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廣嗣紀要》~ 卷之十六 (6)
卷之十六 (6)
1. 咳嗽 哮喘
胡元溪,戊子科舉人,三十九歲始得一子,時嘉靖丁酉也。辛丑春病嗽,請醫張鵬治之,名醫也,用葶藶丸,乍止乍作。至夏轉作,又請甘大用治之,吾所教者,用五拗湯不效。或以葶藶,或以五拗,發表攻裡,其嗽益加,至百十聲不止,面青氣促,口鼻血出,勢急矣。不請予者,予先補縣學廩膳,元溪與胡明睿、蔡惟忠等嫉而害之,不敢請也。
至是事急,不得已而占之於筮,得大蹇朋來之辭,於是請予。予以活人為心,不懷舊恨,欣然而往,約以調理兩月而愈。元溪曰:何如是之難也?予曰:自春至秋,病已半年,肺為嬌臟,治之不易,請勿懷疑,看予調理。乃立一方,用天、麥門冬、知母、貝母、桔梗、甘草、蘇子、陳皮(去白)、黃芩、梔子仁、白茯苓,連進三劑,咳只二三十聲,口鼻血止。元溪心中不安,又請醫萬紹至。
予心怪之,欲留不可,欲去則誤此兒之命。觀其主方,以二陳湯加防風、百部、杏仁、紫菀、桑白皮。予謂紹曰:肺氣已逆,升而不降,吾方抑之,其咳稍定,防風、百部升發之藥,似不可用。紹曰:防風、百部乃咳嗽之聖藥也。元溪曰:各有秘方,何以沮之?予曰:吾為爾子,豈沮同輩如昔日同類之嫉吾哉?乃摩其子之頭云:勿多服藥,病再發矣。力辭而歸。
是日服其藥後,氣上逆而咳百十聲不止,口鼻血復來。其子呼曰:爺爺送了我命也。其妻鄧娘子且怒且罵,元溪心忙,托吾妾母謝罪,懇求予治。予笑曰:各有秘方,吾決不敢奪人之功也。待紹術窮,吾自來矣,不必強也。元溪跪而叩頭曰:明書不是,願勿峻拒。予往其家,鄧娘子出拜,謝曰:奴家丈夫不是,望勿記心,治好吾兒,必重報謝。
其子手指白金一錠,約重三兩,曰:權為利市,望救我命。予恐多元溪疑,願置一簿,逐日登記病證藥方,以為醫案。元溪大喜,仍用前方,調理五日而血止。乃取生茅根,搗自然汁,和藥服之。血止,只用前方,或加款冬花、杏仁以止其咳,或去黃芩、梔子仁,加人參、白朮以補其脾,或去黃芩、梔子,加阿膠以補其肺,調理二十日而安。
元溪問曰:小兒之咳,張、甘二醫治之不效,萬紹治之反甚,先生治二十日而愈者,何也?予曰:方春之時,多上升之氣,肺感風寒,當與發散,葶藶丸乃攻裡之劑,肺金本虛,而反瀉之,此一逆也。夏天火旺,肺金受克,當用清金瀉火之劑,五拗湯乃發散藥也,用熱犯熱,此二逆也。
一汗之,一下之,肺金大虛,方秋之時,氣應降而不降,萬紹反用升發之劑,此三逆也。予用收斂清降之藥,以平其浮散之火,火衰於戌,時值九月,故病易已。元溪歎服。
黃岡縣省祭許成仁有子,病嗽,痰中帶血,醫用茅根湯治之,不效。時予在府,請視其子,且敘其所服之藥。予曰:此吾家治咳血方也,因胡元溪之子咳血,而立在彼則可,在此則不可。許問其故,予曰:彼病於秋,肺旺時也;此病於春,肺衰時也。彼病氣逆上,而口鼻出血;此病氣逆而痰中有血也。
白話文:
咳嗽哮喘
胡元溪,戊子科舉人,三十九歲才得一子,那是在嘉靖丁酉年。辛丑年春天,兒子咳嗽,他先請名醫張鵬治療,用葶藶丸,咳嗽時好時壞。到了夏天,咳嗽加重,他又請甘大用治療,用的五拗湯卻沒效。不管用葶藶丸還是五拗湯,都是發散或攻裡的治療方法,結果咳嗽更厲害,一次咳上百聲不止,臉色發青,呼吸急促,還吐血,情況危急。因為以前胡元溪與胡明睿、蔡惟忠等人嫉妒陷害過我,所以他不敢請我。
