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略十三篇》~ 卷十三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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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三 (1)

1. 瘴氣第十三

《後漢書·馬援列傳》曰:援在交趾,嘗餌薏苡實,云能輕身資欲,以勝瘴氣也。

《活人書·三昧論》曰:食飲有節,起居有常,則邪氣不能為害。彼道路崎嶇,人煙疏闊,水漿不潔,酒炙多腥,飲食起居,未免乖度。況復有陰陽相搏之氣乎,故曰瘴氣,惟染勞役傷飢之人者,此也。

《聖濟總錄》曰:嶺南樸蛇瘴,亦名鎖喉瘴,項大腫痛連喉。用赤足蜈蚣一二節,研細,水下即愈。

巢元方曰:夫嶺南青草黃芒瘴,猶如嶺北傷寒也。南地暖,故太陰之時,草木不黃落,伏蟄不閉藏,雜毒因暖而生。

又曰:瘴瘧病生於嶺南,帶山瘴之氣,其狀發寒熱,休作有時,皆由山溪原嶺嶂濕毒氣故也。其病重於傷暑之瘧。

楊士瀛《直指方》曰:瘭瘡,一名蛇瘴,蠻煙瘴雨之鄉多毒,人有不伏水土風氣而感觸之者,數月以還,必發蛇瘴。惟赤足蜈蚣最能伏蛇為上藥,白芷次之。

大梁李待詔《瘴瘧論》曰:嶺南既號炎方,而又瀕海,地卑而土薄,炎方土薄,故陽懊之氣常泄,瀕海地卑,故陰濕之氣常盛,二氣相搏,此寒熱所由作也。陽氣泄,故冬無霜雪,四時放花,人居其地,氣多上壅,膚多汗出,腠理不密,蓋陽不反本而然。陰氣盛,故晨夕霧昏,春夏淫雨,一歲之間,蒸濕過半,三伏之內,反不甚熱,盛夏連雨,即復淒寒。飲食衣服藥食之類,往往生醭,人居其間,類多中濕。

肢體重倦,又多腳氣之疾。蓋陰常偏勝而然。陰陽之氣既偏而相搏,故人亦因之而感受其寒熱不齊之病也。又陽燠既泄,則使人本氣不堅,陽不下降,常浮於上,故病者多上脘鬱悶,胸中虛煩。陰濕既盛,則使人下體多寒,陰不上升,常沉而下。故病者腰膝重疼,腿足寒厥。

余觀嶺南瘴疾,證候雖或不一,然大抵陰陽各不升降,上熱下寒者十有八九。況人身上本屬陽,下本屬陰,茲又感此陽燠陰濕不和之氣,自多上熱下寒之證也。得病之因,正以陽氣不固,每發寒熱,身必大汗,又復投之以麻黃、金沸、青龍等湯,再發其表,則旋踵受斃。甚者又以胸中痞悶,用利藥下之,病人下體既冷,下之則十無一生。

若此者醫害之也。其時余染瘴疾,全家特甚,余悉用溫中固下,升降陰陽正氣之藥,十治十愈。二僕皆病胸中痞悶煩躁,昏不知人,一云願涼藥清膈,余審其證,上熱下寒,皆以生薑附子湯冷溫服之,即日皆醒。自言胸膈清涼,得涼藥而然也。實不知附子也。翌日各與丹朱丸一粒,令空心服之,遂能食粥。

然後用正氣、平胃等藥,自爾遂得平安。更治十數人皆安。蓋附子用生薑煎,既能發散,以熱攻熱,又能導虛熱向下焦,除宿冷,又能固接元氣。若煩悶者,放冷服之。若病煩躁,不好飲水,反畏冷不能飲者,皆其虛熱,非真熱也。宜姜附湯。沈存中治瘴用七棗湯,正與此同,亦一服而愈,有用朮附湯而病益甚,蓋朮附相濟,能固熱氣,不能發散,惟附子一味為最妙。

又曰:或有脈證,實非上熱下寒,而目黃赤者,不可用附子。脈若浮洪而數,寒熱往來,無汗,乃小柴胡湯證。若證有可疑,寒熱不辨,宜服嘉禾散。若熱多者冷服之。嘉禾散能調中氣,升降陰陽,治下虛中滿,療四時溫疫傷寒,使無變動,雖傷暑及陽證傷寒服之亦愈。若或寒多,服之尤宜。

