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歐蠱燃犀錄》~ 蠱案 (6)

1. 蠱案

一人嘗閉氣且思自盡，繩索往往無因而至。余授以擦法，覺前心有芒刺出，活蜘蛛一枚。為余述之，令搜室內見異物，即如法毀之。家人搜之，無所獲，遂出留。

一守者憎室中暗，揭去重簾，甫見明，一物飛撲窗上，急擒之，乃一紙蝶，巨如扇。余索觀，已焚之矣。今世病蠱死者，往往見蝶飛去，俗傳傳屍蛾者即此類也。有真蝶，乃巨蛹所化。蓋飛潛動植各物，既入人身，即隨人元氣變化生長，就人之飲食為飲食。如小兒科中蠱證，或食土炭磚瓦碎瓷等物，人不為怪，而獨味此何也？

一鐵工在茶肆倦臥，倏有一縷黑風猝至，驚起到家，即病頭痛，發熱咳嗽，吐黑痰如風色。醫家治以中風不效，余曰：「此即所謂鬼風毒疰也。」投以湯劑，稿本為君解毒諸藥佐之，數劑而愈。

一木工妻夢中一小兒，寤即不見，當於夢中乳之，驗其乳如真。病漸作為，余述之，餘曰：「是蠱也。」與汝歐之，授以解藥一劑，而其兒瘦，再劑而其兒死。其妻猶哀憐之。遲數日，其妻頭腫如瘟，復為治之，病遂痊。

一叟六十餘，妻縊死。鄰村演劇，往觀晚歸，路遇女子，年及破瓜，眇一目，與偕行。謂之曰：「苟愛我，當從汝。」答曰：「貌誠佳，何眇一目？」女曰：「汝村成先生針壞一目，至今猶恨之也。」成先生者，羅莊人性忠厚，學博品端，工符咒，歐鬼狐已隔世矣。女與叟紅鞋一鉤，約寸許，納之袖中，歸而玩之，女即至，勸其自縊。叟惑之，每尋自盡，子孫邏守之。其第三媳為疊被，得紅鞵，曰：「妖在是矣，宜翁之欲死也。」以斧斫之，投諸火。傍晚入室，聲不祥，其嫂趨視，見娣伏床上，帶紾其手，束入肌里，猝不可解。扶其首，口中有物，急探出之，乃綿花蕝，抽一枚，復有再抽之，扔不能言。詳諦之，喉中仍有一蕝，採出之，極長。是兩枚併為一，接處絕無痕，始能言。問之云：「入室，見其夫怒視之，隨昏僕，他不記憶。」詢其綿花蕝，在門後瓦罐中，蓋石板，揭視之，則散一把，少四枚。口中抽出乃三枚，其長者兩枚並一也。轉瞬即變幻如此，非蠱毒不能。

文日其家人以車載其媳來望之，若呆，診之脈數，知其因驚致疾，授以歐蠱安神之劑，囑令常以藥渣熏室內，並可救其翁，後果安其翁以善終。因憶聊齋志異載蓮香一則，亦此類也。第文人弄筆潤色過當，遂致失實耳。

一士人嘗應童試，甫畢，即思自盡。其父求診，曰：「此子乃繼母徜不測，何以自解？請為治之。」餘見其皮膚磽疏，毒易從表出，授以外治諸法，果治出各色毒物而愈。旋赴郡試，取第一，入泮。蓋瘦人腠理密，毒易從里出，宜內治；肥人腠埋疏，毒易從表出，宜外治。因是愈知毒蠱之不能禍福人也。

其家用一績麻者，病咳，每夜咳甚，則室內無故拋擲磚瓦，至晨常滿筐，以手拾之，輒麻木，代求治，並授以解藥而愈。

一年老婦人，倏覺有若貓者登床，遂病。每日恍惚中，有人報信，促其自縊。余曰：「是所謂病貓鬼也。」投以解蠱之方，稍安。其家富而慳於藥資，余聞之曰：「惑深矣，恐乘間竊發，終難救也。」適值其子赴郡試，遂縊死。

一家書館嘗見怪異。一日，先生散館鎖門，及反，封鎖如故，而書籍皆矢。意謂盜也。旋於井中得書數本，後數年，復於閒室櫃中得之，皆謂狐也。余曰：「不然，是蠱也。」試觀之。又遲數年，學生已長，父母俱存，別無兄弟，家道甚和。忽於暗室挽繩作套，吐舌瞪目，作縊狀，固未死也。問之，曰：「渠等教我如此。」余語其姻家，許以能治，腹中有塊，時上時下，蓋即蠱之巢穴也。調治半年而愈。

白話文：

[蠱案]

有個人曾經試圖閉氣自殺，繩索常常無緣無故地出現。我教他用擦拭的方法，感覺到他前胸有像芒刺的東西冒出，竟然是一隻活蜘蛛。他把這事告訴我，我叫他搜查屋內有沒有奇怪的東西，如果有就按照我說的方法毀掉它。家人搜查了，沒有找到什麼，就把它放過了。

有個守衛覺得房間裡太暗，把厚重的窗簾揭開，剛見到光亮，一個東西就飛撲到窗戶上，趕緊抓住它，原來是一隻紙蝴蝶，巨大得像扇子一樣。我要求看看，已經被燒掉了。現在因為蠱毒而死的人，常常會看到蝴蝶飛走，民間傳說的「傳屍蛾」就是這類東西。有的蝴蝶是真的，是巨大的蛹變成的。大概是說，飛禽走獸或植物等各種東西，一旦進入人體，就會隨著人的元氣變化生長，以人的飲食為食。就像小兒科中，中蠱的孩子，可能會吃泥土、木炭、磚瓦、碎瓷等東西，人們不覺得奇怪，但唯獨對這種情況感到疑惑？

