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廣嗣紀要》~ 卷之十六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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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十六 (3)

1. 咳嗽 哮喘

胡元溪,戊子科舉人,三十九歲始得一子,時嘉靖丁酉也。辛丑春病嗽,請醫張鵬治之,名醫也,用葶藶丸,乍止乍作。至夏轉作,又請甘大用治之,吾所教者,用五拗湯不效。或以葶藶,或以五拗,發表攻裡,其嗽益加,至百十聲不止,面青氣促,口鼻血出,勢急矣。不請予者,予先補縣學廩膳,元溪與胡明睿、蔡惟忠等嫉而害之,不敢請也。

至是事急,不得已而占之於筮,得大蹇朋來之辭,於是請予。予以活人為心,不懷舊恨,欣然而往,約以調理兩月而愈。元溪曰:何如是之難也?予曰:自春至秋,病已半年,肺為嬌臟,治之不易,請勿懷疑,看予調理。乃立一方,用天、麥門冬、知母、貝母、桔梗、甘草、蘇子、陳皮(去白)、黃芩、梔子仁、白茯苓,連進三劑,咳只二三十聲,口鼻血止。元溪心中不安,又請醫萬紹至。

白話文:

胡元溪,戊子年間考中舉人,三十九歲才得子,那時是嘉靖丁酉年。辛丑年春天,他患了咳嗽,請名醫張鵬診治,張鵬用葶藶丸治療,咳嗽時好時壞。到了夏天,咳嗽加重,他又請甘大用治療,我曾教導過甘大用,他用五拗湯治療,卻無效。有人用葶藶,有人用五拗,都是發表攻裡的療法,結果他的咳嗽反而加重,一咳就是百來聲,臉色青白、呼吸急促,口鼻流血,情況危急。他原本應該請我來診治,但我之前曾補過縣學的廩膳,元溪與胡明睿、蔡惟忠等人忌恨我,害我,所以他不敢請我。

到了這個時候,情況緊急,不得已,他只好用占卜的方法請教神明,得到的卦象是大蹇朋來,於是才請我來診治。我以救人為己任,不念舊惡,欣然前往,並約定兩個月內就能治癒。元溪問道:“怎麼會這麼難?”我回答說:“從春天到秋天,病了半年,肺是嬌嫩的臟器,治療起來不容易,請不要懷疑,看看我怎麼治療。”我立刻開了個方子,藥材包括天冬、麥門冬、知母、貝母、桔梗、甘草、蘇子、陳皮(去白)、黃芩、梔子仁、白茯苓,連續吃了三劑之後,咳嗽只咳嗽二三十聲,口鼻出血也止住了。元溪心中不安,又請了萬紹來診治。

予心怪之,欲留不可,欲去則誤此兒之命。觀其主方,以二陳湯加防風、百部、杏仁、紫菀、桑白皮。予謂紹曰:肺氣已逆,升而不降,吾方抑之,其咳稍定,防風、百部升發之藥,似不可用。紹曰:防風、百部乃咳嗽之聖藥也。元溪曰:各有秘方,何以沮之?予曰:吾為爾子,豈沮同輩如昔日同類之嫉吾哉?乃摩其子之頭云:勿多服藥,病再發矣。力辭而歸。

是日服其藥後,氣上逆而咳百十聲不止,口鼻血復來。其子呼曰:爺爺送了我命也。其妻鄧娘子且怒且罵,元溪心忙,托吾妾母謝罪,懇求予治。予笑曰:各有秘方,吾決不敢奪人之功也。待紹術窮,吾自來矣,不必強也。元溪跪而叩頭曰:明書不是,願勿峻拒。予往其家,鄧娘子出拜,謝曰:奴家丈夫不是,望勿記心,治好吾兒,必重報謝。

白話文:

我心裡感到奇怪,想留下來幫忙卻又不方便,想走又怕耽誤了孩子的性命。我看了一下他們的方子,是二陳湯加防風、百部、杏仁、紫菀、桑白皮。我對紹說:「孩子的肺氣已經逆上,上升而不下降,我們應該要抑制它,咳嗽才有可能稍微好轉,防風、百部都是升發的藥,似乎不適合使用。」紹說:「防風、百部是治療咳嗽的聖藥啊!」元溪說: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方,你為什麼要阻止他?」我說:「我是在為你的孩子著想,怎麼會像以前一樣嫉妒同輩,阻礙同類呢?」於是摸著孩子的頭說:「不要吃太多藥,病會再發的。」我堅決拒絕了他們,就回家了。

