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三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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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(3)

1. 獨陽不化

都昌舟子,大小便秘,腰屈不伸,少腹脹痛,倩人扶持來寓求救,狼狽之狀,勢甚可駭。細視之,面色正赤,鼻準微黃,額汗如珠,舌苔中黃。詰之曰:小便秘乎?其倩人曰:二日一夜,並無半瀝,大便亦閉。余知鼻黃者,多患淋秘,淋秘鼻黃者,勢必危。仲景云:無尿額汗者死。

因謂之曰:事急矣,恐難治也。病者聞言大哭,余為之惻然,姑為診之。尺寸沉小,幸勁指有力,復慰之曰:此症雖危,吾可以法求之。意仿無陰則陽不化之旨,欲舉東垣滋腎之法。病者忽云:服車前草六一散大黃藥一劑,愈加脹痛難忍。此又涼寒不服,意者,冷結關元乎?然脈象症候,固非無陽,且似有火,乃寒之而反重者何耶?因思《內經》有云:諸寒之而熱者取之陰,所謂求其屬也。

遂訂六味地黃合滋腎作湯,大劑以進,滋陰以化氣,外用搗蔥合鹽炒熱,布包熨臍,通中以軟堅。自午至戌,內外按法不輟,俾得關通,二便頓解。此症生死反掌,讀仲景書者方知。

滋腎丸,方見卷二痿證門陽縮不伸。

六味地黃丸,方見卷二痿證門陽痿不起。

2. 濕熱內阻(二條)

王輔粥,初起腹鼓腳浮,小水短少,大便甚艱,氣逆上衝,醫用五苓八正諸方,愈加腹鼓,小水涓瀝不通,按脈洪大,神彩尚存,足徵稟賦甚厚,方可耐此重症。診畢謂曰:此乃濕熱內蓄,恐成單脹,膀胱氣壅不行,以致小水悉閉。今欲治此,須通小水為急,但通小水,非氣化不出。

因問欲湯水否,曰:極不口渴。乃知確由下焦濕熱所致,與李東垣先生治王善夫一案大同,遂以黃柏知母之苦寒以瀉內蓄濕熱,肉桂之辛熱以化膀胱之氣。才下咽,腹中甚痛,小水遂行,脹滿亦消,後以八味地黃丸,數服而痊。

八味地黃丸,方見卷二虛寒門首案。

黃萬順,善飲,素嗜炙食,每患淋秘,醫投以五苓八正散,輒小效,漸至溺必艱澀,少腹覺滿,時平時篤,已半載矣。一日房勞,前症倍盛,仍進五苓八正之屬,服之溺愈不通,涓瀝難出,腹脹腰屈,不可俯仰,匍匐就診。脈得兩尺堅搏,知為素蘊濕熱聚於下焦,膀胱之氣不化,仿東垣法,以知母三錢,黃柏三錢,肉桂一錢,服之半晌,安睡一頃,諸症如失。厥後一月數發,或一年數發,悉以此方必效。

惟其酒色不節,調理不善,宜乎病源不清,濕熱日聚,腎陽日耗,他日腹鼓喘急之患,殆所不免矣。越歲,果患是疾而死。

3. 木鬱不舒

許福生,春月腹痛泄瀉,小水短澀,余門人以五苓散利水止泄,尿愈閉,腹愈痛,痛泄不耐,呼吸將危,急請余診。門人問曰:分利而尿愈閉者曷故?答曰:所謂木斂病耳。《內經》有云:生鬱於下,病名木斂。蓋木者,肝也。斂者,東也。

肝喜疏放,春月木氣當升,今木氣抑鬱斂束,再被滲利沉降之藥,致令生氣愈不得舒,是有秋冬而無春夏,安望其能疏放乎?用六君子湯,加防風升麻桑葉,數劑,遂其條達而愈。

4. 述治(二條)

小水不通,《內經》稱為淋秘癃閉,最當詳審。夫小水之源出於肺,故經曰水出高源也。其道由於三焦,故經曰:三焦者,決瀆之官,水道出焉。其藏在於膀胱,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氣化乃出。可見小便之通與不通,全在氣之化與不化,然而氣化二字難言之矣。有因濕熱鬱閉而氣不化者,用五苓、八正、禹功、舟車之劑,清熱導濕而化之。

