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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養生四要》~ 卷之二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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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二 (4)

1. 慎動第二

更有一等方士,靜靜打坐做科範,心下卻東西南北走去了,只當棄下個死屍,兀坐在這裡。人一身之間,目之於色,耳之於聲,口之於味,心之於思,紛紛擾擾,那得一時休息。到得夜來,恩愛之纏,邪辟之私,又無一念自在。古仙照見世人,苦被魔障,所以設法度人,教人打坐,可以長生。

此心若是常清常靜,雖日夜不眠,也當打坐,若是不能清靜,亦似不能打坐。

吾常學打坐,內觀其心,是甚麼樣子,只見火焰起來,收煞不住。乃學古人投豆之法,以黑白二豆分善惡。不問子後午前,但無事便靜坐一時,只是心下不得清靜涼快。卻又將一件事,或解悟經義,或思索詩文,把這心來拘束,才得少定。畢竟繫著於物,不能脫灑。到今十年,稍覺得心下涼快一二分,雖不拘束他,自是收煞得住。

有一方士嘗教人以打坐法,坐定以目觀臍,似一團規,霎時規中現出景象,如春光明媚,以鼻徐徐吸之,舌齶咽之,下於重樓,直下丹田,如一輪紅日出北海,曆尾閭,循脊直上泥丸,自然神清氣爽。此法子,亦是守中,做得熟時,也有受用。但道無存,相存相是,妄無作為,作為是惟據其存想景象出入升降,如夢如幻,不特動其心,反把心來沒死了。

學長生者,皆自調息,為人道之門。命門者,息之根本也;脈者,息之橐禽也;口鼻者,息之門戶也;心者,息之主也。有呼吸之息,有流動之息,有止息之息,而皆統於腎焉。動則息出乎脈,靜則息入於腎,一動一靜,心實主之。智者動靜皆調,昧者只調其靜,至於動,息則亂矣。故曰:今夫蹶者趨者,是氣也,而反動其心。

《易》曰:天行健,君子以自強不息。夫健者,陽之德也。乾為天,純陽之精,至大至剛,故一日一夜,行三百六十五度,二百三十五分,強其可見者,日月之差分。四時之行,萬物之生長收藏,如環無端,未嘗一息之停。君子體之自強,以致其剛大之氣,終日乾乾夕陽,若與天同運。

一夕尚存,此志不宜少懈。詩曰:「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。」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,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,純亦不已。純亦不已者,緝熙敬止。

《易》曰:「何思何慮。」《書》曰:思作睿。君子非不恩也,思無邪,思無斁,放能至於睿,此緝熙敬止之功也。不識不知,順帝之則,文王之德之純也。佛家善知識者,預知舍宇。只緣此心不妄動,養得心之本體,虛靈不昧,自然明睿,所照無所障礙。

今人靜坐,正一件吃緊處,只怕外若靜而中未免攪攏者。六祖盧能既參五祖受衣缽,卻又去從獵者逐獸,正是吃緊為人處,外若攪擾,其中卻靜。嘗聞南嶽,昔有住山僧,每夜必秉燭造檀林,眾僧打坐者數百人,必拈竹篦痛箠之,或袖中出餅果置其前,蓋有以窺其中之靜不靜,而為之懲勸也。人能嘗自懲勸,則能自靜。故曰:心為嚴師。

白話文:

慎動第二

更有一類修道者,表面上靜靜打坐修行,但內心卻思緒紛飛,想到處處,彷彿已經拋棄了肉身,只留下一個空殼坐在那裡。人活著,眼睛看顏色,耳朵聽聲音,嘴巴嚐味道,心裡想事情,種種紛擾不斷,哪能片刻安寧?到了晚上,更是情慾糾纏,邪念叢生,根本沒有片刻自在。古代神仙看見世人受魔障所苦,所以想出方法度化眾生,教導人們打坐,以求長生。