當天服用藥後,孩子氣逆上來,咳嗽不停,一連咳了百十聲,鼻口又流血了。孩子喊著說:「爺爺害死我了!」他的妻子鄧娘子又生氣又責罵,元溪心急如焚,託我的妻子去向我道歉,懇請我幫忙治療。我笑著說: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方,我絕不敢奪人之功。等紹的醫術用盡,我自然會來,不必強求。」元溪跪下叩頭說:「明書您不是這樣的人,請您不要拒絕。」我前往他們家,鄧娘子出來拜謝,說道:「我丈夫不懂事,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,請您治好我的孩子,我一定重重地感謝您。」

其子手指白金一錠,約重三兩,曰:權為利市,望救我命。予恐多元溪疑,願置一簿,逐日登記病證藥方,以為醫案。元溪大喜,仍用前方,調理五日而血止。乃取生茅根,搗自然汁,和藥服之。血止,只用前方,或加款冬花、杏仁以止其咳,或去黃芩、梔子仁,加人參、白朮以補其脾,或去黃芩、梔子,加阿膠以補其肺,調理二十日而安。

元溪問曰:小兒之咳,張、甘二醫治之不效,萬紹治之反甚,先生治二十日而愈者,何也?予曰:方春之時,多上升之氣,肺感風寒,當與發散,葶藶丸乃攻裡之劑,肺金本虛,而反瀉之,此一逆也。夏天火旺,肺金受克,當用清金瀉火之劑,五拗湯乃發散藥也,用熱犯熱,此二逆也。

白話文:

他的兒子拿著一錠白金,約重三兩,說道:「權當是利市,希望您救救我的性命。」我擔心元溪會懷疑,於是提議留個簿子,每天記錄病症和藥方,作為醫案。元溪非常高興,仍然按照之前的藥方治療,五天後血止。於是取了新鮮的茅根,搗爛取汁,和藥一起服用。血止後,只用之前的藥方,或加入款冬花、杏仁來止咳,或去掉黃芩、梔子仁,加入人參、白朮來補脾,或去掉黃芩、梔子,加入阿膠來補肺,調理二十天後便痊癒了。

元溪問道:「孩子咳嗽,張醫生和甘醫生治療都沒有效果,萬紹治療反而更嚴重,您治療二十天就痊癒了,這是為什麼呢?」我回答說:「春天時節,多是上升之氣,肺部受風寒,應該用發散的藥物。葶藶丸是攻裡的藥,肺金本來就虛,反而用瀉藥,這是一逆也。夏天火旺,肺金受克,應該用清金瀉火的藥物。五拗湯是發散的藥物,用熱去治熱,這是二逆也。」

一汗之,一下之,肺金大虛,方秋之時,氣應降而不降,萬紹反用升發之劑,此三逆也。予用收斂清降之藥,以平其浮散之火,火衰於戌,時值九月,故病易已。元溪歎服。

黃岡縣省祭許成仁有子,病嗽,痰中帶血,醫用茅根湯治之,不效。時予在府,請視其子,且敘其所服之藥。予曰:此吾家治咳血方也,因胡元溪之子咳血,而立在彼則可,在此則不可。許問其故,予曰:彼病於秋,肺旺時也;此病於春,肺衰時也。彼病氣逆上,而口鼻出血;此病氣逆而痰中有血也。

白話文:

患者出汗、咳嗽,說明肺氣虛弱。秋季時節,氣應該下降,但患者卻用升發的藥物,這就是三逆。我用收斂清降的藥物,平息患者浮散的熱氣,熱氣在戌時(晚上7-9點)衰弱,當時是九月,所以病很快就好了,元溪對此非常佩服。