有個鐵匠在茶館裡疲倦地睡著，忽然有一股黑風突然吹來，驚醒後回到家，就開始頭痛、發燒、咳嗽，咳出的黑痰顏色像風一樣。醫生用治療中風的方法治療沒有效果。我說：「這是所謂的鬼風毒疰。」用湯藥治療，主要用解毒的藥，再配以其他輔助藥物，幾劑就好了。

有個木匠的妻子夢見一個小孩，醒來就看不見了，夢裡曾經餵過奶，檢查她的乳汁，跟真的一樣。病情逐漸發作，我說：「這是蠱。」要她吐出來，給她一劑解藥，結果她的小孩變瘦了，再給一劑，小孩就死了。她妻子仍然很可憐那個小孩。過了幾天，她妻子的頭腫得像瘟疫一樣，我又給她治療，病就痊癒了。

有個六十多歲的老翁，妻子上吊死了。鄰村演戲，他去看了戲，晚上回來，路上遇到一個年輕女子，年紀剛到及笄，只有一隻眼睛，就一起走了。老翁對女子說：「如果愛我，就應該跟著我。」女子回答說：「你長得確實不錯，為什麼只有一隻眼睛？」女子說：「你村裡的成先生用針扎壞我一隻眼睛，我至今還恨他。」這個成先生是羅莊人，性格忠厚，學識淵博，品行端正，擅長符咒，驅除鬼狐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女子用一隻紅色的鞋子，鞋尖有個像鉤子一樣的東西，大概一寸左右，鉤住老翁，並把紅鞋藏在他的袖子裡。老翁回家後把玩，女子就來了，勸他上吊自殺。老翁被迷惑了，每天都想自殺，子孫們就守著他。他第三個媳婦整理被子，發現了紅鞋，說：「妖怪在這裡，難怪公公想死！」就用斧頭砍了紅鞋，扔到火裡燒了。傍晚進入房間，聽到不好的聲音，她嫂子過去看，看到她小姑子趴在床上，手被繩子緊緊地纏著，都勒進肉裡，一下子解不開。扶起她的頭，嘴裡有東西，趕緊挖出來，原來是棉花絮，抽出一條，又有一條，一直抽不完，也不能說話。仔細看，喉嚨裡還有一條，取出後很長。這兩條棉絮連在一起，連接的地方沒有任何痕跡，這才開始能說話。問她發生了什麼，她說：「進房間，看到她丈夫怒視她，就昏倒了，其他都不記得了。」問棉花絮在哪裡，她說在門後的瓦罐裡，蓋著石板，打開一看，散落著一把棉絮，少了四條。她嘴裡抽出了三條，最長的那兩條是連在一起的。轉眼之間就發生了如此變化，不是蠱毒不可能這樣。

後來，他家人用車載著他媳婦來找我看病，看起來呆呆的，診斷脈象，知道她是受到驚嚇導致的疾病，給她開了驅除蠱毒、安定心神的藥，囑咐她常常用藥渣熏室內，也能救她的公公。後來果然讓她公公安詳地去世了。我想起了《聊齋志異》裡記載的蓮香故事，也是這類事情。只是文人寫文章時，過度潤色，導致失真罷了。

有個讀書人曾經參加童子試，剛考完，就想自殺。他父親來找我診治，說：「這孩子是繼母有什麼不好的打算，他要怎麼才能解脫？請您幫忙治療。」我看他的皮膚粗糙乾燥，毒容易從體表散發出來，就教他用外治的方法，果然治出了各種顏色的毒物，病就好了。後來他去參加府試，考了第一名，成為了秀才。大概是因為瘦的人皮膚紋理細密，毒容易從體內散發，適合內治；肥胖的人皮膚紋理疏鬆，毒容易從體表散發，適合外治。因此更加了解毒蠱不能給人帶來福禍。

他們家有個績麻的工人，生病咳嗽，每天晚上咳得很厲害，屋子裡無緣無故地會拋擲磚瓦，早上常常裝滿一筐，用手撿起來，手就會麻木，於是找我治療，我給他解藥，病就好了。

有個老婦人，突然感覺有像貓的東西爬到床上，就生病了。每天恍惚中，有人報信，催促她上吊自殺。我說：「這是所謂的病貓鬼。」給她開了解蠱的藥，病情稍微穩定了一些。她家裡富有，但很吝嗇藥錢，我聽了說：「她被迷惑得很深了，恐怕會趁機發作，最終難以救治。」正好她兒子去參加府試，她就上吊死了。

一家書館曾經出現怪事。有一天，先生關門鎖上，回去後，封鎖跟原來一樣，但是書都散落了。大家以為是小偷偷的。後來在井裡找到幾本書，過了幾年，又在閒置的房間的櫃子裡找到，都說是狐狸作怪。我說：「不是的，是蠱。」試著觀察。又過了幾年，學生們都長大了，父母都還健在，沒有兄弟，家庭和睦。忽然在黑暗的房間裡，用繩子挽成繩套，吐出舌頭，瞪著眼睛，做出上吊的樣子，但還沒死。問他，他說：「他們教我這樣做的。」我告訴他姻親，說我能治療，他的肚子裡有個腫塊，時上時下，大概就是蠱的巢穴。調理了半年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