如果心能常常保持清淨平和,即使日夜不眠,也可以打坐;如果心不能清淨,那也等於不能打坐。

我常練習打坐,內觀自己的心念,是什麼樣子?只看見內心如同火焰般燃燒,難以控制。於是學習古人的方法,用黑白兩種豆子分別代表善惡。不論清晨或傍晚,只要無事就靜坐片刻,但內心始終無法平靜清涼。於是就轉而做些其他事情,例如理解經義,或思考詩文,來約束自己的心,才能稍微安定些。但終究還是繫於外物,無法真正解脫。直到現在十年了,才略微感覺到內心清涼了一些,雖然不刻意約束,也能控制住內心的浮躁。

有一位修道者曾教人打坐的方法:坐好後,用眼睛注視肚臍,想像那裡像一個圓圈,很快,圓圈中就會出現景象,例如春光明媚的景色。然後慢慢地用鼻子吸氣,用舌頭抵住上顎,將氣咽下,直到丹田,感覺像一輪紅日從北海升起,經過尾閭,沿著脊椎直上泥丸宮,自然會感到神清氣爽。這種方法也是一種守中之法,熟練之後,確實有所益處。但需要注意的是,萬物皆有其存在之道,切莫妄自揣測,胡亂作為。所有動作都應根據所想像的景象而變化升降,如同做夢一般虛幻,切勿因此而擾亂心神,反而要讓心沉靜下來。

學習長生之道的人,都注重調息,這是修道之門。命門是呼吸的根本;脈絡是呼吸的管道;口鼻是呼吸的門戶;心是呼吸的主宰。呼吸有不同的狀態:吸氣、呼氣、屏息,而所有這些都歸於腎。動的時候,氣息從脈絡流出;靜的時候,氣息歸於腎。動靜之間,心都起著主導作用。聰明的人能調節動靜,愚昧的人只會調息靜坐,至於動的時候,呼吸就會紊亂。所以說:那些奔跑跳躍的人,雖然是依靠氣息,卻反而擾亂了自己的心神。

《易經》說:「天行健,君子以自強不息。」所謂「健」,是陽剛的德行。乾卦代表天,是純粹的陽剛之氣,至大至剛,所以一天一夜運行三百六十五度,二百三十五分,強大的力量可以從日月星辰的運行看出。四季的運行,萬物的生長收藏,都如同環環相扣,永不停息。君子效法天地自強不息的精神,培養自己的剛強之氣,日夜勤奮,如同與天地同運作。

只要生命尚存,這種意志就不應該鬆懈。《詩經》說:「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。」意思是說,天之所以為天,是因為它不停運作。這也體現了文王德行的純粹與持之以恆。持之以恆,就是指謹慎自持,止於至善。

《易經》說:「何思何慮。」《尚書》說:「思則能睿。」君子並非沒有情慾,而是能保持思想的純正,不存邪念,不存妄念,才能達到明智的境界,這就是謹慎自持,止於至善的成果。不妄求知識,順應天道的法則,這就是文王德行的純粹所在。佛家的善知識,能預知自己的壽命,這都是因為他們的心不妄動,修養了自己的心性,保持虛靈清明,自然就能明智睿智,所見所知沒有任何障礙。

現在人靜坐,最關鍵的地方在於,要防止表面上看起來很安靜,內心卻仍然紛亂。六祖慧能參悟五祖弘忍之後得到衣缽,卻又去追逐獵人捕獸,這正是他處於關鍵時刻為人處事的態度,外在看似紛亂,內心卻十分平靜。我聽說南嶽衡山,過去有一位住在山上的僧人,每晚都必拿著燭光在檀林中走動,數百位僧人打坐,他必定拿著竹篦子痛打他們,或者從袖中拿出餅乾放在他們面前,藉此觀察他們內心的平靜與否,並加以懲戒勸勉。人如果能經常自我約束,就能保持內心的平靜。所以說:心是嚴厲的導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