服二三日,即寒熱之證自判。然後隨證調治,無不愈者。大抵嶺南之地卑濕,又人食檳榔,多氣疏而不實,四時汗出,不宜更用汗藥,此理甚明。亦有當汗下者,然終不多也,明者察之。

新安王棐《指迷方·瘴瘧論》曰:棐讀書之餘,留意醫學,幸得其傳,頗識方脈。就闢入南,研究此證,謂南人凡病皆謂之瘴,率不服藥,惟事鬼神。夫瘴之為病,猶傷寒之病也。豈可坐視不藥耶。每為中醫荏苒而致不救者有之。人過桂林以南無醫藥,且居南之人,往往多汗,上盈下空,不可用汗吐下三法。

其業醫者既鮮且庸,或妄用汗吐下者,是謂虛虛。方書皆謂南方天氣溫暑,地氣鬱蒸,陰多閉固,陽多發泄,草木水泉皆稟惡氣。人生其間,元氣不固,感而為病,是謂之瘴。輕者寒熱往來,正類痎瘧,謂之冷瘴。重者蘊熱沉沉,晝夜如臥灰火中,謂之熱瘴。最重者一病便失音,莫知其所以然,謂之啞瘴。

冷瘴必不死,熱瘴久而死,啞瘴無不死。此方書之說也。然以愚意觀之,所謂啞瘴者,非傷寒失音之證乎。又豈中風失語之證乎。治得其道,亦多可生,安得謂之無不死耶。若夫熱瘴,乃是盛夏初秋,茅生狹道,人行其間,熱氣蒸郁,無林木以蔽日,無水泉以解渴,伏暑至重,因而感疾。

或有飲酒而不節者,或食煎炙而積熱者,偶成此證,其熱晝夜不止,稍遲二三日,則血凝而不可救矣。南中謂之中箭,亦謂之中草子。然有挑草子法,乃以針刺頭額及上下唇,仍以楮葉擦舌,皆令出血,徐以草藥解其內熱,應手而愈,安得謂之久而死耶。至於冷瘴,或寒多熱少,或寒少熱多,亦有疊日間日之作。

及其愈也,瘡發於唇,驗其證即是外方之瘧,本非重病,然每因誤治而致禍,亦不可以必不死而忽之。但診其脈息極微,見其元氣果虛,即與附子湯而愈。若誤投寒藥,所謂承氣入胃,陰盛乃亡。若脈洪盛,證候實熱,宜服和解藥而徐治之。若誤投熱藥,所謂桂枝下咽,陽盛則斃。

要在切脈審證,辨其寒熱虛實,治之無不愈也。又人謂嶺南水泉草木地氣之毒,故凡往來嶺南之人及宦而至者,無不病瘴而至危殆。又謂土人生長其間,與水土之氣相習,外人入南必一病,但有輕重之異。若久而與之俱化則免矣。此說固若有理,但備之以將養之法,解之以平易之藥,決保無病,縱病亦易愈。

且瘴之為病,土人反重,外人反輕,蓋土人淫而下元虛,又浴於溪而多感冒,恣食生冷酒饌,全不知節,所以重也。然則,病瘴者不可全咎風土之殊,皆人自失節養有以致之耳。君子之居是邦也,當慎起居,節飲食,適寒溫,晨酒夜食,切忌太過。或有不快,即服正氣散一二劑,則脾胃自壯,氣血通暢,微邪速散,又何瘴之有。

吳興章傑嶺表十說:一曰嶺表之俗,食檳榔,甚者日至十數枚。蓋瘴瘧之作,率由飲食過度,氣滯痰結,而檳榔最能下氣消食去痰,故人皆狃於近利,而暗於遠患。此頗類北人之食酪酥,多致膚理致密。一旦病疫,當汗,則塞而不得出。嶠南地熱食檳榔,故藏氣疏泄。若一旦病瘴,當攻發,則虛羸而不能堪。

