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內傷集要》~ 卷二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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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1)

1. 內傷虛損證治

虛勞之證,《金匱》敘於血痹之下,可見勞則必傷其精血也。營血傷則內熱起,五心常熱,目眩耳鳴,口舌糜爛,不知正味,鼻乾燥,呼吸不利,乃至飲食不為肌膚,怠倦嗜臥,骨軟足痠;營行日遲,衛行日疾,營血為衛氣所迫,不能內守而脫出於外,或吐或衄,或出於二陰之竅;血出既多,火熱迸入,逼迫煎熬,漫無休止,營血有立盡而已。

更有勞之之極而血痹不行者,血不脫於外而但蓄於內,蓄之日久,周身血走之隧道悉痹不流,惟就乾涸,皮鮮滋潤,肉無榮澤。於是氣之所過,血不為動,徒蒸血為熱,或日晡、或子午,始必乾熱,俟蒸氣散,微汗而熱解,熱蒸不已,不死何待耶。亦有始因失血後遂痹者,血虛血少,難以流布,發熱致痹,尤易易也。

《內經》凡言虛病,不及於勞,然以大肉枯槁,大骨陷下,胸中氣高,五臟各見危症,則固已言之,未有勞之之極而真藏脈不見者也。

秦越人始發虛損之論,謂虛而感寒則損其陽,陽虛則陰盛,損則自上而下。一損損於肺,皮聚而毛落;二損損於心,血脈不能榮養臟腑;三損損於胃,飲食不為肌膚。虛而感熱則損其陰,陰虛則陽盛,損則自下而上。一損損於腎,骨痿不起於床;二損損於肝,筋緩不能自收持;三損損於脾,飲食不能消化。

自上而下者,過於胃則不治;自下而上者,過於脾則不治。蓋飲食多,自能生血;飲食少,則血不生,血不生則陰不足以配陽,勢必五臟齊損。越人歸重脾胃,旨哉言矣。

至仲景《金匱》之文,謂精生於穀,谷入少而不生其血,血自不能化精。《內經》於精不足者補之以味,味者五穀之味也,補以味而節其勞,則精貯漸富,天命不傾。所以垂訓十則,皆以無病男子精血兩虛為言,而虛勞之候,煥若指掌矣。

夫男子平人,但知縱欲勞精,抑孰知陰精日損,飲食無味,轉勞轉虛,轉虛轉勞,脈從內變,色不外華,津液衰而口渴,甚則眼瞑衄血,陰精不交自走,盜汗淋漓,身體振搖,心膽驚怯者,比比然也。故血不化精則血痹矣。血痹則新血不生,並素有之血亦瘀積不行,血瘀則營虛,營虛則發熱,熱久則蒸其所瘀之血,化而為蟲,遂成傳屍瘵證矣。窮凶極厲,竭人之神氣,而入蟲之神氣,人死則蟲亦死。

其遊魂之不死者,傳親近之一脈,閱三傳而非符藥所能制矣。醫和視晉平公疾,曰:是近女室,晦而生內熱惑蠱之疾,非鬼非食,不可為也。惑,即下唇有瘡,蟲食其肛;蠱,乃三蟲共載一器,非鬼非食,明指蟲之為厲也,以故狐惑之證聲啞嘎,勞瘵之證亦聲啞嘎,是則聲啞者,氣管為蟲所蝕明也。

《巢氏病源》不察,謂有虛勞,有蒸病,有注病,另各分門異治,致令後人以歧路之多,茫然莫知所適矣。仲景於男子平人諄諄致戒,無非謂營衛之道,納穀為寶,居常調營衛以安其谷;壽命之本,積精自剛,居常節嗜欲以生其精。至病之甫成,脈才見端,惟以建中、復脈為主。

夫建中、復脈,皆稼穡作甘之善藥,一遵精不足者補之以味之旨也。及其血痹不行,仲景亟驅其舊、生其新,幾希於勞瘵將成未成之間,誠有一無二之聖法,第牽常者不能用耳。倘有服膺仲景幾先之哲,吃力於療病將成未成之界,其活人之功,皆足予以生全,而為彼蒼所眷注矣。

