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廣嗣紀要》~ 卷之十六 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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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六 (8)

1. 吐嘔

縣學教諭熊文村子,二歲,病嘔吐,更數醫治之,皆不效,藥食入口,即吐出也。時學中諸友,或嫉予者短之,至是病亟。或與吾厚者薦之,文村差人請。全往告曰:病可治也。文村問用何方?曰:理中湯。文村曰:服多劑矣!不效,奈何?全曰:此在《內經》乃陰盛拒陽之病,寒因熱用,熱因寒用,伏其所主,先其所因,則效矣。

時蔡惟忠在旁,嗾之曰:不必多談,且看用藥何如?予曰:吐止之後,乃見吾能,兄亦不必多談論也。乃作理中湯一劑,取獖豬膽汁、童便各半杯,和藥炒乾,煎而服之,吐立止。次日諸友來問,文村曰:神矣哉!藥入不吐,其吐止矣。公子稱渴,以湯飲之,復作吐。全曰:凡嘔家多渴者,胃脘之津液干也,當忍一二時,吐止胃氣立,津液生,渴自止矣。

可將先藥渣再煎服之,仍禁其飲食。半日而安。文村詳問:同是理中湯,他醫用之不效,先生用之效者,何也?全對曰:公子胃寒而吐,當以熱藥治之。寒盛於中,投之熱藥,兩情不得,故不效也。今以理中湯為治寒之主,用豬膽汁之苦寒,小便之鹹寒為佐,以從其格拒之寒。

藥下於咽,兩寒相得,藥入於胃,陰體漸弱,陽性乃發,其始則同,其終則異,故曰:伏其所主,先其所因也。此軒岐之秘旨,啟玄子之奧議,張長沙之良法也。文村稱善。

嘉靖戊午九月,庠生王民肅季子半歲,病吐,先請醫甘大文治之。亦吾之所教者,用理中丸、益黃散服之,不納,乳入即吐。議請予,大文沮之,民肅暗使人請予往。至則昏睡仰臥而努其身,有作慢風之候。予謂民肅曰:勢危矣。取理中末三分,用水一酒鍾,煎至半鍾,入獖豬膽汁、童小便各一匙在內,攪勻,以茶匙灌之。民肅曰:恐吐。

予曰:不妨。初進一匙,少停,再進一匙,又少停,進一匙,命以乳哺之。乳母曰:怕吐。予曰:不妨。吮吸三五口,令其止,兒乃熟睡,一覺而醒,服盡其藥,乳不吐,身不努而安。

白話文:

[嘔吐]

縣學教諭熊文村的兒子,兩歲,生病嘔吐,更換了數位醫生治療,都沒有效果,無論藥物還是食物一進口就吐出來。當時學校中的朋友們,有些嫉妒我,對我冷嘲熱諷,直到病情嚴重。有些與我交情深厚的人推薦我,於是文村派人來請我去。我前往並告知他說:這個病是可以治癒的。文村問要用什麼藥方?我說:理中湯。文村說:已經吃了好多劑了,沒有效果,怎麼辦?我說:這在《內經》中屬於陰盛排斥陽氣的病症,寒冷病症用熱藥,熱病症用寒藥,要針對主要病因,先處理起因,這樣就會有效果。

當時蔡惟忠在一旁慫恿說:不必多談,看看用藥如何?我說:嘔吐停止後,你們會看到我的能力,你也不必多言。於是製作了一劑理中湯,取用豬膽汁、童便各半杯,和藥炒幹,煎煮服用,嘔吐立刻停止。第二天朋友們來詢問,文村說:真是神奇!藥物進入口中不再吐出來,他的嘔吐已經停止了。小孩說口渴,我讓他喝湯水,他又開始嘔吐。我說:通常嘔吐的人都會口渴,這是因爲胃部的津液乾涸,應當忍耐一兩個時辰,嘔吐停止後胃氣自然恢復,津液再生,口渴自然會消失。

可以將之前藥渣再煎煮服用,並禁止他飲食。半天后,小孩狀況穩定。文村詳細詢問:同樣是理中湯,其他醫生使用沒有效果,您使用卻有效,爲什麼呢?我回答說:小孩胃寒導致嘔吐,應當用熱藥治療。但胃寒嚴重,投入熱藥,兩種性質無法調和,所以沒有效果。現在以理中湯爲主治胃寒,用豬膽汁的苦寒和小便的鹹寒爲輔,來迎合體內抗拒的寒氣。

藥物下嚥,兩種寒氣相互作用,藥物進入胃中,陰性逐漸減弱,陽性開始發揮,開始時兩者相同,最終結果卻不同,這就是所謂的:針對主要病因,先處理起因。這是軒岐的祕密宗旨,啓玄子的深奧理論,張長沙的良好方法。文村稱讚說好。

