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蒼生司命》~ 卷四(亨集) (7)
卷四(亨集) (7)
1. 臌證(二十六)
臌證者,以中空外急,有似於鼓,故名曰「臌」。單腹脹滿,四肢百體,咸無腫形,與通身水腫者大不相類也。蓋水腫者,邪氣協陽氣遊行一身,邪氣去而為汗為溺,則正氣復而為血為氣矣。臌證則邪毒專攻臟腑,陽氣滯而不行。蓋浮腫者輕,而腹脹者重也。
或云:「臌證一也,何東垣之論主寒,河間之論主火,丹溪之論主脾虛,道豈二乎哉?」予曰:「皆是也。其原皆出《內經》,但《內經》會其全,而三子各言其一也。」
《經》云:臟寒生滿病。又云:腹滿䐜脹,支膈胠脅,下厥上冒,過在足太陰陽明。乃寒濕鬱遏也。愚謂「寒鬱日久,則陽氣漸微,陰氣獨盛。人身之氣,熱則流通,寒則凝結,凝結則脹滿生焉。故東垣以辛熱散之,以苦溫泄之,淡滲利之,上下分消其寒濕。此東垣之論所以不可廢也。」
《經》云:諸脹腹大,皆屬於熱。故《原病式》云:腹脹大,鼓之如鼓。氣為陽,陽為熱,氣盛則如是也。世言脾虛不能制水者,似是而實非也。愚謂「萬物熱盛則豐隆,寒盛則斂縮。邪陽猛烈,元氣從之,二陽搏擊於其中,日新月盛,安得不成臌也。此河間之論所以不可廢也。」
《經》云:諸濕腫滿,皆屬脾土。故丹溪以脾具坤靜之德,而有乾健之運,苟脾土之陰受傷,轉輸之官失職,遂成脹滿。《經》云臌脹是也。愚謂「人之一身,脾土為本,脾不健旺,則清氣不升,濁氣不降。《經》云『濁氣在上,則生䐜脹』,此臌脹之所由來也。若中焦無陽邪,宜行大補。
所謂氣虛不補氣,何由行是也。又清肺金、滋腎水、制肝養脾,皆至理攸寓,此丹溪論所以不可廢也。」
雖然三子之論,固合《經》旨,抑有說焉。東垣言臌證屬寒者多,屬熱者少,唯人受八益之邪,邪熱入腑,宜行承氣,余皆寒證。愚則以屬熱者多,屬寒者少。東南之人,濕熱為病,十居八九,此可驗矣;西北之人,嚴寒為病固多,而未必皆成臌也,以寒主收斂,而未必皆成脹大者也。此以理論之而知其熱多寒少也。
河間之論熱固然,但其中有燥熱、有濕熱,若不區別,禍如反掌。燥熱為病,則大便秘結,小便秘澀,身熱腹痛,悶亂不寧,一受參耆則脹滿不數日而成,其為害也速而烈;濕熱為病,則大便頻溏,小便清少,脈濡體倦嗜臥減食,其為患也緩而深。故治燥熱者,清熱之中少加潤澤;治濕熱者,滲利之中少加溫散。
故曰:燥者潤之,濕者燥之,各求其屬,以閤中道,斯稱良工矣。丹溪扶脾補氣之說,域中稱為確論,但審其果系飲食所傷,頻仍不已,上無痰氣之阻,中無邪陽之留,斯可用大補之法。否則,有痰者兼清痰,有火者兼降火,庶清補兼施,益莫大焉。
此外,又有七情之傷脾,如怒傷肝,肝克脾,脾氣不正,必脹於胃,名曰勝克;怒乘肺,肺氣不傳,必脹於大腸,名曰乘克者是也。又有勞倦之損脾,如人有所遠行,形氣衰少,穀氣不旺,熱氣薰於胸中者是也。又有血積之遏脾,或注於胸膈,或滯於胃中,或鬱於少腹,皆能抑遏清氣不能上升,濁氣不能下降,俗名血臌是也。
臌證重疾,每見模糊施治,但執丹溪扶脾補氣之說,而終始不變,損人滋甚。愚故不憚其煩,而精詳究之,博雅君子幸精研焉。
臌不治症:唇黑則傷肝,缺盆盈平則傷心,臍突則傷脾,足平則傷腎,背平則傷肺。此五者必不可療之症也。
