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宗說約》~ 卷之首 (10)

1. 虛中實

虛中實者，本虛而標實也。如年老久病，氣血兩虛，若兼內有所損外有所感，補之不應也。至於傷寒熱病後，元氣雖虛，補之必復熱；若多食食復，尤宜消導。瘧後、痢後，中氣脾元未復，飲食易傷，風寒易襲，最宜細察。產後發熱，血虛者多，若兼惡露不行，腹有塊痛，其熱也血滯無疑。

若兼胸腹滿悶，咽酸噁心，其熱也停食無疑。若不用行瘀消導，而概施補血之品，其能愈乎？小兒痘後，惟當補益，倘兼他病亦宜察風食而調理之，蓋表虛而風易入，脾虛則食易傷也。

周忠介公夫人，年六十餘，患痰喘五六年，醫藥無效。士材先師診之曰：「右寸浮洪，肺有實邪，須用麻黃、石膏、半夏、防風、細茶、生薑等件，藥雖峻而病當之無畏也。」投之果愈。但麻黃只可用二三分，服後兼須避風耳。

白話文：

虛寒體質的人，其實是本體虛弱，但表現出來卻是實證。例如，年老久病，氣血雙虛，如果再加上內傷或外感，單純補益就不管用。像傷寒熱病之後，元氣雖然虛弱，補益反而會加重發熱；如果吃太多食物，更要注重消導。瘧疾或痢疾之後，中氣脾元未復，容易因飲食而受傷，也容易受到風寒的侵襲，必須細心觀察。產後發熱，大多是血虛，如果伴隨惡露不排，腹部有腫塊疼痛，那麼發熱就是血瘀無疑。

如果還伴隨胸腹脹滿、咽喉酸澀噁心，那麼發熱就是停食無疑。如果不用活血化瘀、消導的藥物，而直接使用補血藥物，能治好嗎？小兒出痘之後，應該以補益為主，但如果伴隨其他疾病，也應該觀察風寒食積的情況進行調理，因為表虛容易受風，脾虛容易傷食。

周忠介公的夫人，六十多歲，患痰喘五年六載，醫藥無效。士材先師診斷後說：「右寸脈浮而洪大，肺部有實邪，應該用麻黃、石膏、半夏、防風、細茶、生薑等藥物。這些藥物雖然峻猛，但病情需要，不用害怕。」服用後果然痊癒。但是麻黃的用量只能用二三分，服藥後必須避風。

山塘吳氏母，年六十餘外，患腹痛，日瀉四五行，已三四年矣，遍治不愈。予診之，二尺沉緊。予曰：「內有沉積也」。用熟大黃三錢入本病藥中，煎服一劑，而病如失。

管於諫夫人，小產後惡露不止，屢發昏暈，面色㿠白，噁心不食，自汗，六脈微細而數，治以四物湯加參、朮、姜灰服數劑，虛證稍退而血亦止，但大便秘結，腹痛不食如故，而咽酸發熱尤甚，諸醫束手。予於前方中加酒蒸大黃二錢，大便始潤，而發熱咽酸漸愈。

崇明肖氏，寄居吳門之西山，有婦二十餘歲，素虛弱，患熱病將一月，醫者滿堂弗愈。一夕忽死，其父叩門求救。予曰：「已死矣，又何救焉？」彼曰：「死其分也，若得一決，尤所甘心。」不得已嚮往，至其家，帳已揭，帛已焚，慟哭之聲徹於中外。予就視之，脈雖無，重按尚存，心口微溫。

白話文：

山塘吳氏的母親，年紀約六十多歲，患有腹部疼痛，每天大便四五行，這樣的症狀已經持續三年四年的時間了，經過多番治療都沒有見效。我診斷她的脈象，發現兩尺處脈象深沈緊繃。我說：「體內有積滯」。於是我在她的藥方中加入熟大黃三錢，煮服一劑藥後，她的病症就像消失了。

管於諫夫人的情況是，在小產後出血不停，多次出現昏厥，面色蒼白，噁心不想吃東西，出冷汗，脈象微細且快。我使用四物湯加上參、朮、姜灰，服用幾個藥方後，虛弱的症狀有所減退，出血也停止了。但是大便仍然乾結，腹痛和不想吃東西的情況依然存在，而且咽喉痠痛發熱更加嚴重，其他醫生也束手無策。我在我們的藥方中加入酒蒸大黃二錢，大便開始變得順暢，發熱和咽喉痠痛的情況逐漸好轉。

崇明肖氏，居住在吳門的西山，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婦女，平時身體虛弱，患熱病已經一個月，看過很多醫生都不見好。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去世，她的父親敲門求救。我說：「已經死了，又怎樣去救呢？」他說：「死是她的命運，如果能得到一個決定，她會更心甘情願。」我只好前往，到達她家時，帳幔已經掀開，布已經燒掉，哭聲從室內傳到室外。我去看她，脈搏雖然沒有，但是重按還能感受到一些溫度，心口微微有溫度。

