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杓元約

《溫證指歸》~ 卷一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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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6)

1. 溫證下不厭早有首尾宜下辯

考內經治溫病,刺五十九穴以瀉熱,明乎溫病當以瀉熱為急。後人因之而立下奪之法,本即內經之意而變通之。蓋溫熱內蘊,津液受傷,雖在初起之時,即宜攻下,萬勿泥傷寒先表后里之說。昔賢謂溫病不不厭早,誠至言也。下之者,使邪即出,無停留之意。故溫病服攻利之後,必有水沫隨大解澼澼而出。

邪輕者色黃,甚者色赤,劇者色黑。此即無形之熱邪下瀉,原不拘於結糞之有無。若必待痞滿實痛而始行之,逐不亦晚乎?其尤要者,虛人實邪,於攻邪之中,必視其何臟之虛,照慶處為吃緊要著。如邪勝於虛者,先去其邪,繼補其虛。正虛於邪者,先固其虛,後攻其邪。或先攻後補,或先補後攻,或一攻一補。

惟醫者圓通變化,明體達用,存乎其人,非筆所能擊也。至溫病之邪伏而後發,不似風寒外感,可一汗而已。是以溫病投涼下之劑,多有病勢猖獗,昧者說為錯治,每每更醫換藥,致誤。不知伏邪猶之伏匿之火,揚之則焰起,非大下疊下,焉能勝此燎原之勢?常有石羔用至數斤,大黃用至數兩,首尾不徹,始獲全功者。大抵溫邪傳變不一,非一下即能淨盡。

古人原有如剝蕉心之喻。其邪勢輕者,一二劑即愈。重者非疊下不效。若畏藥峻猛,怯不透下,欲不至腐腸爛胃者,幾希矣。醫者惟見真守定方,無妄治之虞。孫真人曰:「膽欲大而心欲細。」其斯之謂與?

白話文:

考察《內經》治療溫病的方法,提到透過針刺五十九個穴位來排除體內的熱氣,這清楚地表明瞭治療溫病應當緊急地排除熱氣。後世的人基於這種想法建立了「下奪」的療法,這正是沿襲《內經》的意旨並加以靈活運用。因為溫熱的病氣積聚在體內,傷害了體內的津液,即便是在疾病剛開始的時候,就應該進行攻下,千萬不要墨守成規地遵循傷寒病先表後裏的治療原則。古人的說法認為治療溫病不宜遲疑,應該及早治療,這確實是至理名言。進行攻下的目的,就是讓邪氣立即排出,避免邪氣在體內停留。因此,溫病患者服用攻下的藥物後,必然會有水沫隨著大便大量排出。

邪氣輕微的,水沫呈現黃色;邪氣嚴重的,水沫呈現紅色;邪氣非常嚴重的,水沫呈現黑色。這就是原本無形的熱邪被排出體外,並不侷限於是否有便祕的情況。如果一定要等到腹脹、腹痛等症狀出現才進行攻下,那豈不是太晚了?更重要的是,對於體質虛弱但又有實邪的人,在攻邪的同時,必須判斷是哪一個臟器虛弱,這是治療中的關鍵步驟。例如,如果邪氣大於虛弱,應先去除邪氣,再補充體力;如果體力虛弱大於邪氣,應先鞏固體力,再去除邪氣。或者先攻後補,或者先補後攻,或者一邊攻一邊補。

這些都需要醫生靈活應對,理解治療的原則和應用,具體的操作方法因人而異,無法用文字完全描述。至於溫病的邪氣潛伏後才發作,不像風寒引起的感冒,可以通過發汗就解決。因此,治療溫病時使用清熱攻下的藥物,常常會導致病情看起來更加嚴重,不懂的人會以為是治療錯誤,經常會換醫生換藥,導致病情惡化。然而,他們不知道潛伏的邪氣就像隱藏的火苗,一旦被激起,就會燃燒起來,如果不通過大劑量的攻下,如何能控制這燎原之火?有時候,需要使用大量的犀角(現已禁用)和大黃,從頭到尾堅持下去,才能獲得完全的療效。溫邪的轉化方式各不相同,並非一次攻下就能完全清除。

古人曾用剝開香蕉比喻這個過程。如果邪氣較輕,可能一兩次治療就可以康復;但如果邪氣較重,不經過多次的攻下,是無法取得效果的。如果害怕藥物過於猛烈,不敢徹底排下,那麼想要避免腸胃腐爛的情況,可能性極小。醫生只有在確診後堅定地治療,才能避免亂治的風險。孫真人曾經說過:「膽子要大,心思要細。」這句話正是對這種情況的最好詮釋吧?