夫勞瘵之證,無非臟腑之虛損所成也,故心勞血損,肝勞神損,脾勞肉損,肺勞氣損,腎勞精損,其大端也。至其見證,忽生喜怒,大便苦難,口內生瘡,此為心勞;短氣面腫,不聞香臭,咳嗽唾痰,兩脅脹痛,喘息不定,此為肺勞;面目乾黑,精神不定,不能獨臥,目視不明,頻頻下淚,此為肝勞;口苦舌燥,嘔逆噁心,氣脹唇焦,此為脾勞;小便赤澀,兼有餘瀝,腰痛耳鳴,夜多異夢,此為腎勞。

然猶未已也,曲運神機,為心之勞,其證血少面無色,驚悸盜汗,夢遺,極則心痛咽腫也;盡力謀慮,為肝之勞,其證筋脈拘攣,極則頭目昏眩也;意外過思,為脾之勞,其證脹滿少食,四肢倦怠,極則吐泄肉削也;預事而憂,為肺之勞,其證氣乏,心腹冷痛,津枯咳嗽,極則毛焦烘熱也;矜持志節,為腎之勞,其證腰背痛,遺精白濁,極則面垢脊痛也。然要不外乎陰陽氣血之虛損焉耳。

凡見面紅顴赤,或唇紅者,陰虛於下,逼陽於上也。仲景曰:其面戴陽者,下虛故也。虛而多渴者,腎水不足,引水自救也。咳嗽聲不出者,由腎氣之竭,蓋聲出於喉,而根於腎,經曰內奪而厥、則為喑痱,此腎虛也。虛而喘急者,陰虛格肺,氣無所歸也。喉乾嚥痛者,真水下虧,虛火上浮也。

不眠恍惚者,血不養心,神不能藏也。時多煩躁者,陽中無陰也。易生嗔怒或筋急痠痛者,水虧木燥,肝失所資也。飲食不甘,肌肉漸削者,脾元失守,化機日敗也。心下跳動,怔忡不寧,氣不歸精也。經曰:胃之大絡,名曰虛理,出於左乳下。其動應衣,宗氣泄也。盜汗不止者,有火則陰不能守,無火則陽不能固也。

吐而多痰,或如清水,或多白沫者,此水泛為痰,脾虛不能制水也。骨痛如折者,腎主骨,真陰敗竭也。腰脅痛者,肝腎虛也。膝以下冷者,命門衰絕,火不歸源也。小水黃澀淋瀝者,真陰虧竭,氣不化水也。足心如烙者,虛火燥陰,湧泉涸竭也。勞瘵之證,千形萬態,無非由於內傷虛損也,危矣哉。

王安道云:經云有所勞倦,形氣衰少,穀氣不盛,上焦不行,下脘不通,胃氣熱,熱氣蒸胸中,故內熱。此內傷之說之源乎。夫有所勞役者,過動屬火也。形氣衰少者,壯火食氣也。穀氣不盛者,勞傷元氣則少食而氣衰也。上焦不行者,清陽不升也。下脘不通者,濁陰不降也。

夫胃受水穀,故清陽升而陰濁降,以傳化出入、滋榮一身也。今胃不能納而穀氣衰少,則清無升而濁無降矣,故曰上焦不行、下脘不通。然非謂絕不行、不通也,但比之平常無病時,則謂之不行、不通耳。上不行、下不通,則鬱矣,鬱則少火成壯火,而胃居上焦、下脘兩者之間,故胃氣熱則上炎,熏胸中而為內熱也。東垣所言正與經旨相合,固宜引此段經文,於內外傷辨以為之主。

然經曰勞者溫之,溫者養也,東垣以為溫涼之溫,謂用溫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;又改損者益之為損者溫之,又以溫能除大熱為《內經》所云,而遍考《內經》,並無此語也。然溫藥之補元氣、息火邪者,亦惟氣溫而味甘者,斯可矣。蓋溫能益氣,甘能助脾而緩火,故元氣復而火邪息也。

