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集成》~ (6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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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 醫案九條
清臣曰:余生所治,奇情怪疾,難以數記,總在靈機應變,活法救人,認定陰陽,守定經絡,分明虛實,辨清表裏,細查情形,講究脈息,再四思維,論病立方,斯無遺誤。迄今年邁,奏效雖多,不復記憶,謹書數案,以開來學。
曾治雪橋牛大人腳疾,臥床月餘,痛處難堪,不能步履。延予調治,撲榻見禮,診其六脈,搭手洪大無倫,重按至骨乃見。察其面舌,青黯色白,問其痛處不在筋骨,盡在肉中空處,毫無定所,予知其為陽痿症也。究其前方,皆三氣飲,獨活寄生之類。余以十全大補去芎、苓,加附片、巴戟、枸杞、鹿茸、益智,大劑與之,一劑而安,再劑則行動如常。復以此方為丸,多服精神強固。
今七十又六,尚能主講錦江書院。
曾治楊慶伯老太夫人患夾食傷寒,延予診治,六脈沉澀,舌胎滿口,面青唇白,印堂下青筋高鼓,飲食無味,險危已極,實由補劑太早所致也。余曰,論壽高困倦,應宜峻補,但此時此際欲扶正氣則邪氣難除。欲驅邪氣,而正氣將脫,醫家束手。於無可如何之中,設一權變之法,遵金鑒補瀉兼施,輔正黜邪未知是否,敬呈。
臬司大人斧正。大人曰,聽君為之。余以枳朮丸加厚朴、大黃、牙皂服之,舌胎盡退,日食雙弓米兩次,下榻賞給奴婢,已安泰十日矣。適駱制軍送大參一支,自用缸熬,病者喜服,從三更服至天明,氣喘汗出,大汗亡陰,不可救藥,可知大黃救人無功,人參殺人無過。
同治六年,三日見兩病之誤,一中河場,李廷鼎,患陰症傷寒,人以瘟疫治之,待余往視,嗜臥不語,舌黑脈微。諸醫畢集,問余曰,係屬何症?以陰症寒答之。當用何藥?以附子乾薑應之。又問先生驗舌與周身否?余應之曰,備細看明,六脈尋筋不見,四肢逆冷,舌黑是真陽埋沒,周身是陰毒外現,再服寒涼,不可救藥。隨擬一方,群醫吐舌。
以附片八錢為君,乾薑肉桂各三錢為臣,西砂半夏各二錢為佐,故紙、胡巴各三錢為輔,麻黃細辛各六分為使,薑、棗引。服一次舌黑全退,二次陰毒盡消。一劑服完,諸症皆愈。二劑去麻黃、細辛,加潞(音lù,古水名,即今山西濁漳河。)黨一兩,此陰症誤認為陽症也。
彭場余星棲之兄余煥章患瘟疫,人以陽虛酒病治之。待予往觀,群醫滿座,桂附參耆,一一用遍。予入病室,見氣噴如火,口臭氣粗,面紅舌燥,痞滿堅實俱備,未診脈已知其為熱症也。及診得脈息七至,急下症也,主方白虎承氣湯加桃仁、牙皂。立單後,聊書數語:此瘟疫症也,下之宜急,若再遲延則不可救。
眾醫一言不答,病家狐疑不定。適有伊家館師焦聘三,出視單目,直告曰前藥愈治癒危,全無一效,今清臣單目注明,不服此藥,一無所救,定服此方。大下而愈,此熱症誤認為虛症也,不活於醫而活於焦氏者矣。
白話文:
醫案九條
我行醫以來,治療過許多奇奇怪怪、難以想像的疾病,總是用靈活變通的方法救治病人。我總是仔細辨別陰陽、經絡、虛實、表裡,詳查病情,細究脈象,反覆思考,然後才決定用藥,從未出錯。如今我年事已高,雖然治癒的病人很多,但記不太清楚了,特地記錄幾則案例,供後學參考。