嘉靖戊午九月,王民肅的兒子半年大,生病嘔吐,先請醫生甘大文治療。他也是我教導的學生,使用理中丸、益黃散,但小孩不吃,奶一進口就吐。決定請我去,大文阻止,民肅暗地裏派人請我去。到達時,小孩昏睡仰臥,身體僵硬,有發作慢風的跡象。我對民肅說:情況危急。取用三分理中末,用水一酒鍾,煎煮至半鍾,加入豬膽汁、童便各一匙,攪拌均勻,用茶匙餵食。民肅說:怕他吐。

我說:不會有影響。先喂一匙,稍等片刻,再喂一匙,又稍等片刻,喂第三匙,然後讓他吃奶。奶媽說:怕他吐。我說:不會有影響。讓他吮吸幾口,讓他停止,小孩熟睡,醒來後,藥全部服用完,吃奶不再吐,身體不再僵硬,病情穩定。

2. 泄瀉

湖廣右布政使孫公淮海,隆慶元年五月有女病瀉,諸醫治之不效。身熱口渴,日漸羸瘦,醫作疳瀉主治,病益甚。公只一女,憂懼不安,有吏王濱江,黃岡人,知醫,因予曾治許成仁子咳血之病有效,乃薦全於公。公亟差人召全,時七月十三日也,全奉命而往。小姐年五歲,公命抱出視之。

全告曰:瀉久氣虛,津液不足,故發熱而渴也。渴飲湯水,多則脾受濕,而泄瀉不止,腎益燥,而渴轉甚,瀉則傷陰,陰虛則發熱也。法當專補脾胃,使津液生,而先止其渴,渴止則瀉亦止,而熱自除矣。不出旬日,小姐大安。公喜,留居公𪠘書館中,令其早晚調理之便。全用白朮散作大劑煎湯,戒勿飲水,以湯代之,未半日而進兩劑。

予揣其肺為津液之主,肺金太燥,不能生水,故渴不止,乃加法制天花粉。與葛根同等分,只一服,其夜渴減,瀉亦少。十五日,仍用前方,加天花粉,十六日,渴瀉俱止。公問:何不用胡黃連、銀柴胡以退其熱?全告曰:胡黃連、銀柴胡苦寒之性,恐傷胃氣,不敢用也。只服白朮散,其熱自除。

二十日,身涼而熱除矣。公大喜,問全曾讀書否,全以實告。公因此加敬,賜之坐,問其病後調理之法,全進參苓白朮散方,作丸服之。公嘗命全侍飲,卮談經書子史,律歷之學。公文學之名,朝野知之,尤好佛經,見全旁通三教,忘其形跡。全告歸,公曰:我先以《禮記》中鄉試,後以《書經》中會試,頗有文名。

今秋場屋中代巡,取我作兩經總裁,我入場,欲留汝在此調理八月,以寬吾愛子之心。全告曰:敢不奉命?公於八月初七日入場屋中,命其義男孫還朝夕相伴。還極聰明,先隨公在四川作廉使時,公命學醫,尤精於針。十三日,夫人嬌愛小姐太過,誤與菱啖之。小姐脾胃尚弱,生冷易傷,病喘,面目浮腫,夫人大驚,使還請全,以藥治之,幸勿使老爹知也。全使還覆命曰:夫人勿憂,有全在此。

還問:當用何方?全曰:宜錢氏異功散為主治,加藿香葉以去脾經之濕,紫蘇以去肺經之風,則安矣。還如方,只一服而腫去喘止,還記其方。二十九揭曉後,公出場,見其方,喜謂全曰:此可作一醫案。留住至九月初十日,賜全以冠帶歸。

知縣朱云閣只一子,年七歲,嘉靖戊午六月病瀉且渴,請醫治之,至七月中旬猶渴瀉不止。予被人牽告在省,歸,公亟差人召之,全承命而往。公抱其子出,與全視之。全曰:公子大渴不止。公曰:病瀉,非病渴也。全曰:瀉傷脾胃,津液不足,故渴也。渴飲湯水,浸漬腸胃,故瀉不止。

勿治其瀉,當治其渴,渴止瀉自止矣。公問宜且何方?全對曰:白朮散。公曰:前醫所用,皆是方也,不效奈何?全曰:用法不同。公問有加減不同乎?全曰:無之。按本方云:常與服之。常字有義。白朮散乃治瀉渴之聖方也,安得不效?但醫者之藥劑小,病者飲水多,藥不勝水,故不效也。謂之常者,以藥代湯,常與飲之,勿雜以水之謂也。