情況緊急,沒辦法了,他只好用占卜的方法問卜,結果卜得《易經》大蹇卦,有朋自遠方來的卦辭,於是才請我。我以救死扶傷為己任,不記以前的恩怨,欣然前往,估計兩個月能治好。胡元溪問:怎麼會這麼難治?我說:從春天到秋天,病了半年了,肺是嬌嫩的器官,不好治,別懷疑,看著我的治療方法。於是,我開了一張方子,用天門冬、麥門冬、知母、貝母、桔梗、甘草、蘇子、陳皮(去白)、黃芩、梔子仁、白茯苓,連續服用三劑,咳嗽就減少到二三十聲,吐血也止住了。胡元溪心裡不安,又請了萬紹至大夫。
我心裡很奇怪,想留下來吧,又怕耽誤孩子的性命;想走呢,又怕孩子沒救了。我看他开的方子,是二陳湯加防風、百部、杏仁、紫菀、桑白皮。我跟萬紹說:肺氣已經逆了,應該降而不是升,我的方子是抑制它,咳嗽已經稍稍止住了,防風、百部是升發的藥,好像不應該用。萬紹說:防風、百部可是治療咳嗽的聖藥啊。胡元溪說:大家都有自己的獨門秘方,你為什麼要干涉?我說:我為了他的兒子,怎麼能像以前那些人一樣嫉妒陷害我呢?於是摸了摸他兒子的頭說:別吃太多藥,病會再發的。我堅決推辭回家了。
當天服藥後,氣往上逆,咳嗽一百多聲不止,又開始吐血了。孩子喊著:爺爺害死我了。他妻子鄧氏又氣又罵,胡元溪著急了,派他小妾的母親來向我道歉,懇求我治療。我笑着說:大家都有自己的獨門秘方,我可不敢搶別人的功勞。等萬紹治不好,我再來,不必勉強。胡元溪跪下磕頭說:我寫信冒犯了您,希望您不要拒絕。我去了他家,鄧氏出來拜謝說:我丈夫有錯,請您別放在心上,只要治好我兒子,一定重謝。
他兒子拿出一錠白銀,大概三兩重,說:這是診金,希望您救救我的命。我怕胡元溪多心,就提議設立一本簿子,每天記錄病情、藥方,作為醫案。胡元溪很高興,仍然用我的方子,調理五天,吐血就止住了。然後用鮮茅根搗汁,和藥一起服用。吐血止住後,就只用之前的方子,或者加款冬花、杏仁來止咳,或者去掉黃芩、梔子仁,加入人參、白朮來補脾,或者去掉黃芩、梔子,加入阿膠來補肺,調理二十天就痊癒了。
胡元溪問:我兒子的咳嗽,張、甘兩位醫生治不好,萬紹治了反而更嚴重,先生您只用二十天就治好了,為什麼呢?我說:春天,氣是上升的,肺受風寒,應該用發散的藥物,葶藶丸是攻裡的藥,肺金本就虛弱,反而用瀉的藥物,這是個錯誤。夏天,火旺,肺金受克,應該用清金瀉火的藥物,五拗湯是發散的藥,用熱攻熱,這是第二個錯誤。
發汗、瀉下之後,肺金更加虛弱,秋天,氣應該下降而不是上升,萬紹卻用升發的藥物,這是第三個錯誤。我用收斂清降的藥物,平息浮散的火,秋天火氣衰弱,時值九月,所以病很快就好了。胡元溪非常佩服。
黃岡縣省祭許成仁的兒子也咳嗽,痰中帶血,醫生用茅根湯治療,沒效。當時我在府裡,他來請我診治他兒子,並告訴我他兒子服用的藥物。我說:這是我家治療咳血的方子,因為胡元溪的兒子咳血,用在他兒子身上有效,用在他兒子身上卻不一定有效。許成仁問為什麼,我說:胡元溪的兒子得病在秋天,肺氣正旺盛的時候;你兒子得病在春天,肺氣正虛弱的時候。胡元溪的兒子是氣逆上導致口鼻出血;你兒子是氣逆導致痰中帶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