虛損傷陰,本由五臟,雖五臟各有所主,然證治有可分、有不可分者。如諸氣之損,其治在肺;神明之損,其治在心;飲食、肌肉之損,其治在脾;諸血、筋膜之損,其治在肝;精髓之損,其治在腎,此有可分者也。然氣主於肺而化於精,神主於心而化於氣,肌肉主於脾而土生於火,諸血藏於肝而血化於脾胃,精髓主於腎而受之於五臟,此其不可分者也。故凡補虛之法,但當明其陰陽升降、寒熱溫涼之性,精中有氣、氣中有精之因。

但上焦陽氣不足者,下必陷於腎也,當取之至陰之下;下焦真陰不足者,多飛越於上也,可不引之歸源乎。所以治必求本,方為盡善也。

越人發明虛損一證,優入聖域。謂一損損於肺,皮聚而毛落;二損損於心,血脈虛不能榮於臟腑;三損損於脾,飲食不為肌膚;四損損於肝,筋緩不能收持;五損損於腎,骨痿不能起於床,反此者至脈之病也。從上下者,骨痿不能起於床者死;從下上者,皮聚而毛落者死。

其論治損之法,損其肺者,益其氣;損其心者,調其營衛;損其脾者,調其飲食、適其寒溫;損其肝者,緩其中;損其腎者,益其精。雖無方可考,而治法不大概可知乎。張景岳云:按上損、下損之說,其義極精,然猶有未盡悉也。蓋凡思慮、勞倦、外感等證,則傷陽,傷於陽者,病必自上而下也;色欲、醉飽、內傷等證,則傷陰,傷於陰者,病必自下而上也。如經云二陽之病發心脾,有不得隱曲,女子不月之類,此即自上而下者也。

又經曰:五臟主藏精者也,不可傷,傷則失守而陰虛,陰虛則無氣,無氣則死矣。此即自上而下也。蓋自上而下者,先傷乎氣,故一損損於肺,則病在聲、息、膚、腠;二損損於心,則病在血、脈、顏色;三損損於胃,則病在飲食不調;四損損於肝,則病在瘛瘲、頭疼;五損損於腎,則病為骨痿、二便不禁。此先傷於陽而後及乎陰,陽竭於下則孤陰無以獨存,不可為也。

自下而上者,先傷於精,故一損損於腎,則病為泉源乾涸;二損損於肝,則病為血動筋枯;三損損於脾,則病為痰涎壅盛;四損損於心,則病為神魂失守;五損損於肺,則病為喘急短氣。此先傷乎陰而後及乎陽,陰竭於上,則孤陽無以獨生,不可為也。故曰:心肺損而神衰,肝腎虛而形敝,脾胃損而飲食不歸血氣,凡明哲之士則當察所由而預防其微,又何虛損之可慮也。

元氣虛與虛損不同,元氣虛可復,虛損難復也。至虛損病,亦有難復、易復兩候。因病致虛者,緩調自復;因虛致損者,虛上加虛,卒難復也。故因病致虛,東垣、丹溪法,在所必用。若虛上加虛,而致於損,元氣索然,丹溪每用人參膏至斤余,多有得生者。其見似出東垣之右,然則丹溪補陰之論,不過救世人偏於補陽之弊耳,豈遇陽虛之病,而不捷於轉環耶。且丹溪不嘗云:虛火可補,參、耆之屬;實火可泄,芩、連之屬。

初何嘗拘於滋陰降火之法乎哉。

飲食勞倦,為內傷元氣,真陽下陷,內生虛熱。東垣發補中益氣之論,用人參黃耆甘溫等藥,大補其氣而提其下陷,此用氣藥以補氣之不足也。若勞心好色,內損傷陰,陰血既傷,則陽氣偏盛而變為火矣。是謂陰虛火旺勞瘵之證,故丹溪發陽有餘、陰不足之論,用四物加知母黃柏,補其陰而火自降,此用血藥以補血之不足也。