白話文:

泄瀉

湖廣右布政使孫公淮海,隆慶元年五月,愛女患瀉痢,遍請醫生都無效。孩子發熱口渴,日漸消瘦,醫生診斷為疳瀉,治療後病情反而加重。孫公只有一位女兒,非常憂心。有個叫王濱江的官吏,是黃岡人,懂醫術,知道我以前治好許成仁兒子咳血的病,便向孫公推薦了我。孫公立刻派人來請我,那時是七月十三日。我奉命前往。小姐五歲,孫公命人抱出來給我診治。

我說:瀉痢日久,導致氣虛,津液不足,所以才會發熱口渴。如果大量喝水,脾胃就會受潮濕,瀉痢就不會停止,腎臟也會更加乾燥,口渴更嚴重。瀉痢傷陰,陰虛則發熱。治療方法應該專注於補益脾胃,使津液生成,先止渴,渴止則瀉痢自止,發熱也會自然消除。不出十天,小姐就痊癒了。孫公非常高興,讓我住在公館的書房裡,方便隨時調理小姐的病情。我用白朮散加大劑量煎湯,囑咐她不要喝水,用藥湯代替,不到半天就服用了兩劑。

我推測,肺主津液,肺金太燥,不能生水,所以口渴不止,於是添加了炮製過的天花粉,與葛根等量服用,只服一劑,當晚口渴減輕,瀉痢也減少了。十五日,繼續服用之前的藥方,並加入天花粉;十六日,口渴和瀉痢都停止了。孫公問:為什麼不用胡黃連、柴胡來退熱?我說:胡黃連、柴胡性寒苦,恐怕會傷胃氣,所以不敢使用。只服用白朮散,熱就能自然退去。

二十日,身體涼爽,發熱也消除了。孫公非常高興,問我讀過書嗎,我如實回答。孫公因此更加敬重我,讓我坐下,並詢問病後調理的方法,我推薦了參苓白朮散的方子,做成丸劑服用。孫公有時命我陪他飲酒,我們談論經書史籍、律歷之學。孫公的文學名聲,朝野皆知,他尤其喜好佛經,見我通曉三教,便忘記了身份差異。我告辭回家,孫公說:我以前用《禮記》考中鄉試,用《書經》考中會試,頗有名氣。

今年秋闈考試我要擔任巡視官,選我作兩經的總裁,我入場後,想讓你留在此地調理我的女兒八個月,以寬慰我的愛女之心。我說:不敢不從命。孫公在八月初七日進入考場,命他的義子孫還朝夕陪伴女兒。孫還非常聰明,以前跟隨孫公在四川做廉使時,孫公就讓他學醫,尤其精通針灸。十三日,孫公夫人過於疼愛女兒,失誤地讓她吃了菱角。小姐脾胃還很虛弱,生冷食物容易損傷身體,因此她喘息,臉面浮腫,夫人大驚,派孫還來請我,用藥物治療,並囑咐不要讓孫公知道。孫還回來稟報說:夫人不必擔心,有我在。

孫還問:應該用什麼方子?我說:宜用錢氏異功散為主治藥,再加入藿香葉以去除脾經濕氣,紫蘇以去除肺經風邪,這樣就好了。孫還按照方子抓藥,只服一劑,腫脹和喘息就停止了,孫還記下了這個方子。二十九日放榜後,孫公離開考場,看到這個方子,高興地對我說:這可以作為一個醫案。他把我留到九月初十日,賜給我冠帶,讓我回家。

知縣朱云閣只有一位兒子,七歲,嘉靖戊午年六月患瀉痢且口渴,請醫生治療,到七月中旬仍然口渴瀉痢不止。有人向孫公告狀,我被叫回省城,孫公立刻派人來請我,我奉命前往。孫公抱出他的兒子給我診治。我說:公子口渴不止。孫公說:是瀉痢,而不是口渴。我說:瀉痢傷脾胃,津液不足,所以口渴。口渴喝水,會浸漬腸胃,所以瀉痢不止。

不要治療瀉痢,應該治療口渴,口渴止了,瀉痢自然也會停止。孫公問:應該用什麼方子?我回答:白朮散。孫公說:以前的醫生都用這個方子,為什麼沒效?我說:用法不同。孫公問:加減不同嗎?我說:沒有。按方子上的記載:常與服之。“常”字有其意義。白朮散是治療瀉痢口渴的良方,怎麼會無效呢?只是醫生用藥劑量小,病人喝水多,藥力抵不過水,所以無效。所謂“常”,就是用藥湯代替清水,經常服用,不要混雜其他水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