2. 治溫邪首重涼下終或溫補及不宜妄下過下論

溫邪一證,屢經汗,邪雖漸解,而真陽自無不傷。或其人素本陽虛濕盛,或調養不善,以致返復,而證現:面青寒熱,食少便溏,舌胎白滑,脈來無力,雖有熱象,不得仍以前邪正治。自當辨明陰陽虛處為吃緊關要。如陽虛輕者,香蔻六君補中益氣,甚者參附理中。兼陰虛者,理陰為主。

純陰虛者,六味為主。餘邪不盡,少加和邪之品,方可救未中之危。至下之不當謂之妄下,下之無節謂之過下。妄下由於辯證之明,過下由於權衡之失度。若辨證明晰,如溫病兼表,不宜妄下。妄下則有引邪入里之戒,胸積痞滿之危。甚有夾濕夾痰,陰陽素虧,腸胃素弱,以及老人虛人,病後亡血後諸證,自不當遽然攻下。

吾又見權衡失度者,診治溫病,惟守下法,無分虛實,莫辨陰陽。愈下而舌胎愈黑,甚至乾紅無津,仍然肆行硝黃,置養陰之法為無用。或疊下而熱更增,仍投雙解,視和邪之方為無濟。病緩藥急,七病三病去元贏,合扶元之功而不講,且胎退。熱輕病去而下藥不微,陽虛陰敗,病後而補劑不施,賊去城空,終歸罔濟。

過下之失又如此也甚矣。溫病不宜妄下,不宜過下。稍一不慎而當下不下者,轉得因以藉口,可勿戒與。然而妄下過下之害,實同一轍。惟臨證時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耳。

白話文:

對於溫熱性疾病這類病症,即使多次發汗後,邪氣雖然逐漸消散,但身體內的真正陽氣無不受到損傷。有的人平時就屬於陽氣虛弱、濕氣過重,或是調養不得當,導致病情反覆,出現面色蒼白、寒熱交錯、食慾不佳、大便稀軟、舌苔白滑、脈搏無力等症狀,即便仍有熱象,也不能再按照先前的方式來對抗邪氣。應該清楚判斷出是哪一部分的陰陽虛弱,這是治療過程中的關鍵點。

對於輕微的陽氣虛弱,可以使用香蔻六君子湯來補中益氣,嚴重者則需使用參附理中湯。如果同時伴有陰虛,應以滋陰為主要治療原則。

若是純粹的陰虛,則應以六味地黃丸為主。在清除殘餘邪氣時,應適量加入調和邪氣的藥物,纔能夠挽救即將陷入危急的病情。

不恰當地使用瀉下法稱為「妄下」,過度使用瀉下法稱為「過下」。「妄下」源於未能正確辨別病情,「過下」則因為沒有適當控制瀉下的程度。如果能清晰地辨別病情,像溫病伴有表證的情況下,就不宜隨意使用瀉下法。若隨意瀉下,會有讓邪氣深入體內的風險,以及造成胸部積滯、腹部脹滿的危險。更何況,對於夾雜濕氣、痰濕,或原本陰陽兩虛、腸胃功能較弱,以及老年人、體質虛弱者,以及病後失血等各種情況,都不應隨意進行攻下。

我還看到一些醫生,在治療溫病時,只堅持使用瀉下法,無論病情虛實,不分陰陽,越瀉下舌苔反而越黑,甚至乾燥紅潤無津液,仍舊大量使用硝黃,完全忽略了滋養陰液的方法。有些患者在多次瀉下後,病情反而更嚴重,醫生依然使用清熱解毒的藥物,認為調和邪氣的方子毫無幫助。這樣,病情緩慢,藥性卻急躁,導致疾病只減少了三分之二,而原本的體力已消耗殆盡,卻不考慮扶正固本的作用,舌苔反而退去。當熱度減輕,病情好轉,卻仍不減輕瀉下的藥物,導致陽虛陰敗,病癒後也不使用補益的藥物,就像盜賊離去後,城池卻空蕩蕩的,最終無法得到有效的救治。

過度瀉下的危害也就如此嚴重。溫熱性疾病不應隨意瀉下,也不應過度瀉下。一旦不小心,該瀉下時卻不瀉下,反而可能以此作為藉口,我們豈能不警醒呢?然而,隨意瀉下和過度瀉下的危害,實際上是一樣嚴重的。只有在臨牀診療時,靈活運用這些原則,才能真正掌握治療的精髓,這就看醫生個人的功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