一則因陽氣下陷而補其氣以升提之,一則因陽火上升而濟其陰以降下之,一升一降,迥然不同,亦醫學之兩大法門,不可不究悉之也。

丹溪論勞瘵主乎陰虛者,蓋自子至巳屬陽,自午至亥屬陰,陰虛則熱在午後子前。寤屬陽,寐屬陰,陰虛則汗從寐時盜出也;升屬陽,降屬陰,陰虛則氣不降,氣不降則痰涎上逆而連綿不絕也。脈浮屬陽,沉屬陰,陰虛則浮之洪大、沉之空虛也。此皆陰虛之證,用四物湯加黃柏、知母主之。

然用之多不效,何哉?蓋陰既虛矣,火必上炎,而當歸川芎皆味辛氣溫,非滋陰降火藥;又芎辛竄,非虛炎短乏者所宜;地黃泥膈,非胃寒、食少、痰多者所宜;黃柏、知母苦辛大寒,雖曰滋陰,其實燥而損血,雖曰降火,其實苦先入心,久而增氣,反能助火,至其敗胃,所不待言。

不若用薏苡仁百合天冬、麥冬、桑白皮地骨皮牡丹皮、瘛瘲、酸棗仁之屬,佐以生地黃汁、藕汁、人乳、童便等,以保肺而滋生化之源,往往應手而效。

虛勞之病,百脈空虛,非濡黏之物填之,不能實也;精血枯槁,非滋潤之藥濡之,不能潤也。宜用人參、黃耆、地黃、二冬、枸杞、五味之屬,各煎膏,另用青蒿以童便熬膏,及生地汁、藕汁、乳汁、薄荷汁,隔湯煉過,酌定多少,並糜角膠、霞天膏和合成劑,再用一匙湯化服之。

如欲行瘀血,加入醋製大黃汁、桃仁泥、韭汁之屬;欲止血,加入荊、京墨之屬;欲行痰,加入竹瀝之屬;欲降火,加入童便之屬。

凡虛勞之症,大抵心下引脅疼,蓋滯血不消,新血無以養之,宜用膏子,加韭汁、桃仁泥。呼吸少氣,懶於言語,無力動作,目無精光,面色㿠白,皆兼氣虛,用麥冬、人參各二錢,陳皮桔梗、炙草各半兩,五味子二十一粒。為極細末,水浸油餅為丸,如豆大。每服十丸,細嚼津唾下。

補腎丸。氣虛,則用生脈散,不用白朮;血虛,則三才丸,不用四物。前言薏苡仁之屬治肺虛,後言地黃參耆膏子之屬治腎虛,蓋肝、心屬陽,肺、腎屬陰,陰虛則肺腎虛矣。故補肺腎即是補陰,非四物、知、柏之謂也。

勞瘵治法,當以脾腎二臟為要。腎乃系元氣者也,脾乃養形體者也。經曰:形不足者溫之以氣。氣謂真氣,有少火之溫以生育形體。然此火不可使之熱,熱則壯,壯則反耗真氣也。候其火之少、壯,皆在兩腎間。經又曰:精不足者補之以味。五味入胃,各從所喜之臟以歸之,以生津液,輸納於腎者。

若五味一有過節,反成其臟有餘勝克之患起矣。候其五味之寒熱,初在脾胃,次在其所歸之臟,即當補其不足,泄其有餘,謹守精氣,調其陰陽,夫是故天樞開發而胃和脈生矣。

東垣所論飲食勞倦,內傷元氣,則胃脘之陽不能升舉,並心肺之氣陷入於中焦,而用補中益氣治之。方中佐以柴胡升麻二味,一從右旋,一從左旋,旋轉於胃之左右,升舉其上焦所陷之氣,非自腹中而升舉之也。其清氣下入腹中,久為飧泄,並可多用升、柴,從腹中而升舉者矣。

