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歐蠱燃犀錄》~ 蠱案 (2)

1. 蠱案

一，山西賈人十五六歲，在北蘇鎮見一乞丐逼近己身，急避之，趕至廚內，強以羊毛塞口中。求診，令先服敗鼓皮，至晚自呼為晉州人。其主人膽小，因而不治。

二，一人未經剪髮自來求診，問所苦，則常行人井，不須人救。昏迷之中，仍出並外。再問之，則口中常吐麻團，腹中覺有病塊。知其元氣未衰，與以解毒之方十數劑而愈。

三，一人被割鞵底，初不知也。病作求診，與升麻一兩，吐出磚瓦灰土碎塊無數，再吐蔥須一團。因憶方書所載，一人肋下腫起如桃，服升麻瀉蔥一株，根鬚全具。即此類也。復為灸膏肓百壯，倏有一物飛撲窗隙，礙簾而止。獲之，乃紙人短小精悍，血點雙目，甚工。如法拘之。至晚，病者覺枕中有異，拆而視之，搜得紙球如豆二三枚，展之，皆紙人也。夜間又覺有物飛起，止觸承塵，簌簌然，為余訴之。遂授以熏藥，嚴閉門窗，施以重簾。熏久之，啟扉搜撿，於鼠穴中得紙人無數，皆死矣。病者遂愈。每獲紙人，以雄黃絳囊震之，咒曰：「震天天開，震地地裂，震蠱蠱死，震鬼鬼絕。吾奉太上老君，急急如律令。」往往見血，震之無血，故知其死。

四，一人見門首募化者，云濟南僧，施以米，謂之曰：「近來妖幻甚多，汝等異服人宜遠避。」僧作指點狀而去，歸即病作。投以解藥。病者夢見紅鞵僧乞食，閉戶御之。醒言其異。余曰：「元氣已固，邪不能侵。」試搜之，床下得一紙僧，血點雙足，宛如所夢。按法治之，得痊。故凡雲遊僧道、醫卜星相、採路不明之人，均宜嚴防，而詐稱逃荒者，尤屬可惡，是則為民上者之責也。

五，一人病蠱，屢治罔效。忽大言曰：「我十八名高弟子，盡敗於此，特來相會。」病者急延余至，叱之曰：「汝來將擒汝矣。」倏有一物將燈撲滅，欲遁，觸窗檽，鏗然聲甚厲。待燭至，見紙人高尺餘，倚窗而立，血點變睛，眈眈視人。如法拘之。病者遂安。俗傳白蓮教翦紙為人，一寸變象一尺，一尺即變一丈。此物變象，殊覺駭然。一秀才為人訓蒙，適遊學者過此，取茶飲之，覺有沙土入咽，遂生煩悶。其主人用我法，以石榴皮煎濃湯令服，得吐而愈。詢其主人，見異物否？曰：「吐一氈片，已棄之矣。」余笑曰：「非氈片，乃紙人所挾羊毛也。毒恐未淨。」復詢之，一腿常腫，按之作沙土聲，再服解毒之藥而愈。

六，一小兒常見室中有烏，覓之不得。問於余，令門窗悉罩以網，庚蒿熏之。倏有物飛起，掛網而止，乃一紙烏。撕紙作翅，捻紙作頸，紙尖作啄，血點作目，燈煙作色。以火焚之，寂然。蓋庚蒿可為熏藥，亦可單服，能療奇疾，而於財無損，最宜貧者。

七，一人病蠱，授以解藥服之，夢見二豎子，雌雄各一，旁一豎子稱為哥嫂，云：「此處不可居，盍歸乎？」遂撿其傢俱，以袋裝之。其雌語病者曰：「居久情洽，今去，盍相送？」病者許之。行至外室，畏余，不敢由戶，擬從窗間出。病者謝不能。雌曰：「試為之上。」攀窗欞，於袋中取刀，割窗紙如矩，伸足即出。病有從之，微覺窗欞有刺傷脅下。送至大門，不敢出，再繞別院始出。路遇村人往來，皆識之。至村口，雌曰：「請勿遠送，宜速歸。」遂醒，脅下猶痛，為余述之。餘曰：「蠱真去矣。」試驗之，窗紙果有裂痕如矩式，欞有芒刺，欞紙瓜痕，宛如所夢。詢之，村人所見皆實。次日，病者聞屋上跫然足音。余曰：「須防之。」至晚，病者復迷。即以薄荷油點之。點至肋下，病者哀求曰：「我誤信伯父言，學白蓮教害人，已隨哥嫂去，失一胡蘆，不忍舍之，來取被擒。頭痛不可忍，其死於此乎？」音似冀州入，兼京腔。隨獲紙人，頭腦皆裂，猶帶薄荷油味云。

白話文：

一， 山西有個十五六歲的商人，在北蘇鎮遇到一個乞丐靠近他，他趕緊躲開，跑到廚房裡，卻被強行用羊毛塞進嘴裡。他來求診，醫生讓他先吃敗鼓皮，到了晚上，他竟然自稱是晉州人。他的主人膽小，所以沒有給他治療。

二， 有個人沒剪頭髮就來求診，問他哪裡不舒服，他說他常常走到井裡，不用別人救就能自己上來。昏迷的時候，還是會走到井邊。再問他，他口中常吐出麻團，肚子裡感覺有硬塊。醫生覺得他元氣還沒衰退，就給他開了解毒的藥，吃了十幾劑就好了。

