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穎甫

《曹氏傷寒金匱發微合刊》~ 《金匱發微》 (1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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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金匱發微》 (19)

1. 婦人雜病脈證治第二十二

婦人中風,七八日,續來寒熱,發作有時,經水適斷者,此為熱入血室,其血必結,故使如瘧狀,發作有時,小柴胡湯主之。

婦人中風,延至七八日,適當經水初斷,熱除身涼,既而續發寒熱,發作有時,不似病中風時晝夜無間,雖在中工,亦當知其非桂枝證。究其所以然,則以經水初斷,標陽乘虛而陷血室,因是血結胞中,乘營氣夜行於陽,發為寒熱,旦即明了,一如瘧之休作有時。但熱邪甫陷,胞中定無乾血,故但需小柴胡湯,使標陽之陷而入者,升發而出之,其病當愈,更不須桃核承氣也。此虛實之辨也。

婦人傷寒,發熱,經水適來,晝日明了,暮則譫語,如見鬼狀者,此為熱入血室。治之,無犯胃氣及上二焦,必自愈。

傷寒始病,有已發熱、未發熱之別。婦人當傷寒發熱之期,經水適來,則胞中之血未虛。發熱則周身血分熱度高,以至高之血熱,合始行之經,血熱乃併入血室。衛氣晝行於陽,水分無熱,故明了。營氣夜行於陽,血分有熱,故暮即譫語,如見鬼狀(俗稱熱昏)。此證血熱在下,但需攻瘀,其病當已,所謂「血自結,下之愈」也。

斷不可因譫語而妄用承氣湯傷及胃氣,亦不可發太陽之汗,損上中二焦水液,致血熱益無控制,桃核承氣湯抵當湯丸、下瘀血湯,皆足以治之。陳修園乃以為無方之治深於治,蓋未識仲師之旨也。

婦人中風,發熱,惡寒,經水適來。得之七八日,熱除,脈遲身涼和,胸脅滿如結胸狀,譫語者,此為熱入血室也。當刺期門,隨其實而取之。

中風當翕翕發熱之候,仍不免嗇嗇惡寒,此時病氣全在肌表。在婦人雖經水適來,決無裏證,乃得病七八日,脈遲身涼,則肌表邪熱已解,似可無餘病矣,乃一變為胸脅下滿,如結胸狀。設為太陽標熱並水氣結於胸脅,要惟有硬滿而痛,不當譫語,譫語為陽明實證所常有,但此譫語,當如上節之發於暮夜,不在旦晝,以七八日經水適來推之,便可知標陽內陷血室。所以然者,經後血室空虛,邪熱易為入也。

熱陷在經後,必無乾血為患,故但刺乳旁一寸之期門,以瀉肝胆之熱,諸恙自平。蓋胸脅主上中二焦,腎下至膀胱屬下焦,並為少陽部分。熱鬱胸脅,則猶未及下焦,隨少陽之熱結於上中二焦者,先刺期門以瀉之,不使下陷胞中,久成乾血,所謂曲突徙薪也。

陽明病,下血譫語者,此為熱入血室。但頭汗出,當刺期門,隨其實而瀉之,濈然汗出者愈。

陽明為病,往往血熱熾盛,迫水液而外泄。血熱熾而腸燥,故譫語。水液涸於自汗,故闕上痛。斯二證,雖不下血,亦在所必有。若婦人病此,但頭汗出,而一身無汗,似不當見譫語,則譫語固不由腸燥也(非大承氣證)。太陽陽熱,隨三焦而陷胞中,則為蓄血,蓄血者不下血,今乃熱血妄行,則此證又不同血結也(非抵當證)。

蓋水液不外泄,與熱併居,若沸湯然,隨三焦而下陷胸中,血海之血乃被灼而橫溢,故惟瀉期門以泄肝胆之鬱,使血分之熱得以外達表分,俾皮毛水分,受血熱而蒸化成汗,則熱退而病解矣。

婦人咽中如有炙臠,半夏厚朴湯主之。

半夏厚朴湯

半夏(一升)厚朴(三兩)茯苓(四兩)生薑(五兩)蘇葉(二兩)