所以土人多瘠而色黃,豈全是氣候所致,蓋亦檳榔為患。殆勿思耳。

二曰《本草》載三人觸霧晨行,飲酒者獨不病。(吳又可《溫疫論》引此文、謂飽食者不病,所記異也。)故北人度嶺、率相勉飲酒,而遷客羈士,往往醺酣以自適。且嶺外酒價尤廉,販伕役卒,俱得肆飲,咸謂可以闢瘴,殊不知少則益,而多則滋瘴之源也。何以言之。蓋南土暑濕,嗜酒則多中濕毒,兼以瘴瘧之作,率因上膈痰飲,而酒則尤能聚痰。

嶺外諺云:莫飲卯時酒,莫食申時飯,誠攝生之要也。可見酒之為物,能闢瘴以生人,亦能滋瘴以害人。然則生也死也,非酒也,顧在人也。

三曰廣南每以暑毒為患者。蓋一歲之間,暑滋過半,使人難避而易犯。凡起居飲食少失節度,則為暑毒所中。道途之間,尤多冒暑,故土人於暑時相戒勿出。且遐荒之境,道路崎嶇,而傳舍飲食,皆不如欲,所以自北初至者,皆云不習水土而病,及既還則又謂之回頭瘴。大率得之道路勞倦,冒犯暑氣,與夫飲食居處失度也。

四曰嶺南寒暑之候不常,尤難於調攝。故凡居人與在路者,冬夏之衣,皆不可缺,隨其氣候,速宜增減,緩則致病。又嶺外海風異常,稍中人則為病,坐臥易衣時當慎也。

五曰嶺外雖以多暑為病,而四時亦有傷寒溫疫之疾,其類不一。土人不問何疾,悉謂之瘴,治療多誤。或有一歲盛寒,近類中州,而土俗素無蠶績,冬不衣綿,居室疏漏,戶扃不固,忽遭歲寒,則次年溫疫必興。醫者之治溫疫,亦當以本法治之,(此即伏邪,當詳伏邪門治法治之。)而隨風土氣候,人之強弱,酌宜可也。

六曰瘴瘧之作,多因伏暑傷冷所致。縱非飲食冷物,亦必寒邪感於外,飲食傷於內也。大抵伏暑淺而寒多者易治,伏暑深而熱多者難治。近時北醫至此,用大柴胡湯治熱瘴,須是本氣壯實者乃能堪之。如土人久服檳榔,臟氣既虛,往往不能服寒藥,又能當此峻劑乎。然土人才見發黃,便謂不治之疾,良可哀也。

七曰北人之來嶺南,婢僕多病瘴氣。蓋勞役之人,飲食乖度,晝多冒暑,夜多臥地,又凡事不能避忌,故先受其斃。即與之同休慼,宜加意戒之。

八曰俚俗有病,必召巫覡而祭鬼神,士大夫咸笑其信巫不信醫,愚謂此可憫惻而不可笑也。夫民雖至愚,孰不思趨利避害,況性命所繫,曉然易見。若醫者能愈人疾,彼何不信。蓋嶺外良醫甚鮮,藥石艱難,且山谷海峽之民,何從而得醫藥,所以不免信巫也。豈得已哉。

九曰瘴病不一,而土人以啞瘴最為危急。其狀初得之即失音,不過一二日即致不救。醫家多言為極熱所致,或云內蘊熱而外為感寒所激。近見北醫有用生附子一味愈此疾者,得非以熱治熱,或是發散寒氣耶。(此即陰盛格陽之類。)予嘗聞有飲溪澗水中毒,令人失音,則知凡失音者,未必皆瘴也。

溪澗水毒,灼然有之。道路無井泉,而瀕海之民與夫山行者,皆飲溪澗之水,豈無邂逅遇毒者。故途人所以多病,此得非是歟。(與即含沙射影之類,當以沙毒門諸法治之。)

十曰傳雲嶺外多毒草,彘食之而人食其肉者亦毒人,所以北人度嶺,多戒食彘。然嶺南能致瘴毒者,非止一端,豈獨彘哉。順泉云:嶺南之彘在市井者,食豆與酒糟,在鄉村者,食糠與碎米芊苗,未有食草者。若以食草為戒,則馬牛羊之肉,俱不可食耶。此其不足信也。

