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濟陽綱目》~ 卷二十二·下 (3)
卷二十二·下 (3)
1. 論《局方》用熱藥澀藥之非
丹溪,曰:瀉痢一證,《局方》用鍾乳健脾丸、朝真丹、訶黎勒丸、大溫脾丸等藥,皆用熱藥為主,澀藥為佐使,當為腸虛感寒而成滑者設也。彼瀉利者,將無熱證耶,將無積滯耶。《內經》曰:利有膿血,多屬滯下。夫瀉利證,其類尤多,先賢曰濕多成泄,此確論也。然有挾風者,固不可得而同矣。況風與濕之外,又有雜合受邪,似難例用澀熱之藥。《局方》出證有兼治裡急者。有兼治後重者,有兼治裡急後重者,此豈非滯下病乎。今瀉利與滯下混同論治,實實虛虛之患,將不俟終日矣。經曰:暴注下迫,皆屬於熱。又曰:暴注皆屬火。又曰:下利清白屬於寒,屬火熱者二,屬水寒者一,瀉利一證似乎屬熱者多,屬寒者少。《局方》專以澀熱為用,若用之於下利青白為寒者或可矣,所謂下迫者,即裡急後重之謂也,其病屬火,相火所為,其毒甚於熱矣,投以澀熱,非殺而何。
白話文:
丹溪說:瀉痢這種病症,《局方》中用鍾乳健脾丸、朝真丹、訶黎勒丸、大溫脾丸等藥,都以熱藥為主,澀藥為輔助,這是針對腸胃虛寒導致滑泄的情況而設的。然而,瀉痢者,可能沒有熱證,也可能沒有積滯。
《內經》說:若泄瀉伴有膿血,多半屬於滯下。瀉痢證的種類很多,前賢說濕氣過盛容易導致泄瀉,這是正確的論點。但若夾雜風邪,則情況就不同了。更何況除了風濕之外,還有其他各種雜合的邪氣,就更難一概而論使用澀熱之藥。
《局方》中列舉的證狀,有兼治裡急的,有兼治後重的,也有兼治裡急後重的,這些豈不都是屬於滯下病嗎?現在將瀉痢與滯下混為一談,用相同的治療方法,虛虛實實,實實在在是個大問題,恐怕不會等到晚上就會出問題。
經書上說:突然腹瀉,排便急迫,都屬於熱證。又說:突然腹瀉都屬於火證。還說:下利清白屬於寒證。屬於火熱證的有兩種,屬於水寒證的只有一種,瀉痢證似乎屬於熱證的多,屬於寒證的少。
《局方》專以澀熱為用,如果用於下利清白屬於寒證的情況可能還行。所謂下迫,就是裡急後重的意思,這種病屬於火證,是相火作祟,其毒性比一般的熱證還要嚴重,用澀熱之藥,不把火氣壓下去怎麼行呢?
又云:仲景治痢,可下者率用承氣湯加減下之。大黃之寒,其性善走,佐以厚朴之溫,善行滯氣,緩以甘草之甘,飲以湯液,灌滌腸胃,滋潤輕快。積行即止。《局方》用砒、丹、巴、硇類聚成丸,其氣凶暴,其體重滯,積氣已行,而毒氣未消,猶暴賊手持兵刃,使之徘徊瞻顧於堂奧之間,縱有愈病之功,而腸胃清純之氣豈無損傷之患乎?其可溫者,乃用薑、附溫之,《局方》類以熱藥為主,澀藥為佐,用之於下痢清白者猶可,其裡急後重,經所謂下迫者屬火熱,加以澀藥,非殺而何?
