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得心集醫案》~ 卷三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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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(1)

1. 濕熱阻塞

遊長萬,連值房勞,忽患小腹脹痛,喜以手按,二便阻滯,腰膝酸楚,屈而不伸,食飲難入,食即吐出,卻無煩熱,唇舌如常。醫者認為陰症腹痛,進參朮附桂之劑,病仍如故,亦不見燥,但腹中愈滿。更醫見二便不通,又以實熱作痛,大進硝黃枳樸車前滑石之屬,愈增脹滿,腹中窒塞。

更服巴霜丸,欲求一利,竟不可得,日吐涎水如青菜汁者數升,眾皆駭然。竟至粒米不入,二便不通者五日,小腹極痛,脹閉難忍,百方不效,愈治愈危,諸醫束手,坐以待斃,求治於余。余思人非金石,豈有竭盡攻劑,竟不能通者?今上不得入,下不得出,內關外格之證悉具,本當死在旦夕,何五日尚未死耶?仲景云:小便不利,腹脹喘急者死。今幸未喘急,所以尚可生也。

脈得肝部獨強而橫,初甚躊躇,久之脈症相參,始悟與婦人熱入血室一症,其義相同。夫婦人先因外感傳經熱邪,經水適來,熱邪既可乘虛而入血室,此亦必先因內傷飲食濕熱,積聚於中,適值房勞,精道陡虛,所有積聚濕熱,亦可乘虛而入精道。其內外所傷雖解,其乘虛而入一也。

惟其阻塞經隧,脹閉二陰,故前後二便皆阻。夫少腹者肝經所屬,陰器者肝脈所絡,今濕熱乘虛阻塞,如橫一閂於中,濕熱之氣愈阻,肝木之氣愈橫,所以脹痛難忍。下既不通,無由疏泄,拂逆充溢,勢必上衝,直侮所克,上乘於胃,土受木克,而為嘔吐。觀其吐出如青菜汁者,顯然肝威之現形矣。

此症若不循經引治,何以解肝之結,搜濕熱之陷,通其經絡,而消其阻塞乎?法用牽牛達腎道,走精隧,搜熱逐濕為君,以吳萸、小茴、川楝、橘核桃仁解肝散結為佐,加以苦酒之酸以入肝,明粉之咸以入腎,二味化水拌炒諸藥,引之以入肝腎,引上加引,使之直達。初劑小水長,僅得數屁,腹中氣響,而痛大減,二劑前後悉通,諸苦如失。

可見凡病必當曲盡其情,悉心審度,自有一定之理,既得其理,自可應手取效。若但見病治病,不為推求,而謂知醫,可乎?原此症從前未經闡發,醫者端守下法,屢攻不通,愕愕驚奇,殊堪浩嘆。

余臨斯症,從傷寒門中婦人經水適來,熱入血室,悟出男子適值房勞,濕熱入精道,補前人之缺陷,廣後學之見聞,詳述受病之由,並紀制方之妙,俾後之患斯疾者,得開一生路也。

附方

牽牛,桃仁,小茴,吳萸,苦楝子,橘核

外用米醋調元明粉拌炒諸藥,水煎熱服。

2. 酒毒內結

吳繼文有腹痛病,時嘔吐苦水,湯水難入,二便阻塞,而雖屢發得安,不過腹中宿積,由嘔稍盡,究竟綢繆融結之情,並未去也。今春宿痰舉發,倍盛於前,四肢厥逆,嘔吐口渴,小水涓瀝不通,大腸壅塞不行。延綿旬日,遍嘗諸藥,未能下咽,絕粒不進。脈尚弦數沖指,攢腹攻痛,每痛極時,索飲燒酒盞許,似若稍可。

吳問曰:陰症乎?余曰:非也。若是陰症當早已入陰矣。又問曰:熱症乎?余曰:非也。若是熱症,豈有湯水不入,而反可咽飲燒酒乎?吳不悅曰:無病乎?余曰:兄之病,乃兄自招,良由捨命嗜酒,將息失宜,以致酒毒內結,已成酒癖。治療之法,未易言也。亟宜從此痛戒,庶幾希之命,得延歲月。

言未畢痛復作,嘔復升,急急促令疏方,數劑諸苦如失,但善後之法,猶未盡也。越日寓中諸生偶問吳之病,經先生手到病除,難明其妙。而酒癖之義,尤所不識,請受教焉。答曰:癖義頗微,難以言象,當喻而達之。酒關甚巨,夭枉死亡,吾不知其幾許人矣。吾儕其操司命之權,各有尊生之任,可不亟講乎?夫酒雖谷造,原藉曲水兩性,濕熱二氣釀成,少飲未必無益,過飲暗中損命,多飲則亂血,恣飲則注肝。

且酒後食必少,中必虛,飲入於胃,中虛未能施化,其濁質雖輸注於小腸,而烈性必聚蓄乎肝經。故善飲者,面常青,於此可驗。蓋酒性助肝,肝性橫逆,克於脾則腹痛,乘於胃則啘嘔,橫於血則肢痹,逆於氣則便塞,是肝邪為患,此又歷歷可徵也。又善飲之人,其有終於痿厥偏枯之疾者,稟陽藏而傷於熱烈之曲性故也;有終於腫脹膈噎之疾者,稟陰藏而傷於寒冷之水性故也。吳之病,其始必因過量,肝胃受傷,氣血多亂,由是亂氣亂血,隨酒性而溢於絡。

其氣血酒性,交互凝結,勢難分解,傍依肝胃之膜,藏於隱微之中,結成囊癖,如燕之巢,如蜂之窠。其積壘,非一日也。繼是所飲淫質,隨飲隨滲,由胃肝而入囊癖,久之囊癖充塞,滿則必溢,勢必仰沖肝胃,犯肝而為痛厥,犯胃而為嘔吐。曏者病發嘔吐,數日得以安者,不過囊癖之蓄積,由嘔暫空,得以暫息。

其後仍飲仍聚,癖勢日增,關隘漸塞,故所嘔漸艱,未易出也。他日此癖,為蠱為脹,滋蔓難圖者,在所難辭。然則今日之治,尤當亟講矣。大抵酒客忌甘,酸味助肝,最難相適。斯義惟喻嘉言透此一關,必取其氣味俱雄之藥,所謂能變胃而不受胃變者。今師其意而擴用之,有如寇匪蟠據,侵漫已極,使非有斬關奪門之將,其何以突圍而劫寨乎?方中附子、吳萸、肉桂、草蔻之辛熱者,用之以通經入絡,散痞消症。

然討寇之兵,性情暴烈,每多峻厲,恐其放肆潛佚,不得不以法度制之,故以黃柏桃仁、明粉苦寒咸下者,以制其猛烈,且藉以泄熱佐之也。但膈膜隱僻之區,道路常多曲折,非所易入,恐難決勝,故復使丑牛、草烏、牙皂,氣味俱雄者,有鋒銳巧捷之能,且有逐水搜濕之功,飲之下咽,猶號令一舉,各皆走而不守,直達癖所,贊襄成事,取功易易。

然征伐之地,難免受傷,隱曲之處,尚未盡掃,故銳兵利導之舉,可暫而不可常,則善後清淨之法,尤不可無。

越日,吳聞余與諸生會講是疾,透徹異常,於是堅志戒酒,亟求善後之方。疏平胃散,打糊小丸曬令乾堅,以攻寇也。另以理中加黃連,研極細末,護曬極堅,以安民也。每日空心沸湯,吞服數錢,毋令間斷。逾年疾不再發,胸膈頓寬,色枯者澤,肌槁者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