繼洪曰:予寓嶺南既久,愈知瘴疾不易用藥。若身熱而復寒,謂之冷瘴,不換金正氣散主之。若身熱胸痞,或嘔或噎,大便不利者,嘉禾散。若病輕而有食積者,兼用感應丸。無食積不用。若病重者,不可妄用轉利,惟當溫中固下。若冬末春初因寒而作大熱者,小柴胡湯。夏月因暑者,六和湯

若身極熱而頭極痛脈數者為熱瘴,宜用南人挑草子法,亦不可不服藥。第此證病深,最為難治。蓋涼藥多不可用,惟宜熱藥,須得法以用之。如附子湯冷服者是也。然此非工巧以處之則不可。如身熱汗不多,頭痛未解,或且與和解散。如腰以上極熱,腰以下稍涼,胸膈煩渴,腰腿重疼,或大便溏滑,其脈數而按之不實,此陽浮陰閉也。惟李待詔生薑附子湯最妙。

(此陰盛格陽之屬。)凡初病者,以生薑、附子能發散耳。若病經去汗既多,虛煩潮上,則惟恐其不斂不降,宜用熟附、乾薑沉香冷服之。若便利則不用沉香,如煩甚則少加竹茹,渴甚多加人參、北五味,呃逆加丁香、淡竹茹。若煩躁而有異象眩惑,夜不安寢,可與溫膽湯,惟大便利者不可服。

若至四肢厥冷,兩足冷甚,頭額虛汗,時或呃逆,脈數而促,其證多危。惟以三建湯之屬,能斂心液,能壯元陽,可以更生也。又有啞瘴,即熱瘴之甚者。醫書謂血得寒則凝泣,得熱則淖溢,故熱瘴面赤心熱,舌破鼻衄,皆瘴熱沸其血上湧所致,故宜用挑草子法。甚則血上塞其心竅,故昏不能言,或但噫噫作聲,即啞瘴也。

治此者當散其血,用局方黑神散,立見神效。其或涎迷心竅,而舌強者亦有之,卻非真啞瘴也。及兼風痰之證者,俱當審察而後用藥。

楊仁齋曰:瘴瘧,挾嵐瘴溪源蒸毒之氣致然也。自嶺以南,地毒苦炎,燥濕不常,人多瘴瘧。其狀血乘上焦,病欲來時,令人迷困,甚則發躁狂妄,亦有啞不能言者,皆由敗血瘀於心,毒涎聚於脾。

戴復庵曰:近時因寒熱發作,見其指甲青黑,遂名曰沙。或戛或挑,或灌以油茶,且禁其服藥。此病即是南方瘴氣,生料平胃散草果、檳榔,正其所宜,豈有病而無藥者哉。

蔣寶素曰:瘴氣者,經旨所無,乃嶺表方隅之疾。炎蒸濕鬱,蟲蛇毒氣,上騰如霧,中人為患,類乎伏邪痎瘧沙毒之證也。《後漢書》有薏苡解瘴之說,治其濕也。《聖濟總錄》、楊士瀛《直指》有瘴之名,用赤足蜈蚣、白芷治之,竟作蛇毒。《活人》三昧論,巢元方、楊仁齋有陰陽相搏之氣,雜毒因暖而生嵐瘴溪源蒸毒之語,亦以炎蒸氣毒為主。王棐、繼洪有寒瘴熱瘴啞瘴之辨,及挑草子法,分其形證論治。

沈存中、李待詔每用附子奏捷。蓋嶺南陽氣外越,證多陰盛格陽,扶陽抑陰近理。然又云目黃赤者,不可用附子,亦有當汗下者,則此中表裡寒熱虛實無所不有,當以伏邪痎瘧沙毒諸法參治。吳興章傑嶺表十說頗詳,戴復庵言寒熱作時,指甲青黑,是南方瘴氣。諸家所論如是,余亦未歷其境,難憑臆說。

故故業師醫案,家君醫話,均未及此。謹錄前哲精義於此,以俟國工君子。

略曰:砭曲池出血,北人謂之打寒,治傷寒溫疫。刺頭額上下唇出血,嶺南謂之挑草子,治瘴氣。擠眉心、承漿、胸前背後、出紅斑,近代謂之擠沙,治感冒。(或用碗蘸香油刮諸處名刮沙,亦有用針挑者。)三者相似。然瘴與沙更近,則沙毒門射影丸含沙散,治瘴可通用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