白話文:
古人說,張仲景治療痢疾,對於可以服用瀉藥的患者,大多使用承氣湯加減治療。大黃性寒,善於向下運行,佐以厚朴的溫性,能通暢阻滯之氣;再用甘草的甘味緩和,以湯劑服用,灌洗腸胃,使之滋潤輕快。積滯排泄後即能止瀉。
《局方》中用砒霜、丹砂、巴豆、硇砂等藥物製成丸劑,其藥性兇猛,藥體沉重,積滯之氣已排泄,但毒氣尚未消除,猶如兇惡的賊人手持兵器,在堂屋中徘徊瞻望,縱使能治癒疾病,但腸胃清純之氣難免會受到損傷。
對於可以溫補的痢疾,則應該使用生薑、附子等溫性藥物。而《局方》中多用熱藥為主,澀藥為輔,用於治療清白稀薄的痢疾尚可,但對於裡急後重,經脈下迫的火熱痢疾,如果再用澀藥,無異於火上澆油,非但無益,反而會加重病情。
又云:痢疾乃外感兼內傷之候也,須分表裡,當作表裡治之。在表者,必惡寒發熱,身首俱痛,宜以小柴胡湯去人參、棗子,加蒼朮、川芎、陳皮、生芍藥,微汗以散之;在裡者,必後重窘迫,腹痛,下積宜早,以大小承氣、河間酒煎大黃湯之類下之。餘邪未盡,更以芍藥湯、香連丸之類以徹其邪。
白話文:
古籍中記載:痢疾是外感和內傷共同導致的病症,需要區分表裡,分別對症治療。
若屬於表證,病人必會出現惡寒發熱、頭身疼痛等症狀,可用小柴胡湯去人蔘、棗子,加入蒼朮、川芎、陳皮、生芍藥,微汗以散寒解表;
若屬於裡證,病人必會出現肛門墜脹、腹痛、下腹有積聚等症狀,應及早用大小承氣湯、河間酒煎大黃湯等方劑瀉下通便。
若餘邪未盡,可再用芍藥湯、香連丸等方劑徹底驅除病邪。
穢積已盡而更衣未息者,此大腸不行收令故也,宜以固腸丸、參香散之類以止澀之。噤口者,須詳證按法調治,切不可輕用粟殼、肉豆蔻、訶子之類以試之,殺人於反掌之間也。但凡痢證不問輕重,若邪氣正盛,而以粟殼之類止遏之,雖不死,亦成休息痢,二三年不能愈也。又不可輕用巴豆。
牽牛等熱毒之藥攻之,蓋病因熱毒,又得熱毒之劑,以火濟火,不死何待?
白話文:
如果已經把積累的穢物排泄乾淨了,但是腹瀉還是沒有停止,這說明大腸不能很好地收縮,導致消化不良。應該用固腸丸、參香散之類的藥物來止瀉。
如果病人嘴巴緊閉不說話,必須仔細診斷,根據病情用藥治療,千萬不能隨便用粟殼、肉豆蔻、訶子之類的藥物來嘗試,這些藥物可能會瞬間致死。
無論痢疾的輕重,如果邪氣正盛,就用粟殼之類的藥物來阻止它,即使不死,也會變成休息痢,兩三年都治不好。
而且也不能輕易使用巴豆。
牽牛等具有熱毒的藥物,會加重病情。因為病根就是熱毒,而這些藥物也帶有熱毒,用火去救火,怎麼可能不死呢?
註釋
- 穢積:指腸胃中積累的廢物。
- 更衣:指腹瀉停止。
- 收令:指收縮。
- 噤口:指嘴巴緊閉不說話。
- 休息痢:指反覆發作的痢疾。
- 牽牛:一種中藥,具有瀉下作用。
總結
這段文字主要講述了關於腹瀉和痢疾的治療原則。強調了根據病情用藥的重要性,告誡醫生不可輕易用藥,以免造成嚴重後果。
2. 論滯下亦有挾虛挾寒
丹溪曰):或問:河間之言滯下,果無挾虛挾寒者乎,否乎?予曰:泄利之病,水穀或化或不化,並無努責,惟覺困倦。若滯下則不然,或膿或血,或膿血相雜,或腸垢,或無糟粕,或糟粕相混,雖有痛、不痛、大痛之異,然皆裡急後重,逼迫惱人,似乎皆熱證實也。予近年涉歷,亦有大虛大寒者,不可不知,敢筆其略以備覽。予從叔年逾五十,夏間患滯下病,腹微痛,所下褐色,後重頻並,穀食大減,時有微熱。察其脈,皆弦而澀,似數而稍長,卻喜不甚浮大,兩手相等,視其神氣大減。予曰:此非滯下,乃憂慮所致,心血虧,脾氣弱耳。遂以參、術為君,當歸、陳皮為臣,川芎、炒芍藥為佐使,時暄熱甚,少加黃連,兩月而安。婁長官年三十餘,奉養厚者,夏秋間患滯下,腹大痛,有人教服單煮乾姜,與一帖則痛定,少頃又作,又與之定,由是服乾薑至三斤。八日視之,左脈弦而稍大似數,右脈弦而大稍減,亦似數,重取之似緊。予曰:此必醉飽後吃寒涼太過,當作虛寒治之。因其多服乾薑,遂教用四物湯去地黃,加人參、白朮、陳皮、酒紅花、茯苓、桃仁,煎入生薑汁飲之,至一月而安。金氏婦年近四十,秋初尚熱患滯下,腹但隱痛,夜重於晝,全不得睡,食亦稍減,口乾不飲,已得治痢靈砂二帖矣。予觀之,兩手脈皆澀,且不勻,神思倦甚,飲食全減。日與四物湯,倍加白朮,以陳皮佐之,與十數帖而安。此三病者,若因其逼迫而用竣劑,豈不誤人。
白話文:
丹溪曰:
有人問我:河間先生說滯下之症,果真沒有夾雜虛寒的嗎?