白話文:
標題: 腫脹病症(二十六)
內容: 腫脹病症之所以稱爲"臌",是因爲病症表現爲中心空虛而外表緊繃,狀似鼓面,因此得名"臌"。這種病症主要表現爲腹部單獨腫脹,四肢和其他部位則沒有明顯的腫脹,與全身水腫的病症有很大的不同。水腫的情況,是邪氣與陽氣遊走全身,邪氣通過汗液和尿液排出體外後,正氣會恢復爲血液和氣血。而"臌"的病症,則是邪毒主要攻擊臟腑,導致陽氣滯留無法運行。一般來說,浮腫較輕,而腹部腫脹則更爲嚴重。
有人問:"臌"的病症都是同一類,爲什麼東垣先生認爲是寒氣所致,河間先生認爲是火氣所致,丹溪先生認爲是脾虛所致,難道道理會有兩個嗎?我的回答是:"他們都對。他們的理論都出自《內經》,只是《內經》涵蓋了全部,而三位先生各自闡述了其中的一部分。
《內經》提到,臟腑寒冷會引發滿病。又說,腹滿脹痛,胸膈脅肋不適,下肢厥冷,上部暈眩,這主要是足太陰和陽明經脈的寒溼鬱結。我認爲,寒氣長期鬱結,會使陽氣逐漸減弱,陰氣獨盛。人體的氣血,熱則流通,寒則凝結,凝結就會產生脹滿。因此,東垣先生使用辛熱藥物來散寒,用苦溫藥物來泄邪,淡滲藥物來利溼,上下同時消除寒溼。這就是東垣先生的理論不可廢除的原因。
《內經》還說,所有腹部腫大的情況,都屬於熱證。因此,《原病式》說,腹部脹大,敲擊如同鼓聲。氣屬陽,陽屬熱,氣盛就會出現這種情況。人們常說,脾虛不能控制水分,看似有道理,但實際上並非如此。我認爲,萬物在熱盛時會膨脹,寒盛時會收縮。邪陽猛烈,元氣隨之波動,二陽在體內相互搏擊,日積月累,怎能不形成"臌"呢?這就是河間先生的理論不可廢除的原因。
《內經》還提到,所有溼氣引起的腫脹,都屬於脾土的問題。因此,丹溪先生認爲,脾具有坤靜的美德,也有乾健的運化功能,如果脾土的陰性受損,轉運器官失職,就會形成脹滿。《內經》中提到的"臌脹"就是這種情況。我認爲,人的身體,脾土是根本,脾不健康,清氣就不能上升,濁氣也不能下降。《內經》說,濁氣在上,就會產生脹滿,這就是"臌脹"的來源。如果中焦沒有陽邪,應該進行大補。
所謂氣虛不補氣,怎麼能行呢?另外,清肺金、滋腎水、控制肝養脾,都是至理名言,這也是丹溪先生的理論不可廢除的原因。
儘管三位先生的理論都符合《內經》的宗旨,但我還有些話說。東垣先生認爲"臌"的病症大多屬於寒,少數屬於熱,只有人受到八種邪氣的侵襲,邪熱進入腑臟,才適合使用承氣湯,其餘的都是寒證。我認爲,屬於熱證的更多,屬於寒證的更少。東南地區的人,溼熱病多,佔到八九成,這是可以驗證的;西北地區的人,嚴寒病確實多,但並不一定會形成"臌",因爲寒氣主要作用是收斂,不一定都會引起脹大。從理論上講,我們知道熱證比寒證多。
河間先生關於熱證的理論當然正確,但其中包含燥熱和溼熱,如果不加以區分,後果將不堪設想。燥熱病會導致大便乾燥,小便澀痛,身體發熱,腹痛,心煩不安,一旦服用人參等補品,就會在幾天內形成脹滿,其危害迅速且劇烈;溼熱病則表現爲大便頻繁,小便清少,脈象濡弱,體倦嗜睡,食慾減退,其危害緩慢而深遠。因此,治療燥熱,應在清熱的同時加入潤澤的藥物;治療溼熱,應在滲利的同時加入溫散的藥物。
