一個是腹瀉不止，另一個是大小便都排泄不順，為何都用白通湯治療都能痊癒？我回答道：少陰腎是胃氣的關口，前陰主導水分排泄，後陰主導谷物消化，其排泄都有一定的規律，原本依靠腎臟調節開闔的功能。如果腎臟受到寒邪入侵，就會失去調節開闔的功能，胃氣就會停止，所以才會出現四肢厥逆、摸不到脈搏。現在兩種情況雖然表現不同，但病因相同，一個是有開無闔，所以腹瀉不止，另一個是有闔無開，所以大小便都排泄不順。

均以白通湯，復陽散寒，溫暖腎氣，使腎氣得權，復其開闔之舊，則開者有合，合者有開矣。噫！此《金匱》奧義，仲景隱而未發者，子輩既從吾遊，讀書必期悟境，悟能通神，洵非虛語。乃知聖人之法，變化無窮也。

白通湯

蔥白，附子，乾薑

白話文：

用白通湯來溫暖腎氣，驅散寒邪，讓腎氣恢復正常運作，使原本該閉合的能閉合，該開啟的能開啟。這可是《金匱要略》中仲景隱藏未曾明說的奧妙之處，你們這些後輩既然跟著我學習，讀書就要用心領悟，悟透了就能通達神明，這絕非空話。由此可見聖人的醫術，變化無窮，深奧莫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