若陽氣未必下陷,反升舉,其陰氣干犯陽位,為變豈小哉。更有陰氣素慣上干清陽,而胸中之肉隆聳為䐜、胸間之氣漫散為脹者,而誤施此法,天翻地覆,九道皆塞,有瀕於死而坐困耳。後人相傳,謂此方能升清降濁,有識者亦咸信之,醫事尚可言哉。夫補其中氣,以聽中氣自為升降,不用升、柴可也,用之亦可。

若以升清之藥,責其降濁之能,豈不病乎。

經云:勞風,法在肺下。其為病也,強上冥視,唾出若涕,惡風而振寒。治之奈何?曰:以救俯仰,巨陽引精者三日,中年者五日,不精者七日。咳出青黃涕,其狀如膿,大如彈丸,從口中或鼻中出,不出則傷肺,傷肺則死矣。讀此可悟傷風不解成癆之故。勞風者,既勞而又傷風也。

勞則火動於上,而風又乘之,風火相摶,氣湊於上,故云法在肺下也。肺主氣而司呼吸。風熱在肺,其液必結,其氣必壅,是以俯仰皆不順利,故曰當救俯仰也。救俯仰者,即利肺氣、散邪氣之謂乎?然散邪氣之散與否,在乎正氣之盛與衰。若陽氣旺,而精氣引者三日,次五日,又次七日,則青黃之涕從咳而出,出則風熱俱去,而肺無恙矣。設不出,則風火留積肺中而肺傷,傷則喘咳聲嘶,漸及五臟,而虛勞之病成矣。

今人治勞,日用滋養而不少益者,非以邪氣未出之故歟。而久留之邪,補之固無益,清之亦不解,虛勞之病所以難治也。

又按:《脈解篇》云:太陽所謂強上引背者,陽氣大上而爭,故強上也。勞風之病,火在上而風乘之,風火皆陽也,風性善行,火性炎上,非所謂陽氣大上而爭者乎。

又按:虛勞之人,氣血枯耗,生氣不榮,則內生寒冷,所謂冷勞是也,宜建中、復脈、八味、腎氣之屬,甘溫辛潤,具生陽化陰之能者治之。亦有邪氣淹滯、經絡瘀郁者,《元珠》所謂體虛最易感邪,當先和解,次則調之,倘遽用補,使邪氣不解,往往致死。是故治虛勞,故不可專以補陰降火為事也。

又按:有寒從中生者,是人多痹氣也。又腎者水也,而生於骨,腎不生則髓不能滿,故寒盛至骨也。是故氣痹精少,皆能生寒,不必其定責陽虛也。

薛立齋曰:癆瘵之證,大抵屬足三陰虧損、虛熱無火之症,故晝發夜止,夜熱晝止,不時而作,當用六味地黃丸為主,以補中益氣湯調補脾胃。若脾胃先損者,當以補中益氣湯為主,以六味地黃溫存肝腎,多有得生者。若誤用黃柏、知母之類,則復傷脾胃,飲食日少,諸臟日虛,元氣下陷,腹痞作泄,則不可救矣。

夫吐血、衄血之類,因虛火妄動,血隨火而泛行,或陽氣虛而不能攝血歸經而妄行,其脈洪弦,乃無根之火浮於外也。大抵此證,多因火土太旺、金水衰涸之際,不知保養,及三冬火氣漸藏,不遠幃幕,戕賊真元。故至春末夏初,患頭疼腳軟,食少體熱,而為注夏之病。或少有老態,不耐寒暑,不勝勞役,四時迭病,此時血氣方長,而勞心虧損,精神未滿,而早為斫喪,故其見證難以名狀者。左尺脈虛弱或細數,是左腎之真陰不足也,用六味丸。

右尺脈遲軟或沉細而數欲絕,是命門之相火不足也,用八味丸。至於兩尺微弱,是陰陽俱虛也,用十補丸。此皆滋其化源也,仍須參前後發熱咳嗽諸症治之。

李士材曰:夫人之虛,非氣即血,五臟六腑莫能外焉。而血之源頭在乎腎,氣之源頭在乎脾。脾為肝母,肺為主氣之官,故肺氣受傷者,必求助於脾土;腎為肺母,肝為藏血之地,故肝血受傷者,必藉資於腎水。補腎補脾,法當並行,然以甘寒補腎,恐妨胃氣;以辛溫補脾,恐妨腎水,須辨緩急而為之施治,或補腎而助以沉香砂仁,或扶脾而雜以山藥、五味,機用不可不活也。