所以說,燥證要滋潤,溼證要乾燥,各按其屬性,以達到中庸之道,這纔是優秀的醫生。丹溪先生扶脾補氣的理論,在國內被稱爲確論,但如果經過仔細檢查,確認確實是飲食傷害,持續不斷,上無痰氣阻塞,中無邪陽滯留,這時才能使用大補的方法。否則,如果有痰,應同時清痰,有火,應同時降火,這樣才能使清補並施,效果最佳。
除此之外,還有情緒對脾的傷害,如怒傷肝,肝克脾,脾的氣血不正常,必然會在胃部產生脹滿,這叫做勝克;怒乘肺,肺的氣血無法正常運轉,必然會在大腸產生脹滿,這叫做乘克。還有勞累對脾的損傷,如人在長途跋涉後,形體和氣力都會減少,谷氣不旺盛,熱氣燻蒸於胸中。還有血瘀對脾的抑制,如血液滯留在胸膈,或胃中,或小腹,都能抑制清氣無法上升,濁氣無法下降,俗稱血臌。
"臌"是一種嚴重的疾病,常見的是模糊不清的治療方法,只堅持丹溪先生扶脾補氣的說法,始終不變,對人的損害更大。因此,我不怕麻煩,詳細研究,希望博學的君子能夠深入研究。
不可治療的"臌"的症狀:嘴脣變黑表示肝臟受損,缺盆平滿表示心臟受損,肚臍突出表示脾臟受損,腳平表示腎臟受損,背部平表示肺部受損。這五種症狀是無法治癒的病症。
2. 治臌脹大法
蠱脹起於脾虛氣損,治之當以大補之劑,以培其根本,少加消導以祛其積,順氣以通其滯。有挾熱者,加清涼藥以蕩其邪,使清氣上升,濁氣下降,清者出頭面而入四肢,濁者化微汗而行便溺,腹日消而神日旺,病斯愈矣。如單用大補,而佐使不明,則反成壅滯而脹愈甚矣。
大抵此症脾雖損而無熱以擾之,則一補脾而獲愈,熱雖有而脾未損,則一清熱而奏功。如二者俱有,則治彼妨此,治蠱之所以難也。
予曾見休邑一人,脾氣消損,猶能飲食,第腹痛而暴脹。予審知其為火也,遂以香連丸、白朮湯服之。雖矢氣甚多,而脹痛皆愈。一醫至,大言曰:「此脾氣太虛,苟非大補則真元下陷不治」。與補劑二三服,而脹痛兼作,脈反虛小,猶曰:「脈小不補,病能痊乎?」乃大補之,竟成不救。
又見北鄉一人,腹痛而兼吐。予亦審知其為火也。與清涼劑降氣和中,病尋愈矣。一醫云:「真元下陷,非大補不可。」自後愈補愈脹,腹如裂狀,頓死。
由是觀之,則知治是病者,清補當適其宜,不可執一。自是昔人所謂「氣虛者補氣,血虛者補血,有食積者消積,有挾熱者清熱,有痰滯者行痰,有外因寒鬱內熱而脹者散寒,有因大怒而鬱氣為脹者散氣,有蓄血而腹脹者行血,實者下之、消之,虛者溫之、補之。」差之毫釐,謬以千里,可不畏哉!或謂丹溪云「朝寬莫急,血虛當補血。
竊聞臌脹用血藥則加脹,今反用之,何也?」予曰:「血虛者,陰虛也。《經》曰『陰虛生內熱』,又曰『諸脹腹大,皆屬於熱』,熱作則脹生。此勢之所必至也。養血者,養陰也。陰生則邪陽自退,脹漸消矣。劉河間所謂『養血益陰,其熱自退』。此不治之治也。且養血非獨用血藥也,必兼健脾順氣,血藥安得而滯之乎?此補血之理也。
」
脾氣虛損,脹大日加者,急服老師丸藥方;如實熱作脹,內有積塊堅硬如石,但脾胃未傷,宜清熱行氣,用東垣廣荗潰堅湯加減,人瘦熱甚,服此方甚效,又用東垣中滿分消丸。臌證多有服人參而反增劇,遂致不救。此證甚多,茲其故何哉?按參入手太陰肺經,肺有邪熱者,得參而火愈甚,故脹急日加,筋青臍出,危篤立見。《經》云:肺出氣,腎納氣。
