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見能醫》~ 卷之二 (14)
卷之二 (14)
1. 論溫法
所謂溫之貴得其法者,此也。然又有溫之不量其人者,何也?夫以氣虛無火之人,陽氣素微,一旦客寒乘之,則溫劑宜重,且多服,亦可無傷。若其人平素火旺,不喜辛溫,或曾有陰虛失血之症,不能用溫者,即中新寒,溫藥不可太過,病退則止,不必盡劑,斯為克當其人矣。若論其症,寒之重者,微熱不除,寒之輕者,過熱則亢。
且溫之與補,有相兼者,有不必相兼者。虛而且寒,則兼用之。若寒而不虛,即專以溫藥主之。丹溪云:客寒暴痛,兼有積食者,可用桂附,不可遽用人參。蓋溫即是補,予遵其法,先用薑桂溫之,審其果虛,然後以參朮輔之,是以屢用屢驗,無有差忒。此溫之貴量其症也。
若論其時,盛夏之月,溫劑宜輕;時值隆冬,溫劑宜重。然亦有時當盛暑,而得虛寒極重之症,曾用參附煎膏而治愈者,此舍時從症法也。譬如霜降以後,藥不用白虎,然亦有陽明病,蒸熱自汗,譫語煩躁,口渴飲冷者,雖當雨雪飄淫之際,亦曾用白虎治之而痊安,但不宜太過耳。此溫之貴量其時,而清劑可類推已。
邇時,醫者群尚溫補,痛戒寒涼,且曰陽為君子,陰為小人,又曰陽明君子,苟有過,人必知之,誠以知之,而即為補救,猶可言也。不思藥已療病,及轉而療藥,則病必增劇,而成危險之候。
又況桂枝下咽,陽盛則殆,承氣入胃,陰盛以敗,安危之機,禍如反掌,每多救援弗及之處,仁者鑑此,顧不痛歟!吾願醫者精思審處,晰理不差於毫釐,用藥悉歸於中正,俾偏陰偏陽之藥,無往不底於中和,斯為善治,噫可不勉哉。
白話文:
所謂溫補的方法之所以珍貴,是因為用得恰當。然而,為什麼有時候溫補卻用得不對呢?那是因為沒有考慮到病人的體質。如果病人是氣虛體質,陽氣本來就弱,一旦受到寒邪侵襲,那麼溫補的藥物劑量就應該用重一些,而且可以多服幾次,這樣也不會有害處。但如果病人平時體質就偏熱,不喜歡辛溫的藥物,或者曾經有過陰虛失血的病症,這種情況就不適合使用溫補,即使是稍微受寒,使用溫補藥物也不宜過量,病好就應該停止,不必把藥全部吃完,這樣才是對症下藥。如果從症狀來看,寒邪比較嚴重的,稍微發熱的症狀不會消除;寒邪比較輕的,過度溫補反而會使熱症加重。
另外,溫補和補益,有的情況可以同時使用,有的情況則不需要。如果是虛寒體質,就應該同時使用溫補和補益的藥物。如果只是單純的受寒,而沒有虛弱的情況,就應該專門使用溫補的藥物。朱丹溪說過,如果突然受寒引起劇烈疼痛,同時又有積食,可以使用桂枝附子,但不可以馬上使用人參。因為溫補本身就有補益的作用,我遵從他的方法,先用薑和桂枝來溫陽,觀察如果確實虛弱,然後再用人參和白朮來輔助,因此多次使用都能見效,沒有偏差。這說明溫補貴在要衡量症狀的輕重。
如果從時間來看,盛夏的時候,溫補的藥物應該用輕一些;隆冬的時候,溫補的藥物應該用重一些。但是也有在盛夏的時候,出現虛寒非常嚴重的病症,曾經有人用人參附子煎膏治好的,這就是不拘泥於時間,而根據病症來用藥的方法。例如霜降以後,一般不用白虎湯,但是也有人在這個時候出現陽明病的症狀,發熱出汗,胡言亂語,煩躁不安,口渴想喝冷飲,即使在下雨下雪的時候,也曾經用白虎湯治好的,只是不應該用藥過量而已。這說明溫補貴在要衡量時間,而清熱的藥物也可以依此類推。
近來,醫生們普遍推崇溫補,非常排斥寒涼藥物,還說陽氣是君子,陰氣是小人,又說陽明之氣像君子一樣,即使有過失,人們也一定會知道,如果知道過失就及時補救,這還說得過去。但是,如果沒有考慮到藥已經治好病,卻反而去治療藥物所造成的副作用,那麼病情一定會加重,最終會變得非常危險。
何況,桂枝下肚,如果病人體內陽氣太盛,就會有危險;承氣湯進入胃部,如果病人體內陰氣太盛,就會導致敗壞。病情的安危,就像翻手掌一樣,隨時可能出現,常常來不及救援。有仁心的人看到這種情況,難道不應該感到痛心嗎!我希望醫生們能夠仔細思考,謹慎處理,在用藥的道理上,要做到毫釐不差,用藥要不偏不倚,使偏陰或偏陽的藥物,都能夠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,這才是最好的治療方法。唉,能不努力嗎!