上五味,以水一斗,煮取四升,分溫四服,日三夜一服。

濕痰阻滯,咽中氣機不利,如有物梗塞,吐之不出,咽之不下,仲師於無可形容中,名之曰「如有炙臠」,即俗所稱梅核氣也。方用薑、夏以去痰,厚朴以寬胸膈,蘇葉以開肺,茯苓以泄濕,務令上膈氣寬,濕濁下降,則咽中出納無阻矣。此方癸酉二月,於四明劉姓男子親試之,良驗,惟不用人造之茯苓,改用有鹼性泄粘痰之桔梗,為小異耳。

又按近世效方,有用半青半黃梅子,以食鹽醃一晝夜,取出晒乾,再醃再晒,以鹽水乾為度。每用青銅錢二枚夾二梅子,麻紮入磁瓶封固,埋地下百日取出,每用梅子一枚含口中,半刻,咽中梗塞即消,當附存之(曾記早年居鄉時,見城隍廟道土宋左丞治咽喉痛脹閉塞,用梅子破開去核,中包明礬,燒灰研末,和皂角末少許吹入,吐出痰涎無算,咽喉即通,足見酸味之青梅,當別具揮發性,不當如舊說之收斂矣)。

婦人藏燥,悲傷欲哭,象如神靈所作,數欠喜伸,甘麥大棗湯主之。

甘麥大棗湯

甘草(三兩)小麥(一升)大棗(十枚)

上三味,以水六升,煮取三升,分溫三服,亦補脾氣。

師但言婦人藏燥而不言何藏,然病情方治可知也。肺主悲,亦主哭,悲傷欲哭,病當在肺。凡人倦則欠伸,精神強固則否,所以數欠伸者,脾陽不振而中氣怠也。凡人飲食入胃,由脾氣散津,上輸於肺,脾精不能運輸,則肺藏燥。肺陰虛,則主氣之藏窒塞,故悲傷欲哭。方後別出「亦補脾氣」四字,可知病機專屬肺藏矣。

方用甘麥、大棗,專取甘味之藥,俾脾精上輸於肺,肺陰既充,則下足以貫注百脈,外足以輸精皮毛,內外調達,氣機舒暢,略無抑鬱不和之氣,悲傷欲哭之證,乃可不作。曰:「如有神靈者。」甚言不能自主也。

婦人吐涎沫,醫反下之,心下即痞,當先治其吐涎沫,小青龍湯主之。涎沫止,乃治痞,瀉心湯主之。

膈間有寒飲,乃吐涎沫,此宜溫藥和之者也。乃不用溫藥而反下之,上膈水痰,斷不能一下而盡,加以衛氣不行,水氣鬱於皮毛之裏,一經誤下,在表水液乘虛入裏,乃留積心下而成痞,故治此者,當用小青龍湯。俾飲邪從汗解,然後用大黃黃連瀉心湯以瀉心下之痞,否則飲邪方盤據陽位,急於攻痞,正恐反被吸引,不得下達。蓋先解表而後攻裏,此固《傷寒》《金匱》之通例也。

婦人之病,因虛積冷結氣,為諸經水斷絕,至有歷年,血寒積結胞門。寒傷經絡,凝堅在上,嘔吐涎唾,久成肺痿(舊譌作癰,今校正)。形體損分,在中盤結,繞臍寒疝,或兩脅疼痛,與藏相連,或結熱中,痛在關元,脈數無瘡,肌若魚鱗,時著男子,非止女身,在下來多(來舊譌作未,今校正)。經候不勻,令陰掣痛,少腹惡寒,或引腰脊,下根氣街,氣衝急痛,膝脛疼煩,奄忽眩冒,狀如厥顛(舊譌巔,今校正),或有憂慘,悲傷多嗔,此皆帶下,非有鬼神,久則羸瘦,脈虛多寒。三十六病,千變萬端,審脈陰陽,虛實緊弦,行其針藥,治危得安,其雖同病,脈各異源,子當辨記,勿謂不然。