虛勞之症,扶脾保肺,多不可缺。然脾性喜溫喜燥,而溫燥之劑不利於保肺;肺性喜涼喜潤,而涼潤之劑不利於扶脾。兩者並列而論,脾有生肺之機,肺無扶脾之力,故曰:土旺而生金,勿拘拘於保肺。

瀉火之亢以全陰氣,壯水之主以制陽光,法當並行,然瀉火之劑多寒而損陽氣,壯水之劑多平而損陰血。兩者並列而論,苦寒過投,將有敗胃之憂;甘平常用,卻無傷中之害,故曰:水盛而火自熄,勿汲汲乎寒涼。

凡陰虛多熱,最嫌辛燥,恐助陽邪也;尤忌寒涼,恐伐生氣也。惟喜純甘壯水之劑,補陰以配陽,虛火自降,而陽歸於陰矣。陽虛多寒者,最嫌涼潤,恐妨陰邪也;尤忌辛散,恐傷陰氣也。只宜甘溫益火之品,補陽以消陰,沉寒自斂,而陰從乎陽矣。不知者惟知以熱治寒、以寒治熱,所以陰虛不宜降者,則服寒反熱;陽虛不宜耗者,則服熱反寒,此無他,皆以專治旺氣,故病反如此。

春夏之令主生長,秋冬之令主肅殺,人知之矣。殊不知藥之溫者,行天地發育之德;藥之寒者,象天地肅殺之刑。如四物湯加黃柏、知母,名坎離丸,舉世奉之以為滋陰上劑、降火神丹,不知涼血之藥常滯膩,非痰多食少者所宜;涼血之藥多滋潤,多用必至泄瀉。嘗見虛勞之死,多死於泄瀉,而泄瀉之因,多因於清潤。

況黃柏苦寒,苦先入心,久而增氣,反能助火,至其敗胃,所不待言;川芎上竄,非火痰上氣者所宜;知母滑腸,豈元氣下陷者可服。丹溪云:實火可瀉,芩、連之屬;虛火可補,參、耆之屬。知、柏之藥,如病初起而相火正旺,口舌燥渴而右尺滑,暫投亦自無妨,久用斷乎不可。

故用溫補,病不增,即是減,內已受補故也;用寒涼,病不減,即是增,內已受伐故也。

虛勞精滑無度,或交寅刻夢泄,氣少力微,日漸瘦削,目視不明者,因房勞太過,督任不交,不能制約陰火也。陽虛者,鹿茸丸龜鹿二仙膠;陰虛者,六味丸加鰾膠、五味,或六味丸雜聚精丸一分合服;脾胃陰陽俱虛者,宜兼補先、後天藥也。男子精未充滿,色欲過度,泄出多有半精半血者,此竭力傷肝,不能藏血也。

蓋少陰常少血多氣,厥陰常多血少氣,少陰之精氣既竭,則厥陰之血氣亦傷,是以並血泄出。腎主閉藏,肝主疏泄,氣竭肝傷,中空無主,所以二臟俱閉,其治總不出上法也。若夫思欲不遂,鬱火無下,精為火擾而亡脫者,又當清利瀉火為主,設與固澀,其滑愈甚矣。

凡虛損有不能受補藥者,此為虛不受補,何以復生。若勞損失血之後,嗽不能止而痰多甚者,此以脾肺虛極,飲食無能化血,而隨食成痰,此雖非血而實血之類也。經曰:血出者死。故凡痰之最多最濁者,不可治。人身之左右,為陰陽之道路,而一邊難轉者,此其陰陽之氣有所偏竭而然,多不可治。