予曰：「似有生機」。即用竹瀝、燈心、生薑湯灌之，嚥下一口，少頃微動，細察之，腹痛甚，問其大便，云二十日不食，亦不行矣。予以大黃一兩，芒硝五錢，桃仁、當歸各三錢與之。眾駭曰：「素有弱證，且病久何能堪此？」予曰：「更有法在」。強與之，遂去黑物半桶，即用人參五錢煎湯補之。

蓋因其素弱，急下後不得不峻補也。調理月餘而愈，今連生三子。此諸醫因其虛而不治其實，幾誤矣！從此亦可例推。

白話文：

我說：「似乎還有生機。」便用竹瀝、燈心草、生薑湯灌他，他嚥下一口，過了一會兒微微動了一下。仔細觀察，發現他腹痛非常厲害。問他大便情況，他說二十天沒吃飯，也拉不出來。我便給他開了大黃一兩、芒硝五錢、桃仁、當歸各三錢。眾人驚訝地說：「他本來就體弱，而且病了這麼久，怎麼能承受得住這麼重的藥？」我說：「還有其他方法。」堅持給他服下，結果他排出許多黑色的廢物，足足半桶。然後再用人參五錢煎湯給他補身體。

因為他本來就體弱，急著瀉下之後，勢必要用重藥補回來。調理了一個多月，病就好了，現在還連續生了三個孩子。那些醫生因為他虛弱，就只治表症而不治其根本，差點誤了他的性命！從這個例子可以推測，其他病症也應如此治療。

2. 實中虛

實中虛者，今實而素虛也。如病人現在頭痛體痛，身形拘急，惡寒發熱，無汗，此表實也，宜汗之。若其人有虛證，或吐衄下血，或夢遺滑精，或小便淋濁，或大便瀉利，或內傷勞倦，或房勞陰虛，或動氣瘡痛，或胎前產後，或熱入血室，或口燥咽乾，或尺脈微弱，俱不可汗，汁之則自汗亡陽，而變為肉瞤筋惕等症。如病人現在發熱，潮熱，煩渴，譫語，腹脹硬滿，大便五六日不通，此裡實也，宜下之。

若其人有虛證，或內傷勞倦，或房勞陰虛，或氣血兩虛，或胎前崩漏，或經水適來適斷，或小便清白，或手足逆冷，或臍有動氣，或腹痛按減，或六脈無力，或小兒病後慢驚，或傷寒惡寒及表證在者，俱不可下下之，則自利亡陰，而變為逆冷、昏沉等症。如病人現在胸滿，鬱郁微煩，或食在胃口，或喉中有痰，或胸中懊憹，或寸口脈滑，皆病在膈上也，宜吐之。

白話文：

病人現在頭痛、身體疼痛，身體僵硬，怕冷發燒，沒有汗，這是外感實證，應該發汗治療。但如果病人有虛證，例如吐血、鼻出血、夢遺、滑精、小便淋漓不暢、大便稀瀉、勞累過度、房事過度導致陰虛、氣血運行不暢導致瘡痛、孕期或產後、熱邪入侵血脈、口乾舌燥、脈象微弱等，都不可以發汗，因為發汗會導致津液流失，陽氣耗散，出現抽筋、驚惕等症狀。

病人現在發燒、潮熱、口渴、神志不清、腹部脹滿堅硬、五六天沒有排便，這是裡實證，應該瀉下治療。但如果病人有虛證，例如勞累過度、房事過度導致陰虛、氣血虛弱、孕期出血、月經不調、小便清澈、手腳冰冷、腹部有氣機運行不暢、腹部疼痛按壓減輕、脈象無力、小兒病後驚厥、傷寒怕冷及表證尚未完全消除，都不可以瀉下，因為瀉下會導致津液流失，陰氣耗散，出現手腳冰冷、昏沉等症狀。

病人現在胸部滿悶、心情鬱悶、食慾不振、喉嚨有痰、胸部悶悶不舒、寸脈滑，都是病在膈上，應該催吐治療。

若其人老弱氣衰，或吐衄崩漏，或勞倦內傷，或好怒喜淫，或胎前產後，或熱入血室，俱不可吐，吐之則自吐不止，而變為呃逆、喘急、厥逆等症。外如腹胸脹滿，實也。若其人平素少食，或不思食，或右關微細，或脹滿手揉則軟，或不噯氣，作酸惡食，俱屬脾虛不運化。如胸脅腹中諸痛，實也。

若其人手按痛減，則為虛證。氣血不能運行，上氣喘急，實也。若其人勞倦內傷，或奔走太過，或房勞陰虛，皆為氣虛不得歸原。面赤，煩躁，實也。若足冷，脈沉無力，自利，則為陽虛陰極發躁之證。凡此種種，皆虛實互見，或虛證似實，失辨為害最速，故先哲已詳言之。

白話文：

如果病人年老體弱氣虛，或有吐血、鼻出血、月經量多、流產或產後出血，或過度勞累導致內傷，或容易生氣、性生活頻繁，或懷孕或生產前後，或熱氣進入血脈，這些情況都不適合催吐，催吐反而會導致不停地嘔吐，並轉變成呃逆、喘氣、昏厥等症狀。患者如果出現腹脹胸悶，屬於實證。