黃岡縣的許成仁先生的兒子患了咳嗽,痰中帶血,醫生用茅根湯治療,沒有效果。當時我在府上,就去看望了許先生的兒子,並詢問了他們用藥的情況。我說:這是我們家治療咳血的藥方,因為胡元溪的兒子咳血時,用這個藥方就能治好,而現在這個病人用這個藥方就不行。許先生問我原因,我說:胡元溪的兒子是在秋季生病,肺氣旺盛;而許先生的兒子是在春季生病,肺氣虛弱。胡元溪的兒子是氣逆上衝,導致口鼻出血;而許先生的兒子是氣逆,導致痰中帶血。

病既不同,治亦有別。乃用阿膠為君,杏霜、瓜蔞霜、貝母為臣,蘇葉、桔梗、甘草為佐,煉蜜作丸,薄荷湯化而服之,效。

致仕縣丞胡三溪一女,素有哮病,遇天欲雨則發,發則多痰,服五虎湯、九寶湯即止,不能斷根。吾於三溪呼為知己,思欲與之斷其根也。一旦得之,蓋痰聚而作喘,痰去則止。痰者,水液之渾濁者也。《難經》云:腎主液,液者水所化也。腎為水臟,入心為汗,入肝為淚,入肺為涕,入脾為涎。此腎喘也,乃以六味地黃丸服之,不復發矣。

白話文:

每種疾病的病因不同,治療方法自然也不一樣。這個病人,我用阿膠當主藥,杏仁霜、瓜蔞霜、貝母當輔藥,蘇葉、桔梗、甘草當佐藥,再用蜂蜜製成丸藥,用薄荷湯化開服用,效果很好。

我的朋友胡三溪的女儿,一直有哮喘病,每當要下雨的时候就会发作,发作时痰很多。她服用过五虎汤、九宝汤,症状暂时缓解,却无法根治。我非常关心她,想要帮她彻底治好哮喘。经过仔细观察,我发现她的哮喘是因为痰积聚在肺部导致的,痰消了,喘息也就不會再发作了。痰是水液的混浊物,《难经》中说:“肾主液,液者水所化也。”肾是主水的脏器,水液进入心就变成了汗,进入肝就变成了泪,进入肺就变成了涕,进入脾就变成了涎。因此,她的哮喘是肾虚导致的,我给她开了六味地黄丸服用,从此她的哮喘就不再发作了。

一富室小兒,先病瀉,醫以藥服之,乃作喘,歸咎於醫,請予治之。予曰:非醫之誤,乃冷傷脾作瀉,脾傳肺作喘。脾為母,肺為子,傳其所生也。用陳氏芎蠍散,一服喘止而安。後用此方,治瀉後喘者良驗。

萬石泉,乃賓蘭之父也,一女,病久嗽不止,胸高氣急,問治於予。予曰:此龜胸病也。胸者,肺之腑也,肺脹則胸骨高起,狀如龜殼。吾聞其病,未曾治之,故無方也,或者不可治乎。石泉曰:肺脹者,氣實也,當服葶藶丸。予曰:病有新久,證有虛實,嗽久肺虛,再服葶藶瀉肺之劑,恐有虛虛之禍。石泉不聽,竟以是病卒。

白話文:

一個富裕人家的小孩,先前患了腹瀉,醫生用藥治療後,孩子就開始喘不過氣。家人便責怪醫生,請我來醫治。我說:不是醫生的錯誤,而是孩子受寒傷了脾胃導致腹瀉,脾臟傳導到肺臟,所以才引起喘不過氣。脾臟是母,肺臟是子,傳遞了它所生之氣。我用陳氏的芎蠍散,一服藥喘息就止住,孩子也安穩了。之後用這個方子治療腹瀉之後喘不過氣的病人,屢試不爽。

萬石泉,是賓蘭的父親,他有一個女兒,病了很久,咳嗽不止,胸骨高聳,呼吸急促,他來向我求醫。我說:這是龜胸病。胸部是肺臟的腑臟,肺臟脹滿就會使胸骨高聳,形狀像龜殼。我從未治療過這種病,所以沒有方子,可能無法治癒。石泉說:肺臟脹滿是因為氣盛,應該服用葶藶丸。我說:疾病有新舊之分,症狀有虛實之別。咳嗽很久了,肺臟已經虛弱,再服用葶藶瀉肺的藥,恐怕會導致更虛弱。石泉不聽勸告,最終因病去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