我回答:泄瀉之病,水谷或消化或不消化,都不會有強烈的排便感,只覺得疲倦。但滯下則不然,糞便中可能有膿血,或膿血混合,或腸垢,或沒有糟粕,或糟粕混雜在一起,雖然有疼痛、不痛、劇痛的區別,但都伴隨著裡急後重,逼迫難受,看起來像是熱證實證。
我近年來行醫,也遇到不少虛寒證的病人,不可不察。我鬥膽將自己所見略述於此,以供參考。
我的叔父年過五十,夏天患了滯下病,腹部輕微疼痛,排泄物呈褐色,裡急後重頻繁,食慾大減,偶爾有低燒。觀察他的脈象,弦而澀,似乎數而稍長,但脈搏卻不很浮大,兩手脈象一致,精神狀態大不如前。我說:這不是滯下之症,而是憂慮所致,心血虧虛,脾氣虛弱。於是,我用人參、白朮為君藥,當歸、陳皮為臣藥,川芎、炒芍藥為佐使藥。當時天氣炎熱,加了少許黃連,兩個月後便痊癒了。
婁長官三十多歲,生活富裕,夏秋之際患了滯下病,腹部劇痛。有人教他服用單煮乾薑,吃一帖就止痛,過一會兒又痛,再吃一帖又止痛,就這樣一直服用乾薑,足足吃了三斤。八天後,我觀察他的脈象,左手脈弦而稍大,似數,右手脈弦而稍小,也似數,用力按壓,感覺緊。我說:這一定是吃太多寒涼食物,導致虛寒,應當用虛寒的方劑治療。因為他服用乾薑過多,我便教他用四物湯去掉地黃,再加人參、白朮、陳皮、酒紅花、茯苓、桃仁,煎好後加入生薑汁飲用,一個月後便痊癒了。
金氏婦女年近四十,秋季初時天氣還很熱,患了滯下病,腹部隱隱作痛,晚上比白天嚴重,整夜睡不着,食慾也略微減退,口乾但不想喝水,已經服用了兩帖治痢靈砂。我觀察她的脈象,兩手脈皆澀,而且不均勻,精神倦怠,食慾大減。每天給她服用四物湯,白朮加倍,用陳皮佐之,服用了十多帖就痊癒了。
這三名病人,如果因為他們排便困難而使用峻猛的藥物,豈不是誤人子弟嗎?