如果病人平時食量少，或沒有食慾，或右關脈搏微弱，或腹脹按壓後變軟，或沒有噯氣，或感到胃酸難吃，這些情況屬於脾虛無法運化食物。患者如果出現胸脅腹痛，屬於實證。

如果病人按壓患處疼痛減輕，則屬於虛證。氣血運行不暢，導致呼吸急促，屬於實證。如果病人過度勞累導致內傷，或奔走过度，或性生活过度導致陰虛，這些情況都是氣虛無法回歸原位。面紅、煩躁，屬於實證。如果病人手腳冰冷，脈搏沉細无力，腹瀉，則屬於陽虛陰盛导致躁動的症狀。

以上這些症狀，都是虛實並存，或虛證表現得像實證，如果辨證不清，就會造成最快的危害，因此古代醫學家已經詳細地論述過這些情況。

示吉曰：識藥易，察病難；察病易，用藥適中難，何也？古人用藥有因天之寒溫而異，有從人之虛實而殊，故麻黃汗藥也，或代之以羌活，或易之紫蘇，或佐之以石膏。久虛無汗，身癢如蟲行，乾葛亦解表熱，大煩、口噤不能言，柴胡能療，此皆輕重發汗之法。

故用大黃下藥也，或助之以芒硝，或調之以甘草，或佐之以桃仁，或兼之以柴胡，或上行而酒浸，或散滯而姜炒，或同人參以調氣，或兼當歸以養血，或欲其走而生用，或使其留而九蒸，或大下而用一二兩，或微利而用五六分，此皆急下微下之法。若夫吐法，瓜蒂散其首方也，至於桐油吐喉痰，常山吐瘧痰，膽礬吐喉閉，鹽湯吐霍亂，二陳湯、黃齏汁、桔梗蘆、人參蘆、蔥根汁、卜子汁無非湧吐之物。但藥之無毒者，宜大劑而頓服；藥之有毒者，宜少服而漸加。

白話文：

示吉曰：

認識藥物容易，辨別疾病難；辨別疾病容易，用藥適當卻很困難。為什麼呢？古人用藥，會根據天气的寒溫而有所不同，也會根據人的虛實而有所差異。

例如，麻黃是發汗藥，有時可以用羌活代替，有時可以用紫蘇代替，有時可以配合石膏使用。如果患者久病虛弱，没有汗出，身上奇癢無比，像是蟲子在爬，可以用乾葛來解表熱。如果患者神志昏迷，口紧不能说话，可以用柴胡來治療。這些都是輕重不同的發汗方法。

再比如，大黃是瀉下藥，有時可以用芒硝增強其效果，有時可以用甘草調和其性，有時可以用桃仁輔助，有時可以與柴胡一起使用。也可以用酒浸泡來使其上行，或用薑炒來去除其滞气，或與人參一起使用來調氣，或與當歸一起使用來養血。如果需要藥效快速，就可以生用；如果需要藥效緩慢，就可以九蒸。如果需要強烈的瀉下效果，可以使用一到二兩；如果只需要輕微瀉下，就可以使用五到六分。這些都是急下和微下的方法。

至於吐法，瓜蒂散是最主要的方劑。此外，桐油可以吐出喉嚨裡的痰，常山可以吐出瘧疾的痰，膽礬可以吐出喉嚨阻塞的痰，鹽湯可以吐出霍亂的毒素。二陳湯、黃齏汁、桔梗蘆、人參蘆、蔥根汁、卜子汁都是可以催吐的药物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無毒的藥物可以加大劑量一次服用；有毒的藥物則需要少量服用，並且逐漸增加劑量。

服後或以手指探，或以鵝羽撩，不出以齏汁投之，不吐再投，且投且探，無不吐者，吐至瞑眩，慎勿驚疑，但飲涼水立解，此隨症吐湧之法也。外如枳實消痞，佐以白朮；知柏滋腎，導以桂心；膽汁、童便入白通以祛寒；炒黑乾薑入四物以治熱。冷藥熱服，熱藥冷服。如此種種，先哲豈好為多歧哉？亦為用藥適中之難，用此苦心耳。

陳案固多，不容贅述。

白話文：

服用藥物之後，可以用手指探測嘔吐物，也可以用鵝毛輕輕撥動，如果沒有吐出來，就用稀飯汁灌入，不吐再灌，一邊灌一邊探測，沒有不吐的。一直吐到昏昏沉沉，要小心不要驚慌，只要喝點涼水馬上就能解除。這是根據症狀而採取的催吐方法。

像枳實能消痞，就佐以白朮；知柏能滋腎，就佐以桂心；膽汁、童便加入白通可以祛寒；炒黑乾薑加入四物湯可以治熱。冷藥熱服，熱藥冷服。像這樣各種不同的用法，古代的先賢們可不是喜歡多變啊，而是因為用藥適當實在太難了，才用盡了苦心。

其他的案例很多，就不一一贅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