邪火挾氣而出,脾胃先受之,以脾胃舊有積氣,今得新邪,宜脹滿之益甚也,故脹症必服人參。人參必肺無熱方可服,有熱則不能服參,不救之症也。
白話文:
[治療腹部脹大的主要方法]
腹部脹大起因於脾臟虛弱及氣力損失,治療時應使用強烈的補品來培養身體的根本,再稍微加入消化藥物來消除積聚,並順應氣流來疏通阻塞。如果伴有熱症,應加入清涼藥物來清除邪氣,使清新之氣上昇,污濁之氣下降,清新的氣體從頭部和麪部散發到四肢,污濁的氣體通過汗水和排泄排出,腹部逐日消減而精神逐日旺盛,疾病就會痊癒。如果只使用強烈的補品,但沒有正確地使用輔助藥物,反而會造成堵塞,使脹大更嚴重。
基本上,這種病症雖然脾臟已損壞,但若沒有熱氣的幹擾,只要補充脾臟功能就可以痊癒。即使有熱氣,但脾臟尚未損壞,只要清除熱氣就可以達到效果。但如果兩者都有,治療一方會影響另一方,這就是治療腹部脹大的困難所在。
我曾經見過一個人,脾氣消耗,但仍能進食,只是腹痛並且突然脹大。我知道這是因為火氣所致,所以讓他服用香連丸和白朮湯。雖然他放屁很多,但脹痛都好了。另一位醫生到來,大聲說:「這是脾氣太虛弱,如果不大力補充,真正的元氣會下降,病情就無法治癒。」他給了幾劑補藥,結果脹痛同時出現,脈搏變得虛弱,他還說:「脈搏弱小不補充,疾病怎能痊癒?」於是大力補充,最終無法救治。
我又見過一個人,腹痛並伴有嘔吐。我也知道這是因為火氣所致。我給他服用清涼藥物以降低氣壓和調和中焦,疾病很快就好了。另一位醫生說:「真正的元氣下降,必須大力補充。」之後愈補愈脹,腹部像要裂開一樣,立刻死亡。
由此可見,治療這種疾病,清補應適度,不能一味偏執。古人所說的「氣虛者補氣,血虛者補血,有食物積聚者消除積聚,有熱氣者清除熱氣,有痰滯者消除痰滯,有因外寒鬱積內熱而脹者散寒,有因大怒而鬱氣為脹者散氣,有蓄血而腹脹者行血,實者下之、消之,虛者溫之、補之。」稍有偏差,結果就會大相徑庭,我們怎能不害怕呢?
有人問我丹溪說「早晨寬鬆晚上緊張,血虛應補血」,我聽說臌脹使用血藥會加重脹大,現在卻反過來使用,為什麼呢?」我回答:「血虛是陰虛。《經》說『陰虛生內熱』,又說『各種腹部脹大,都屬於熱』,熱作則脹生。這是必然的結果。養血就是養陰。陰生則邪陽自退,脹漸消矣。劉河間所謂『養血益陰,其熱自退』。這是不治之治。而且養血不僅僅使用血藥,必須同時健脾順氣,血藥怎能阻塞它呢?這是補血的道理。
」
脾氣虛損,腹部脹大日益嚴重的人,應立即服用老師的藥丸配方;如果是由於實熱造成的脹大,內部有堅硬如石的積塊,但脾胃未受損,應該清熱行氣,可以使用東垣廣荗潰堅湯,如果人瘦且熱氣重,服用這個方子非常有效,也可以使用東垣中滿分消丸。許多服用了人參反而病情加重,最終無法救治的臌脹病例。這種情況很多,原因何在呢?根據人參進入手太陰肺經,如果肺中有邪熱,服用人參後火氣會更嚴重,因此脹急日益增加,筋青臍出,危險的情況馬上出現。《經》說:肺出氣,腎納氣。
邪火攜帶氣體而出,脾胃首先受到影響,因為脾胃原本就有積氣,現在得到新的邪氣,當然會更加脹滿。因此,脹症患者服用人參必須確保肺部無熱,否則就不能服用人參,這將是無法救治的病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