此統述婦人經水之病也。人之一身,水分與血分平均,乃無有餘不足之弊。若血分不足,水分不受血熱蒸化,則寒凝氣結而月事不行。血凝氣結則痛,不及此時用附子湯以溫之,至有歷年寒傷胞門,癥瘕凝痼而堅癖,雖用抵當湯合桂枝茯苓丸下之,猶恐其無濟也。大抵水寒血鬱之證,久必生熱,若凍瘃然,始則寒凝而痛,久乃熱鬱而潰,故有寒在上焦者,始則嘔吐涎唾,久鬱則成肺痿。肺痿肺癰篇云:「肺痿或從嘔吐,亡其津液」,與此嘔吐涎唾久成肺痿正同。

蓋液傷而燥,病在外,不比血熱壅阻,病在肺藏之裏。外燥為痿,裏實為癰,故肺癰但有辟辟燥欬,必無嘔吐,此云癰者,誤也。《內經》云:「肺熱葉焦,乃生痿躄。」上痿下躄,故曰形體損分。或寒濕據於中部,由胃入腸,繞臍而痛,是名寒疝,此證脈必弦緊。寒在外則惡寒,在裏則不欲食,發即白津出,手足厥冷,此大烏頭煎證也。

其痛連兩脅,牽掣腎藏,甚則痛及少腹,此血虛水寒之當歸羊肉湯證也。所謂熱結於中者,亦緣水寒血凝,積久生熱所致。始則痛,痛久則腐爛,瘀血生熱,則脈數,外無瘡瘍,而血瘀在裏,血不行於肌表,故肌若魚鱗,此虛勞,大黃蟅蟲丸證也。此證下後血必純黑,下之不早,必至虛極而死。

癸酉正月,予於四明陳姓少年見之,其證肌膚甲錯,腹部外皮焦黑,按之刺手,渴飲,徹夜不寐,大便累日不行。予因其內有乾血也,用百合地黃合桃核承氣輕劑,當晚下黑血無算。

下後覺惡寒甚,天明肢厥脈伏,病家大驚,乃就近延四明某醫士,投以炮薑、附子,脈出身和,後予以附子理中繼之,已得安睡,並能食,病家以為無患矣,後聞於六七日後,病者一寐不醒。蓋乾血雖去,而正氣不支矣。然後歎「時著男子非止女身」之說,信而有徵也。在下未多,於義未通,當係「來」字之誤。

溫經湯方後月水來過多,當即此證,否則上既有血結胞門一證,此更別出經候不勻一證,豈得謂之未多耶。蓋在下來多,即下經候不勻之說,或一月一中,經來二次,或月信過多,間月再來,或經行多日,以致前後參差不一,皆得以來多名之。厥陰之絡,入於陰中,血虧而絡燥,故令陰掣痛。

血海在少腹左右,血海不溫,故少腹惡寒。腰為水藏,後通督脈,水濕壅滯,陽氣不通,則本藏及背脊痠疼。氣街為足陽明動脈,在腿腹之交,亦名氣衝,此脈由髀關抵伏兔,下膝臏,循脛外廉,下至足跗。寒濕上阻,陽氣被壓,故氣衝急痛。膝脛疼煩,此脈水藏不足,則燥而掣痛,為陽明之大承氣證。

水濕太過,陽氣內陷,乃見此證。腎藏寒水一日不泄,陽氣一日不通,桂枝芍藥知母湯麻黃附子細辛湯,俱可參酌用之。血虛之人,往往猝然眩暈,顛仆道左,狀如厥顛者,謂如暴厥而顛仆也。此證西醫謂之腦貧血,治此者宜大補氣血。近代所傳防眩湯,大有成效。此證氣血兩虛,氣虛則多悲,血虛則善怒,忽然顛仆,忽然悲哭,忽然嗔怒,狀若神靈所作,其實非有鬼神,昔人謂之帶下病(凡血虛陰虧癥瘕蓄血之類皆是,不專指淋澀)。始病不覺,久乃羸瘦,此證多由血虛生寒,故但曰「脈虛多寒」,而無脈實多熱之證。