劉宗厚,曰:按滯下之證,古人多與泄瀉同論,至《三因方》始能另立條目,蓋實有不同。夫病有從外感而得者,須分六氣之異。外既受傷,腸胃鬱結,遂成赤白等證,當隨其寒熱溫涼以調之。有因臟氣發動,干犯腸胃而得者,須察其何臟相乘,以平治之。又有因飲食失節而得者,則又審其何物所傷,以消克之。世之感此疾者,其因誠不越乎是三者。但其受病之後,腸胃怫鬱,膿血稠黏,裡急後重,諸方雖有寒熱虛實之論,劉河間則以為一出於熱。然考之《內經》,似亦熱多而寒少也。丹溪則以為亦有挾虛挾寒之證,深戒學者須宜識此。世之《局方》,不辨三因,專用澀熱之藥,其失甚矣。至河間立說,專用苦寒疏下之藥,則亦未甚為當。何則,蓋病有虛實,治有先後。若病勢暴至,元氣壯實,積滯膠固,須宜下之。病久氣脫,虛滑不禁者,亦宜溫之澀之。大抵治利,當從仲景、河間之法,可溫則溫,可下則下,或解表,或利小便,或待其自已。劉河間分別在表、在裡,挾風、挾熱、挾寒等證,後之作者,無越於斯。但氣血一條,未嘗表出立論,其於芍藥湯下,有曰行血則便膿愈,調氣則後重除。蓋謂溲便膿血,血之滯也,故曰行血自愈;奔迫後重,氣之實也,故曰調氣自除。誠哉是言,但膿血赤白亦有氣病血病之分,後重裡急亦有氣實血虛之異,學者又不可不察。
白話文:
劉宗厚論滯下之證
劉宗厚說:關於滯下之證,古人大多與泄瀉同論,直到《三因方》才另立條目,說明兩者確有不同。
疾病有因外感而得者,需要分六氣之異。外感之後,腸胃鬱結,便會出現赤白等證,應根據其寒熱溫涼進行調節。
也有人因臟氣發動,干犯腸胃而得病,需要觀察是哪個臟腑相乘,用相應的方法平治。
還有人因飲食失節而得病,就要審查是哪種食物所傷,用相應方法消克之。
世人患此病,其原因不過這三種。但病發之後,腸胃怫鬱,膿血稠黏,裡急後重,諸方雖然有寒熱虛實之論,劉河間卻認為皆屬熱證。
然而考究《內經》,似乎熱證居多,寒證較少。丹溪則認為也有挾虛挾寒之證,特別提醒學者要注意這一點。
世上的《局方》,不辨三因,只用澀熱之藥,其失誤甚大。而河間立論,專用苦寒疏下之藥,也不盡然合理。
為什麼呢?因為疾病有虛實之分,治療也有先後之別。若病勢突然發作,元氣旺盛,積滯堅固,就應該下之。若病久氣虛,虛滑不禁,就應該溫之澀之。
總之,治療泄瀉,應遵循仲景、河間之法,可以溫則溫,可以下則下,或者解表,或者利小便,或者等待它自行痊癒。
劉河間分別論述了表證、裡證,以及挾風、挾熱、挾寒等證,後來的作者,沒有超出他的範疇。但是氣血一體,他並未另立論點。
他在《芍藥湯》下,說:行血則便膿愈,調氣則後重除。意思是,溲便膿血,是血滯之症,所以說行血自愈;奔迫後重,是氣實之症,所以說調氣自除。
這話確實有道理,但是膿血赤白也有氣病血病之分,後重裡急也有氣實血虛之異,學者不可不察。
葉氏,曰:按《原病式》謂痢雖有赤白,而一本於熱,此足以破《局方》好行辛熱者之弊。然痢之白者,不可盡歸於熱,亦有因於寒者。痢如凍膠,或如鼻涕,明是冷證。此緣多啖生冷,脾胃受傷,氣凝而滯下生焉,非薑、桂之辛熱不可也,但患此者,十之四五耳。且寒鬱之久,多變為熱,薑、桂之類始則可用,久則又宜通變矣。又有濕熱為痢者,日久不愈,腸胃氣虛,未傳寒變,或過用冷藥,以致腸胃中寒,此亦宜有以溫之也。
白話文:
**葉氏曰:**根據《原病式》的記載,痢疾雖然有赤白之分,但其根源皆在於熱。這足以打破《局方》一味使用辛熱藥物的弊端。然而,痢疾中的白色痢疾並非全然由熱引起,也可能因寒而致病。
如果痢疾的糞便像凍膠或鼻涕一樣,則明顯是寒證。這是由於過食生冷,傷及脾胃,導致氣凝滯留,而下瀉所致。此類情況,非用薑、桂等辛熱之物不可。但這種情況只佔所有痢疾患者的四五成左右。
而且,寒氣鬱結日久,往往會轉化為熱。薑、桂之類的辛熱藥物,初期可以服用,但時間久了,則應該改用通變之藥。
還有一種情況是濕熱導致的痢疾,久治不愈,腸胃氣虛,尚未轉變為寒證,或者過度使用寒涼藥物,導致腸胃中寒,此類情況也需要溫熱治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