曾治療雪橋牛大人腳疾,他臥床一個多月,疼痛難忍,無法行走。他請我治療,我診脈發現他的脈象洪大異常,重按才能摸到骨頭。觀察他的面色和舌苔,呈現青暗、色白,詢問得知他的疼痛部位不在筋骨,而在肌肉空虛的地方,而且位置不定。我判斷這是陽痿的症狀。我了解到他之前一直服用三氣飲、獨活寄生等藥物。我便將十全大補湯中的川芎、茯苓去掉,加入附子、巴戟天、枸杞子、鹿茸、益智仁,加大劑量給他服用。一劑藥後,病情就減輕了,兩劑藥後就能行動自如。我又將此方製成藥丸,讓他服用,以增強體質。如今我七十六歲了,還能擔任錦江書院的講師。
曾治療楊慶伯老太夫人的夾食傷寒,她請我診治。她的脈象沉澀,舌苔滿布口腔,面色青白,印堂下青筋高鼓,飲食無味,情況非常危急,這是因為過早使用補藥造成的。我說,雖然年高體弱應該峻補,但現在這個情況,想扶持正氣,邪氣就難以去除;想驅除邪氣,正氣又將要脫離,這讓醫生束手無策。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,我採取了一個權宜之計,遵照《金匱要略》的補瀉原則,兼顧扶正和祛邪,效果如何則不得而知,敬請臬司大人斧正。大人說,就依你所說的去做吧。我用枳朮丸加上厚朴、大黃、牙皂給她服用,舌苔很快就退了,她每天能吃兩碗米飯,又能下床活動,照顧僕人了,病情已經穩定十天了。恰好駱制軍送來一支人参,病人用砂鍋熬煮,從三更天喝到天明,結果氣喘汗出,大汗傷陰,無法挽救。由此可見,大黃救人未必有效,而人参也可能傷人。
同治六年,三天內我遇到兩例誤診的病例。一個是中河場的李廷鼎,患陰症傷寒,其他人卻用治療瘟疫的方法治療他。我到現場一看,他嗜睡不語,舌頭黑而脈象微弱。其他醫生都聚集在一起,問我這是什麼病症,我說是陰症傷寒。他們又問我該用什麼藥,我說用附子、乾薑。他們又問我是否仔細檢查了舌苔和全身的情況,我說是的,我仔細檢查了,脈象細弱,四肢冰冷,舌頭發黑是因為真陽被埋沒,全身症狀是陰邪外顯,如果再用寒涼藥物,就無法挽救了。我隨即開了一張方子,其他醫生都驚訝不已。
我的處方是:附子八錢為君藥,乾薑、肉桂各三錢為臣藥,白附子、半夏各二錢為佐藥,防風、細辛各三錢為輔藥,麻黃、細辛各六分為使藥,用薑、棗煎服。服用一次後,舌苔就全部退了,服用二次陰邪就消除了。一劑藥服完,所有症狀都痊癒了。第二劑藥我把麻黃、細辛去掉,加入潞黨參一兩,這是因為陰症被誤認為陽症了。
彭場余星棲的哥哥余煥章患瘟疫,其他人卻用治療陽虛酒病的方法治療他。我去看診時,發現其他醫生都坐在那裡,桂枝、附子、人参、黃耆都用遍了。我進入病房,看到他氣息噴吐如火,口臭氣粗,面色紅赤,舌苔乾燥,腹部痞滿堅硬,這些症狀都齊全了,我還沒診脈就已經知道這是熱症了。診脈後發現脈象是七至,屬於急症,我開了白虎承氣湯加桃仁、牙皂的處方。開完方子後,我寫下幾句話:這是瘟疫,應該立即瀉下,如果再拖延就沒辦法了。
其他醫生一言不發,病人家屬也猶豫不決。恰好伊家館的醫生焦聘三來了,他看了看方子,直接說:之前的藥越治越危急,一點效果也沒有,現在清臣先生的方子明確指出,不服這個藥,一點辦法也沒有,一定要服這個方子。瀉下後病就好了,這是因為熱症被誤認為虛症了,如果不是焦先生,病人就活不下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