2. 論補法
補者,補其虛也。《經》云:「不能治其虛,安問其餘」。又曰:「邪之所湊,其氣必虛」。又曰:「精氣奪則虛。」又曰:「虛者補之。」補之為義大矣哉!然有當補不補誤人者;有不當補而補誤人者;亦有當補而不分氣血,不辨寒熱,不識開合,不知緩急,不分五臟,不明根本,不深求調攝之方,以誤人者,是不可不講也。何謂當補不補,夫虛者損之漸,損者虛之積也。
初時不覺,久則病成。假如陽虛不補,則氣日消;陰虛不補,則血日耗。消且耗焉,則天真榮衛之氣漸絕,而虧損成矣。雖欲補之,將何及矣。又有大虛之症,內實不足,外似有餘,脈浮大而澀,面赤火炎,身浮頭眩,煩躁不寧,此為出汗暈脫之機,更有精神浮散,徹夜不寐者,其禍尤速,法當養榮,歸脾湯(歸脾湯:人參、白朮、當歸、棗仁、白芍、黃耆、遠志、甘草、龍眼肉)加斂藥以收攝元神,俾浮散之氣退藏於密,庶幾可救。
復有陰虛火亢,氣逆上衝,不得眠者,法當滋水以制之,切忌苦寒瀉火之藥,反傷真氣,若誤清之,去生遠矣。古人有言,至虛有盛候,反瀉舍冤者,此也。此當補不補之誤也。然亦有不當補而補者,何也?病有脈實症實不能任補者,固無論矣。
即其人本體素虛而客邪初至,病勢方張,若驟補之,未免開門留寇,更有大實之症,積熱在中,脈反細澀,神昏體倦,甚至憎寒振慄,欲著復衣,酷肖虛寒之象,而其人必有唇焦口燥,便閉溺赤諸症,與真虛者相隔天淵,倘不明辨精切,誤投補劑,陋矣。古人有言,大實有羸狀,誤補益疾者,此也。
此不當補而補之之誤人也。然亦有當補而補之,不分氣血,不辨寒熱者,何也?《經》曰:「氣主煦之,血主濡之。」氣用四君子湯(四君子湯:人參、白朮、茯芩、甘草)。凡一切補氣藥,皆從此出也。血用四物湯(四物湯:當歸、川芎、生地、白芍)。凡一切補血藥,皆從此出也。
然而少火者生氣之源,丹田者出氣之海,補氣而不補火者,非也。不思少火生氣,而壯火即食氣,譬如傷暑之人,四肢無力,濕熱成痿,不能舉動者,火傷氣也。人知補火可以益氣,不知清火亦所以益氣,補則同,而寒熱不同也。又如血熱之症,宜補血行血以清之;血寒之症,宜溫經養血以和之。
立齋治法,血熱而吐者,謂之陽乘陰,熱迫血而妄行也,治用四生丸(四生丸:細生地、生荷葉、生側柏葉、生艾葉)、六味湯。血寒而吐者,謂之陰乘陽,如天寒地凍,水凝成冰也,治用理中湯加當歸。醫家當須識此,勿令誤也。更有去血過多成升斗者,無分寒熱,皆當補益,所謂血脫者益其氣,乃陽生陰長之至理。
蓋有形之血不能速生,無形之氣所當急固,以無形生有形,先天造化本如是耳。此氣血寒熱之分也。然又有補之而不識開合,不知緩急者,何也?天地之理,有合必有開,用藥之機,有補必有瀉,如補中湯用參耆,必用陳皮以開之。六味湯用熟地,即用澤瀉以導之。古人用藥補正必兼瀉邪,邪去則補自得力,又況虛中挾邪,正當開其一面,戢我人民,攻彼賊寇,或縱或擒,有收有放,庶幾賊退民安,而國本堅固。更須酌其邪正之強弱,而用藥多寡得宜,方為合法。
白話文:
論補法
補,就是補益身體的虛弱之處。《內經》說:「不能治療其虛弱,其他的問題又何必多問呢?」又說:「邪氣聚集的地方,那裡的氣血一定虛弱。」還說:「精氣耗損就會虛弱。」以及「虛弱的就應該補益。」補益的道理真是太深奧了!然而,有應該補益卻沒補益而誤了人的;有不應該補益卻補益而誤了人的;也有應該補益,卻不區分氣血,不辨別寒熱,不了解藥物配伍的開合,不知道緩急輕重,不分五臟,不明根本,不深入探求調理的方法,而誤了人的,這些都是不可不講的。
