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學舉要》~ 卷四 (4)
卷四 (4)
1. 治法合論
南北之說,亦不可拘。王節齋曰:李東垣北醫也,羅謙甫得其法以聞於浙。朱丹溪南醫也,劉宗厚世其學以鳴於陝西。方中行曰:東南之人,何嘗不病其東南之風寒。西北之人,豈可不病其西北之暑濕。
設有人焉,正已奪而邪方盛者,將顧其正而補之乎,抑先其邪而攻之乎?見有不的,則死生系之,此其所以宜慎也。夫正者本也,邪者標也。若正氣既虛,則邪氣雖盛,亦不可攻。蓋恐邪未去而正先脫,呼吸變生,則措手無及。故治虛邪者,當先顧正氣,正氣存則不至於害,且補中自有攻意。
蓋補陰即所以攻熱,補陽即所以攻寒。世未有正氣復而邪不退者,亦未有正氣竭而命不傾者。如必不得已,亦當酌量緩急,暫從權宜,從少從多,寓戰於守,斯可矣。此治虛之道也。若正氣無損者,邪氣雖微,自不宜補,益補之則恐正無與而邪反盛,適足以藉寇兵而資盜糧,故治實症者,當直去其邪,邪去則身安。但法貴專精,便臻速效,此治實之道也。
要之能勝攻者,方是實症,實者可攻,何慮之有?不能勝攻者,便是虛症,氣去不返,可不寒心,此邪正之本末,有不可不知也。惟是假虛之症不多見,假實上最多也。假寒之症不難治,而假熱之治多誤也。然實者多熱,虛者多寒,如丹溪曰:氣有餘便是火,故實能受寒,而余續之曰:氣不足便是虛,故虛能受熱。世有不明真假虛實,而曰知醫者,則未敢許也。
邪氣盛則實,精氣奪則虛。二句為治病之大綱,其詞似顯,其義甚微,最當詳辨。而辨之有最難者何也?蓋實言邪氣,實宜瀉也。虛言正氣,虛宜補也。凡邪正相搏而為病,則邪實正虛,皆可言也。故主瀉者則曰邪盛則實,當瀉也。主補者則曰精奪則虛,當補也。各執一白,茫無定見,藉口文飾,孰得言非。
是以至精之訓,反釀莫大之害。不知理之所在,有不可移易者,奈時醫不能察耳。余請析此為四:曰孰緩孰急,其有其無也。所謂緩急者,察虛實之緩急也,無虛者急在邪氣,去之不速,留則生變也。多虛者急在正氣,培之不早,臨期無濟也。甚虛甚實者,亦治其實,可一掃而除也。
微虛微實者,所畏在虛,但固守根本,先為已之不可勝,則邪無不退也。二虛一實者,兼其實,開其一面也。二實一虛者,兼其虛防生不測也。總之,實而誤補,固必增邪,猶可解救,其禍小。虛而誤攻,真氣忽去,莫可挽回,其禍大。虛實之緩急,不可不察也。所謂有無者,察邪氣之有無也。
凡風寒暑濕燥火,皆能增邪,邪之在表在裡,在腑在臟,必有所居。求得其本,則直取之。此所謂有,有則邪之實也,若無六氣之邪而病出三陰,則皆情欲以內傷,勞倦以傷外,非邪似邪,非實似實,此所謂無,無則病在元氣也。不明緩急有無四義,必至以逆為從,以標作本,絕人長命,損德多矣,可不懼且慎哉?
白話文:
治療原則的綜合探討
所謂南方醫學和北方醫學的說法,不應該過於拘泥。王節齋說:李東垣是北方醫學的代表,羅謙甫學習了他的醫術,並在浙江傳播。朱丹溪是南方醫學的代表,劉宗厚繼承了他的學術,並在陝西發揚光大。方中行說:東南地區的人,難道不會生病於東南地區的風寒嗎?西北地區的人,難道不會生病於西北地區的暑濕嗎?