三， 有個人被割破了鞋底，一開始不知道。發病來求診，醫生給他吃了一兩升麻，他吐出許多磚瓦灰土碎塊，又吐出一團蔥鬚。醫生想起書裡記載，有人肋下腫起像桃子，吃了升麻瀉出一株帶根鬚的蔥。情況很像，醫生又在膏肓穴灸了一百壯，突然有個東西飛撲到窗戶縫隙，被窗簾擋住。抓到一看，是個用紙做的精巧小人，眼睛上點著血，做得非常逼真。醫生照著方法控制住它。到了晚上，病人覺得枕頭裡有異物，拆開一看，搜出二三顆豆子大小的紙球，打開，全是紙人。夜裡又感覺有東西飛起，撞到天花板，發出簌簌的聲音，告訴了醫生。醫生給他用了熏藥，緊閉門窗，掛上厚窗簾。熏了很久，打開門搜查，在老鼠洞裡找到無數紙人，都死了。病人的病就好了。每次抓到紙人，就用裝著雄黃的紅色小袋子震動它們，並唸咒語：「震天天開，震地地裂，震蠱蠱死，震鬼鬼絕。我奉太上老君，急急如律令。」震動的時候常常會看到血，震動沒出血，就知道紙人死了。

四， 有個人在門口看到化緣的人，自稱是濟南來的和尚，施捨了一些米給他，並對他說：「最近妖術很多，你們這些穿奇怪衣服的人最好離遠點。」和尚指點了一下就走了，他回家就發病了。醫生給他開了解毒藥。病人夢到穿紅鞋的和尚來乞討，他關上門不讓他進。醒來後覺得很奇怪。醫生說：「你的元氣已經穩固，邪氣不能侵入。」試著搜查，在床底下找到一個紙做的和尚，雙腳上點著血，和夢裡的一模一樣。按照方法處理後，病就好了。所以，凡是雲遊的和尚道士、算命看相的、來路不明的人，都要嚴加防範，假裝逃荒的人尤其可惡，這是當官的責任。

五， 有個人得了蠱病，多次治療都沒效。突然大聲說：「我十八個得意門生，都敗在這裡，我特地來相會。」病人趕緊請醫生來，醫生呵斥他：「你來我就要抓你！」突然有個東西把燈撲滅，想要逃跑，撞到窗欞，發出很大的聲音。點上蠟燭一看，是個一尺多高的紙人，靠在窗邊，眼睛上的血點變成眼珠，惡狠狠地盯著人。醫生照著方法控制住它。病人的病就好了。民間傳說白蓮教剪紙做人，一寸變成一尺，一尺變成一丈。這東西能變化，讓人覺得很可怕。有個秀才幫人教書，剛好有遊學的人經過，喝了他一杯茶，覺得有沙土進了喉嚨，就開始煩悶。他主人用醫生的方法，用石榴皮煎濃湯給他喝，吐出來就好了。問他主人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，主人說：「吐出一片氈片，已經丟掉了。」醫生笑說：「那不是氈片，是紙人夾帶的羊毛。毒可能還沒清乾淨。」再問他，他一條腿經常腫起來，按下去有沙土的聲音，再吃解毒藥就好了。

六， 有個小孩常常看到房間裡有烏鴉，找也找不到。問了醫生，醫生讓他把門窗都用網罩住，用庚蒿熏。突然有個東西飛起來，掛在網上，是個紙做的烏鴉。撕紙當翅膀，揉紙當脖子，紙尖當喙，血點當眼睛，用燈煙上色。用火燒了它，就沒事了。庚蒿可以做熏藥，也可以單獨吃，能治療奇怪的病，又不費錢，最適合窮人。

七， 有個人得了蠱病，醫生給他解藥吃了，他夢到兩個小孩子，一男一女，旁邊有個小孩子稱他們為哥嫂，說：「這裡不能住了，我們回去吧？」就收拾他們的家具，裝進袋子。那女孩對病人說：「住久了感情很好，現在要走了，要不要送送我們？」病人答應了。走到外屋，他們怕醫生，不敢走門，想從窗戶出去。病人說不行。女孩說：「幫我們一下。」就爬上窗戶，從袋子裡拿出刀，把窗紙割成方形，伸腳就出去了。病人也跟著出去，覺得脅下被窗戶刺了一下。送到大門口，他們不敢出去，繞到別的院子才出去。路上遇到村裡的人，大家都認識他們。到了村口，女孩說：「不用送了，你快回去吧。」病人就醒了，脅下還痛，告訴醫生。醫生說：「蠱真的走了。」檢查後發現，窗紙果然有個方形的裂痕，窗欞上有芒刺，紙上有爪子抓過的痕跡，跟夢裡的一樣。問村裡的人，他們看到的都跟夢裡一樣。第二天，病人聽到屋頂有腳步聲。醫生說：「要小心。」到了晚上，病人又昏迷了。醫生就用薄荷油點在他身上。點到肋下的時候，病人哀求說：「我錯信了伯父的話，學白蓮教害人，已經跟哥嫂走了，丟了一個葫蘆，捨不得，回來拿就被抓住了。頭痛得受不了，要死在這裡了嗎？」說話的口音像冀州人，又帶京腔。醫生抓到紙人，頭都裂開了，還帶著薄荷油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