什麼是應該補益卻沒補益呢?虛弱是損傷日積月累造成的,損傷日積月累就會導致虛弱。初期可能感覺不到,時間久了就成了疾病。例如陽氣虛弱而不補益,陽氣就會一天天消減;陰氣虛弱而不補益,血液就會一天天耗損。陽氣消減,陰血耗損,那麼先天之氣和榮衛之氣就會漸漸衰竭,身體就會虧損。等到想補益時,恐怕就來不及了。還有一些大虛的症狀,內在不足,外表卻像是多餘的,脈象浮大而澀,面紅如火,身體浮腫頭暈,煩躁不安,這是將要出汗暈倒的徵兆,更有精神渙散,徹夜難眠的,禍患更加迅速,應當養護營氣,服用歸脾湯(人參、白朮、當歸、酸棗仁、白芍、黃耆、遠志、甘草、龍眼肉)並加入斂藥來收攝元神,使渙散的氣機歸於內斂,或許可以挽救。
還有陰虛火旺,氣逆上衝,睡不著覺的,應當滋陰降火來制止它,絕對不能用苦寒瀉火的藥物,以免損傷真氣,如果錯誤地使用清熱藥物,那就離痊癒更遠了。古人說:「極度虛弱的人會有盛實的症狀,反而瀉掉藥物是冤枉的。」這就是應該補益卻沒有補益的錯誤。然而,也有不應該補益卻補益的,這是為什麼呢?患有脈象實證、症狀實證,不能用補益藥物的,自然不用多說。
就是說,如果本來體質虛弱,而外邪剛剛入侵,病情正在發展,如果急於補益,就等於打開門讓敵人進來。還有一些大實的症狀,積熱在內,脈象反而細澀,神志昏沉,身體疲倦,甚至畏寒顫抖,想要多穿衣服,酷似虛寒的樣子,但是病人一定會有嘴唇乾裂、口乾舌燥、大便秘結、小便赤黃等症狀,這與真正的虛弱相差十萬八千里。如果不明辨精確地診斷,錯誤地服用補益藥物,就太粗心了。古人說:「大實的症狀會有虛弱的樣子,錯誤地使用補益藥物會加重病情。」這就是不應該補益卻補益的錯誤。
還有,應該補益卻不分氣血,不辨寒熱的錯誤,這是為什麼呢?《內經》說:「氣主溫煦,血主濡養。」補氣用四君子湯(人參、白朮、茯苓、甘草),所有補氣的藥物都由此而來。補血用四物湯(當歸、川芎、生地黃、白芍藥),所有補血的藥物都由此而來。
然而,少許的火是產生陽氣的源泉,丹田是陽氣的根本,補氣而不補火是不對的。不考慮少許的火可以生陽氣,而過盛的火就會消耗陽氣,比如中暑的人,四肢無力,濕熱導致痿證,不能動彈,這是火傷了陽氣。人們知道補火可以益氣,卻不知道清熱也可以益氣,補益的方法相同,但寒熱卻不同。又如血熱的症狀,應該補血行血來清熱;血寒的症狀,應該溫經養血來調和。
立齋的治療方法,血熱而嘔吐的,叫做陽盛陰虛,熱迫血而妄行,治療用四生丸(生地黃、鮮荷葉、鮮側柏葉、鮮艾葉)、六味地黃湯。血寒而嘔吐的,叫做陰盛陽虛,如同天寒地凍,水凝結成冰一樣,治療用理中湯加當歸。醫生必須懂得這些,不要犯錯誤。還有失血過多,已經達到相當的程度的,不分寒熱,都應該補益,所謂血脫就應該益氣,這是陽氣產生陰氣滋生的至理。
因為有形的血液不能迅速產生,無形的陽氣應該緊急固護,因為無形可以生有形,先天造化本來就是這樣。這就是氣血寒熱的區分。然而,還有補益而不了解藥物配伍的開合,不知道緩急輕重,這是為什麼呢?天地的道理,有合就有開,用藥的方法,有補就有瀉,例如補中益氣湯用人參黃耆,必須用陳皮來開之。六味地黃湯用熟地黃,就要用澤瀉來引導之。古人用藥,補益正氣一定同時瀉除邪氣,邪氣去除,補益才能有效,何況虛弱中夾雜邪氣,正應該開通一方面,保全我們的人民,攻擊那些敵寇,或放或擒,有收有放,這樣敵人退去,人民安居,國本才能鞏固。更應該根據邪正的強弱,適當調整藥物劑量,才是符合法度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