婦人有十二瘕九痛七害五傷三因,共三十六病,變端百出,皆當決之於脈。脈左為陰,屬精與血,右為陽,屬氣與水。或水盛而血寒,或液枯而血燥,而論脈終以緊弦者,緊則以始病氣結於外,在內之血熱,猶足與之相抗。至於沉弦,則水寒而血熱消沮矣。治此者或針瀉期門,或針引陽氣。

血結者氣實,藥以瀉之。水寒者陽虛,藥以溫之。所以針藥異用者,謂驗其脈而知病源不同也。此節或仲師自述師承,或門人述仲師之訓,與全書文體不類,或亦因論列婦人雜病而附存之歟。

問曰:「婦人年五十所,病下利,數十日不止,暮即發熱,少腹裏急,腹滿,手掌煩熱,唇口乾燥,何也?」師曰:「此病屬帶下。何以故?曾經半產,瘀血在少腹不去。何以知之?其證唇口乾燥,故知之。當以溫經湯主之。」

溫經湯方

吳茱萸(三兩)當歸、芎藭、芍藥、人參桂枝阿膠、丹皮、生薑、甘草(各二兩)半夏(半升)麥冬(一升)

上十二味,以水一斗,煮取三升,分溫二服,亦主婦人少腹寒,久不受胎,兼治崩中去血,或月水來過多,及至期不來。

據《內經》女子七七四十九而天癸絕,則婦人年五十所而病下利,數十日不止,似與月事無關。但營氣夜行於陽,今病者暮即發熱,病在血分可知。加以少腹裏急,則瘀當在膀胱血海。腹滿為脾濕下陷,手掌煩熱,唇口乾燥,脾精不得上行之象也。以病源論,當用大黃蟅蟲丸,以現狀論,當用附子理中丸。

然則師何以指為帶下證,所用者乃為溫經湯,治遠因而不據近因,不可不求其故也。蓋帶下之證,寒濕下注而浮陽上升,下寒故少腹急,上燥故唇口乾。蓋此婦舊有淋濁,少腹常急,唇口常燥。究其遠因,則以曾經半產,少腹留積敗血,久而腐化,乃下白物。寒濕從之,歷年不愈,津液下滲,故唇口燥。

積瘀不盡,故少腹急。此二證,為未經下利時所恆有,今淋澀中止而病下利,知其血寒濕勝,陷入大腸。瘀血業經腐爛,故不用大黃蟅蟲丸。病不在中而在下,故不用附子理中湯。用溫經湯者,推其原以為治也。方中芎、歸、芍、膠、丹皮,以和血而通瘀,桂枝以達鬱而通陽,生薑、半夏以去水,麥冬、人參、甘草以滋液而潤上燥,吳茱萸疏肝燥脾,溫中除濕,故不治利而利可止也。

予按此為調經統治之方,凡久不受胎,經來先期後期,或經行腹痛,或見紫黑,或淡如黃濁之水,施治無不愈者。曾記寓華慶坊時,治浦東十餘年不孕之婦,服此得子者六七家。江陰街四明范姓婦亦然,此其成效也。

帶下,經水不利,少腹滿痛,經一月再見者,土瓜根散主之。

土瓜根散方

土瓜根、芍藥、桂枝、蟅蟲(各三分)

上四味,杵為散,酒服方寸匕,日三服。

帶下經水不利少腹滿痛,其為胞中蓄血可知。血瘀則生熱,血分有熱,故經一月而再見。且行經之期,既以有所阻礙,不得暢遂,餘血停頓,遂與後月正期經水,合併充牣,不及期而先事排泄。滿者必溢,理固然也。土瓜即王瓜,味苦性寒,能驅熱行瘀,黃癉變黑,醫所不能治,用根搗汁,平旦溫服,午刻黃從小便出,即愈,此可證通瘀泄熱之作用。芍藥能通凝閉之血絡,故瘍科方書,常用京赤芍