凡病虛損者,原無外邪,所以病雖至困,終不憤亂;其患虛證,別無邪熱,而譫妄失倫者,此心臟之敗,神去之兆也;勞嗽喑啞,聲不能出,或喘息氣促者,此肺臟之敗也;勞損肌肉脫盡者,此脾臟之敗也。凡虛損有筋骨疼痛至極者,乃血竭不能榮筋,此肝藏之敗也;虛損既久而泄瀉不禁者,此腎臟之敗也,皆為必死不救矣。

劉默生曰:虛勞多起於郁,鬱則其熱內蒸,內蒸則生蟲,蟲侵蝕臟則咳。初起早為杜絕,不致蔓延;若遷延日久,咳嗽不止,痰如白沫,聲啞喉痛,不可治矣。脾胃泄瀉,六脈細數而堅極,久臥床褥,煩躁血多者,不治;如六脈平緩,重按有神,飲食不減,大肉未削,二便調……骨痿而熱甚,泄瀉無度而畏寒,失血而脈數實,咳吐白痰及嘔血聲散,陽事不禁,暮熱如焚,面色夭然白,及衄下血,寒熱脫形,脈堅搏者,皆不可治。

如病久痞悶,忽得氣血沖和,心腎交媾,陽事必舉,尤宜切戒房室,犯之必復,愈難調治也。

大抵虛勞起於斫散者,肝腎過勞,多致亡血失精、強中陰竭而死;起於鬱結者,內火爍津,多致血竭乾咳、嗜食發癰而死;起於藥誤者,脾肺受病居多,多致飲食少減、咳嗽瀉泄而死。此證多患於膏粱,不但所稟柔脆,且性喜服藥,小病必然變重,展轉戕賊,必至傷殘不已也。

面色不衰,肌膚日瘦,常如無病,內實虛傷,俗名桃花證。其證蒸而咳嗽,或多汗或無汗,或多痰或無痰,或經閉,或泄精,或吐血,或衄血,或善食,或泄瀉,須察其所見何證、何臟受傷而治之。然此皆為陰火煎熬之證,治多不效。室女過時不嫁,男子過時不娶,及少寡者,皆犯此證,以陰火雖乘陽位,非但不能消爍陽分之津液,陰分之津液竭力上供陽火之消爍,故肢體日削,而面色愈加鮮澤也。輕者嫁娶漸愈,重者雖暫……流通,即不能留而下,下後半月十日自愈。

下血時能食者,不死;不能飲食,精神倦怠者,必死。吐血後,反驟能食者,亦不可治。

凡虛損,脈六七至,在春夏火令,津液枯槁,腎水正行死絕之鄉,肺絕脾燥,無有不死者;若秋冬火令已退,金水正旺,脈雖數,可治也。設病者骨立聲啞,喉痛寒熱,腹疼作瀉,而脈細數,亦屬不治。

凡病延至三四月,服藥已多,其不效者,必過用寒涼,五臟愈虛,邪火愈熾。初用補藥數劑,邪火一退,反覺頭眩噁心,骨疼足痿,神氣昏倦,不思飲食。倘脈見和緩,用保元、四君,大劑連服,便安寢半日,覺時精神頓爽,再服亦然,飲食漸增,則為可治。倘脈細如絲,腹痛昏憒者,難治。

凡久病,脈大小、浮沉、滑弦而三部不勻,或寸浮尺沉,或尺浮寸沉,但見病脈,反屬可治。如久病,浮中沉俱和緩,細察無神,而體倦甚者,必死。更看其面色光潤,此精神皆發於外,死期速矣。

凡久病元氣虛,而脈反和緩,假氣也。遇七八月間服補劑,病得漸減,此生機也。或延至十一月,一陽初動,陽氣漸升,內氣空虛,無以動生髮之氣,則變增寒壯熱,服補藥十餘劑,寒熱漸退,猶可延捱,調理至二三月,不變則生,有變則不治。

勞損久而嗽血,咽痛失音,此為下傳上;若不嗽不痛,久而溺濁脫精,此為上傳下,皆死證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