如果有人正氣已經衰弱而邪氣正盛,那麼應該先顧護他的正氣加以補養,還是先攻擊他的邪氣?如果處理不當,就會關乎生死,所以必須謹慎。正氣是根本,邪氣是枝末。如果正氣已經虛弱,即使邪氣很盛,也不應該直接攻擊,因為恐怕邪氣還沒去除,正氣就先耗盡了,一旦呼吸出現變故,就束手無策了。所以治療虛弱而有邪氣的情況,應當先顧護正氣,正氣存在就不會產生危害,而且補養正氣本身就包含了驅邪的意義。
因為補養陰氣本身就是為了清除熱邪,補養陽氣本身就是為了驅除寒邪。世上沒有正氣恢復而邪氣不退的,也沒有正氣耗竭而人還能存活的。如果迫不得已要攻邪,也應當衡量輕重緩急,暫時採取權宜之計,從少量開始,逐步增加,在防守中尋求反擊,這樣才能成功。這是治療虛證的方法。如果正氣沒有損傷,即使邪氣很微弱,也不應該用補法,過度補養反而會導致正氣沒有用處而邪氣更加旺盛,這就好比是藉助敵人來資助盜賊。所以治療實證,應當直接驅除邪氣,邪氣去除身體自然安康。但治療方法貴在專一精確,這樣才能快速見效。這是治療實證的方法。
總之,能承受攻伐的,才是真正的實證,實證可以攻伐,有什麼可擔心的呢?不能承受攻伐的,就是虛證,正氣一去不復返,怎能不令人心寒?這是關於邪氣和正氣的本末關係,一定要明白。只是假性虛證的情況不多見,而假性實證的情況最多。假性寒證比較容易治療,而假性熱證的治療常常出現錯誤。一般來說,實證多為熱證,虛證多為寒證,例如丹溪說:氣有餘就是火,所以實證能承受寒涼的藥物。我則接著說:氣不足就是虛,所以虛證能承受溫熱的藥物。世上如果有人不明白真正的虛實真假,卻自稱懂醫,我是不敢苟同的。
邪氣旺盛就是實證,精氣耗損就是虛證。這兩句話是治療疾病的總綱,文字看起來很淺顯,但含義卻很深奧,最需要仔細分辨。而分辨的難點在哪裡呢?因為說到實證,指的是邪氣實,應該用瀉法。說到虛證,指的是正氣虛,應該用補法。凡是邪氣和正氣交戰而導致疾病的,既可以說是邪氣實正氣虛,也可以反過來說。所以主張瀉法的就說:邪氣盛就是實,應該用瀉法。主張補法的就說:精氣耗損就是虛,應該用補法。大家各執一詞,沒有明確的看法,還用華麗的言辭來掩飾,誰能說他們不對呢?
因此,本來很精確的教誨,反而造成了巨大的危害。他們不知道醫理之所在,有些道理是不能改變的,只是現在的醫生不能明察罷了。我把這個道理分析為四個方面:一是誰緩誰急,二是其有其無。所謂緩急,是觀察虛實的緩急程度。沒有虛證的,急於攻邪,不迅速去除邪氣,就會發生變化。虛證嚴重的,急於扶正,不早點補養正氣,到了危急的時候就來不及了。如果虛實都很嚴重,應該治療實證,可以一次性清除。
虛實都比較輕微的,最需要擔心的是虛證,只要固守根本,先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,那麼邪氣自然就會退去。兩個虛證一個實證的,要兼顧實證,打開一個突破口。兩個實證一個虛證的,要兼顧虛證,防止出現意外。總之,實證用補法,肯定會增加邪氣,雖然可以補救,但禍害比較小。虛證用攻法,真氣會忽然耗盡,無法挽回,禍害很大。虛實的緩急,一定要仔細觀察。所謂有無,是觀察邪氣是否存在。
凡是風寒暑濕燥火,都能夠增加邪氣。邪氣在表或在裡,在腑或在臟,一定有其所寄居的地方。找到它的根本原因,就直接去除它。這就是所謂的“有”,有就說明邪氣是實的。如果沒有六淫邪氣的侵擾,而疾病卻出現在三陰經脈,那都是因為情欲傷了內部,勞累損傷了外部,這就不是邪氣卻像邪氣,不是實證卻像實證,這就是所謂的“無”,“無”就說明疾病在於元氣不足。不明白緩急和有無這四個方面的道理,必然會導致把相反的當成順從,把枝末當成根本,損害人的壽命,損害德行太多了,怎能不戒懼而且謹慎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