蟅蟲即地鼈蟲,生竈下亂柴塵土中,善攻積穢,不穴堅土,故大黃蟅蟲丸、下瘀血湯用之。傷科亦用之,取其不傷新血也。用桂枝者,所以調達肝脾,變凝結為疏泄也。此土瓜根散之旨也。

寸口脈弦而大,弦則為減,大則為芤,減則為寒,芤則為虛,寒虛相摶,此名曰革。婦人則半產漏下,男子則亡血失精(原本無末句,當係淺人刪去,特補出之,並刪旋覆花湯主之及方治)。

此節一見於虛勞,一見於吐衄、下血。二篇皆無方治,多「男子則亡血失精」七字。蓋節末但有婦人句,語意正未畢也,不知何時淺人將末句刪去,又將肝著方治旋覆花湯闌入,藥不對病,此又何足致辨。若錢乙所謂「半產漏下,氣已下陷」,焉有用旋覆花下氣之理,特為中下人說法耳。

妊娠篇不云:「婦人漏下及半產後下血不絕,膠艾湯主之」乎。然則無乾薑者為膠艾湯,加乾薑即為膠薑湯,方治即在後一節,本條特為後一節補出脈象,原本固無方治也。說解詳前。

婦人陷經漏下,黑不解,膠薑湯主之。

膠薑湯方

即膠艾湯加乾薑,見《千金方》。

此承上節虛寒相摶言之。以虛寒之故,因病漏下。病由出於寒濕下陷,故名陷經。因寒濕下陷而瘀血色黑者日出不已,則法當溫化。吾友丁甘仁云:「凡吐血、下血見黑色者,皆當用附子理中湯以溫運脾陽。服涼藥者多死,數十年來不爽。」則陷經黑不解之當用溫藥,要可類推。膠薑湯方治,雖闕,其必為膠艾湯加乾薑無疑也。方解詳膠艾湯下,茲不贅。

婦人少腹如敦狀,小便微難而不渴。生後者,此為水與血俱結在血室也。大黃甘遂湯主之。

敦音對,古禮器,體圓而膨其外,旁有兩環,俗音如得,有瓦敦、錫敦諸器,形略同古器。

大黃甘遂湯

大黃(四兩)甘遂、阿膠(各二兩)

上三味,以水三升,煮取一升,頓服,其血當下。

少腹滿如敦狀,謂如敦之膨其外也。少腹為血室所寄,膨在少腹,則胞中有蓄血可知,設令小便自利,直抵當湯證耳。乃小便微難而不渴,水液略無虧損,此即為產後水與血俱結胞門之確證(未產時水與血俱供養胎,產後排泄未盡,乃見此證),而為平人之所無。蓋養胎之血及水,混合不別,臨產則送小兒及胞衣出產門,一時不能暢泄,餘者遂積胞中,治此者便當水血同治。

大黃甘遂湯,甘遂以泄水,阿膠入血分,以生新血而去瘀,大黃入大腸,令水與血俱從大便出,少腹之滿,可以立除,此與桃核承氣湯、抵當湯、下瘀血湯之用大黃同意。蓋取後陰容積較寬,瘀血之排泄易盡也。

婦人經水不利下,抵當湯主之。

抵當湯方

水蛭、蝱蟲(各三十個熬)桃仁(三十枚)大黃(三兩酒浸)

上四味,為末,水五升,煮取三升,溫服一升。

婦人經水不利,有虛實寒熱之分。虛者宜溫經湯,兼有濕熱則宜土瓜根散。產後水與血俱結胞中,則宜大黃甘遂湯。前數條已詳言之矣。然則此條何以但言不利下,而主治乃為抵當湯,蓋此條不舉病狀者,為其於《傷寒.太陽篇》已備言之也。太陽篇云:「熱在下焦,少腹當硬滿,小便不利者,下血乃愈,抵當湯主之。

」又云:「脈沉結,少腹硬,小便自利,其人如狂者,血證諦也。抵當湯主之,其明證也。」按此證少腹必結痛,大便必黑,要以小便利為不易之標準,使但用尋常通經之藥,豈有濟乎。予昔在同仁輔元堂治周姓十七歲少女,時經停五月矣。以善堂忌用猛藥,每日令服大黃蟅蟲丸,不應,送診期後,病者至江陰街寓所求診,月事不行,已抵七月。予用蟅蟲、水蛭各一錢,大黃五錢,桃仁五十粒下之,下後以四物加參、耆善後。