有因上竅吸而下竅之氣不化者,用搐鼻法、探吐法,是求北風開南牖之義,通其上竅而化之。有有陰無陽而陰不生者,用八味丸腎氣湯,引入腎命,熏蒸而化之。有因無陰而陽無以化者,用六味丸、滋腎丸,壯水制陽光而化之。有因中氣下陷而氣虛不化,補中益氣,升舉而化之。

有因冷結關元而氣凝不化,真武湯、苓薑朮桂之類,開冰解凍,通陽泄濁而化之。有因脾虛而九竅不和者,理中湯、七味白朮散之類,挾土製水而化之。古法森立,難以枚舉,總之治病必求其本。奈何近時業醫者日益眾,而古法日益荒,每遇小水閉塞之症,不究其本,執用車前木通、苓澤,沉寒淡滲之藥,以為知醫,幸遇濕熱聚蓄內結,僥倖得功,以為能事。

倘遭一切陽虛之症,而用淡滲沉寒之藥,其陽愈虛而陰愈盛,陰愈盛而便愈不利,勢必腹脹。仍執檳榔牽牛之藥,而陽愈損,其氣愈亂,轉輸無由,勢必上奔,而為喘急無救矣。仲景云:小水不利,腹脹喘急者死,正因陽亡氣散故也。吾先君深知此理,曾有治詹姓冷結關元一案,足為承先啟後之資。

今秋盡冬初時,有字春和者,體肥面白,一日二更時,忽然腹痛,敲門邀視,余念鄰誼披衣而往,見其腰屈不伸,自以兩手撫按,小腹膨脹,腹中甚痛,面唇俱白,十指稍冷,小水緊迫欲解不出,脈來沉遲。內外一探,陽氣大虛,因問曰:日間曾服物否?應曰:清晨無病,上午小便時,身中忽然戰慄,尚有一半未能解出,以後微覺小腹帶墜,服六一散一文,愈覺腹脹,腹中大痛。

余曰:起先小便時寒戰,足見身之陽虛,再進滑石沉寒之物,凝而不化,是猶雪上加霜,自然關元冷結。時值二鼓,正陰氣充盛之時,陽愈不耐,故病見劇,法宜助陽開結,暖其水而冰自解,冰解而水自流,水流而壅塞自開,塞開而脹痛自消矣。疏方以附子為君,薑桂為臣,茯苓甘草為佐,沉香為使。

意用姜附桂以消陰也,茯草以泄滿也,沉香以鼓升下焦氤氳之氣也。藥味精專,絲毫不雜,因病勢已極,重劑與之。恐其陰盛亡陽,彼疑藥之燥,分之重,竟不敢服,再四叮嚀,勉強服之。

余回寓,藥下未半刻,彼見病雖未加,而痛尚未減,即更他醫,至則大罪吾藥,幸彼亦僅用豬苓澤瀉、車前、茯苓、陳皮桔梗之輕劑,藥一下咽,小水長行,立時而痛脹俱失,豈知余劑為之嚮導哉!次日醫者病者皆曰:昨非後劑,幾被薑桂閉死矣。嗟乎!彼居無功之功,我得無罪之罪,安得同道高明之士,為我一正之。

記讀,先祖著《醫卜同源論》,末附治驗,有詹姓癃閉一案云:病自腹痛,連日服藥未愈,一日偶用車前草煎服,須臾痛轉加甚,小水緊迫,膨脹不出。延余診時,痛悶於床,呼吸將危,四肢厥冷,脈得寸部浮弦時止,尺部沉遲而疾。潛思陽明實痛,熱結膀胱,痛極必汗,今無汗,知非陽症也。

又初無惡寒頭痛,則於表裡無涉,此必生冷傷臟,是為冷結關元,陽氣不化。經曰:膀胱者,州都之官,津液藏焉,氣化則能出矣。重用附桂,加苓草,佐以枳實,合為逐冷化氣。一劑後,人事稍蘇,小便緊急十餘行,僅得半盞,再劑後,安睡一頃,下榻小水長行,痛止而安。此症因案中引而未發,故特表而出之。

男澍謹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