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外科心法》~ 卷三 (1)
卷三 (1)
1. 瘡瘍用藥總論
夫人之病不同,藥之性亦異。有是病而宜用是藥,不可以誤施也。且如瘡疽,痛息自寧,飲食知味,脈證俱緩,緩則治本,故可以王道平和之藥,徐而治之,亦無不愈。若脈沉焮腫,寒熱煩躁,此脈症俱實,宜瀉之,非硝黃猛烈之劑不能除,投以王道之劑,則非也。若瘡瘍聚腫不潰,潰而膿水清稀,或瀉利腸鳴,飲食不入,嘔吐無時,或手足並冷,此脈證俱虛,非大補之藥不能平,投以硝黃攻伐之劑,亦非也。
當推《內經》本旨,而虛者補之,實者瀉之,熱者清之,寒者溫之,隨證用藥,臨機應變,庶不誤耳。大抵瘡瘍之證,皆由臟腑不和,氣血凝滯,喜怒不常,飲食不節,或腠理不密,邪氣客於經絡,或服丹石之藥,及膏粱厚味,不慎房室,精虛氣竭所致。故治其證者,當辨其表裡虛實,隨宜治之。
若不推陰陽逆順,氣和攻守,率爾投藥,以致實實虛虛。或概以王道為萬全,猶執一而無權,適以害之矣。謹錄所嘗試而驗者於右。以告同志。
2. 膿潰論
夫癰疽瘡癤,皆由氣血壅滯而生也。當推其虛實表裡,而早治之。可以內消,此即托裡之意也。若毒氣已結者,勿泥此內消之法,當辨膿之有無淺深:若按之即復起者,有膿也;不復起者,無膿也;大按方痛者,膿深也;小按便痛者,膿淺也。急酌量刺之,緩則穿通臟腑,腐爛筋骨,可不慎哉。
但病者多喜內消,而醫者即用十宣散,及敗毒散、流氣飲之類。殊不知十宣散雖有參、耆,然防風、白芷、厚朴、桔梗皆足以耗氣,況不分經絡時令,氣血多小,而概用之乎。敗毒散乃表散之藥也,雖有表證,不過一二服,況非表證而用之乎?流氣飲乃行氣散血之劑,若服之過度,則氣虛血耗,何以為膿?此三藥者,不可輕用明矣!若夫瘡既成膿,皮膚不得疏泄,昧者待其自穿。
殊不知少壯而充實者,或能自解;若老弱之人,氣血枯槁,兼或攻發太過,不行針刺,膿毒乘虛內攻,穿腸腐膜,鮮不誤事。如沈氏室乳癰膿成,予為針刺及時,不月而愈。黃上舍腿癰膿熟,惡針,幾至危殆,予為刺之,大補三月而愈。練千兵腿癰,脈證俱弱,亦危甚矣。予治以托裡得膿,急使針刺。
彼固不從,致膿水開泄淋漓,不能收斂而久。王安人發背,待其自破,毒氣內攻。王貴腹癰,潰透腹脅,穢從瘡口而出。予謂其決不起,果然。大抵瘡瘍之證,感有輕重,發有淺深。淺者腫高而軟,發於血脈。深者腫下而堅,發於筋骨。然又有發於骨髓者,則皮肉不變,膿成之時,氣血壯實者或自出,怯弱者,不行針刺,鮮有不誤。
東垣云:毒氣無從而解,膿瘀無從而泄,過時不烙,反攻於內,內既消敗,欲望其生,豈可得乎?茲舉一二,與同道裁之,使患者知所慎云。
3. 生肌止痛
夫肌肉脾之所主也,潰後收斂遲速者,乃氣血盛衰使然。世之治者,但知生肌用龍竭之屬,止痛用乳沒之屬,恪守不移。余謂不然。蓋生肌之法,當先理脾胃,助氣血為主,則肌肉自生,豈假龍竭之屬?設若膿毒未盡,就用生肌,反增潰爛。壯者輕者,不過復潰或遲斂而已。
怯者重者,必致內攻,或潰爛而不斂,亦危矣!蓋止痛之法,熱者清之,寒者溫之,實者損之,虛者補之。膿郁者開之,惡肉侵蝕者去之。如是則痛自止,豈假乳沒之屬?如黃汝耘背發,毒氣未盡,早用生肌,竟致潰爛,予以解毒藥治之得愈。許序班患此,毒氣始發,驟用生肌,其毒內攻而死。
王汝道患腿癰,因寒作痛,與乳香定痛丸。周朝儀母患時毒,因熱作痛,與防風通聖散。丁蘭患臀癰膿潰,因虛作痛,與益氣養榮湯。劉貴患腹癰,因實作痛,與黃連內疏湯。王州守患腿癰,膿成作痛,予為刺之。楊千兵母發背,腐肉侵蝕作痛,予為取之,痛各自止。嗟夫!以寒治熱,以熱治寒,損實補虛,此用藥者之繩墨。
若專用龍竭生肌,乳沒止痛,予恐其功不奏也。
4. 惡肉論
夫惡肉者腐肉也。大凡癰疽瘡腫潰後,腐肉凝滯必取之,乃推陳致新之意。若壯者筋骨強盛,氣血充溢,真能勝邪,或自去,或自平,不能為害。若年高怯弱之人,血液少,肌肉澀,必先迎而奪之,順而取之,是謂定禍亂以致太平。設或留而不去,則有爛筋腐肉之患。如劉大尹、汪太夫人取之及時,而新肉即生,得以全愈。
金工部、陸舍人取之稍遲,幾至不救。鄭揮使取之失期,大潰而斃。予嘗見腐肉既去,雖少壯者不補其氣血,尚不能收斂。若怯弱者,不取惡肉,不補氣血,未見其生也。患者慎之。
5. 瘡瘍舍時從證
張通北友人,年逾四十,夏月腋下患毒,潰後不斂,膿出清稀,皮寒脈弱,腸鳴切痛,大便溏泄,食下則嘔。此寒變而內陷也,治法宜以大辛溫之劑。遂投以托裡溫中湯二貼,諸證悉退。更以六君子湯加炮乾薑、肉桂數劑,再以十全大補湯而愈。陳揮使年逾五十,冬月腿患癰,脈數煩躁,引冷便秘,腫痛焮甚。
此熱淫於內也,法當以苦寒之藥。投以清涼飲倍加黃芩治之,其勢頓退,更以四物湯加黃芩而痊。又胡生耳後患毒,脈證俱實,以內疏黃連湯治之。彼以嚴冬,不服寒劑,竟至不起。殊不知羅謙甫曰:用寒遠寒,用熱遠熱,有假者反之,雖違其時,以從其證。又云:凡治病必察其下,謂察時下之宜而權治之。
故曰經者常也,法者用也,醫者意也。隨其所宜而治之,可收萬全之功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