凡二劑,十年來,於江陰街遇之,始知其嫁於小西門朱姓,已生有二子矣。

婦人經水閉不利,藏堅癖不止,中有乾血,下白物,礬石丸主之。

礬石丸方

礬石(三分燒)杏仁(一分)

上二味,末之,蜜丸棗核大,納藏中,劇者再納之。

婦人經閉,累月不至,猶未知其何證也。若子藏堅癖,少腹硬滿不消,乾血久停,因濕熱而腐爛,時下白物(俗名白帶),其病固顯然矣。蓋始則因熱結而成乾血,其繼因濁痰下注而留濕,濕熱蒸化,乾血乃成白帶。嘗見婦人有痰病者,痰多則無淋,淋多即無痰,可為明證,故外治之法,要以去濕為主,而三倍礬石,佐杏仁以破下陷之濕痰,而濕濁可去矣。

婦人六十二種風,腹中血氣刺痛,澤瀉主之。

藍花酒

紅藍花(二兩)

上一味,酒一大升,煎減半,頓服一半,未止再服。

此節張隱庵注甚有意味,茲特引申之以博其趣。張云:「紅花色赤多汁,生血、行血之品也。陶隱居主治胎產血暈,惡血不盡,絞痛(絞,本書作㽲),胎死腹中。」此可知紅花作用,專主調適血分矣。又云:「治風先治血,血行風自滅。」此又可知紅花雖行血之品,其作用實能治風矣。

但血虛生風,有從內發者,有從外受者,從內發者,忽然頭目眩轉,令人傾仆,此宜氣血兩補,重用參、朮、歸、芍、地黃者也。從外受者,皮毛開泄,感受陽邪,此宜桂枝湯者也。紅藍花酒,究治何風?然觀於方治用酒,可知其專主外風矣。《靈樞》云:「飲酒者,衛氣先行於皮膚。

」衝任之絡,散於皮膚肌腠間,肌表血虛,易受外風,故以生血、行血之紅花主治,而以酒助其藥力,使得行於肌表,以拒外風之侵入。婦人月事時下,衝任之血不足,故治風以此方為宜,要之為外皮膚及筋骨痠疼之病,與中風正自不同。近世驗方有用延胡索、當歸、牡桂等分研末,以酒調服,治周身痛不可忍者,意與此同。

曰六十二種風,不過言通治之總方,舉多數也。血行則腹中刺痛止,故亦兼治之,固不在六十二種之內也。

婦人腹中諸疾痛,當歸芍藥散主之。

婦人腹中疾痛,大要由於水濕太甚,血菀不通,前於妊娠篇婦人懷孕節言之已詳。但懷孕之人,水血俱停,人盡知之,不知雜病亦有相類者。蓋婦人經水,按月而行,故血常不足,血不足而水濕有餘,乃鬱結於太陰部而為痛,此方泄濕行血,故可通治,要不惟為妊娠設也。

婦人腹中痛,小建中湯主之。

此證俗名下肝氣,婦人胸襟為處境所限,因而狹小,稍有怫逆,則氣下沉而入腹,立見脹痛,所謂肝乘脾也。《傷寒.太陽篇》云:「陽脈急,陰脈弦,法當腹中急痛,宜小建中湯主之。」重用甘味之藥者,《內經》所謂:「肝苦急,食甘以緩之」也。

問曰:「婦人病,飲食如故,煩熱不得臥,而反倚息者,何也?」師曰:「此名轉胞,不得溺也。以胞系了戾,故致此病。但當利小便則愈,腎氣丸主之。」

腎氣丸方

乾地黃(八兩)山藥山茱萸(各四兩)澤瀉、丹皮、茯苓(各三兩)桂枝(一兩)附子(一枚炮)

上八味,末之,煉蜜和丸,梧子大,酒下十五丸,加至二十丸,日再服。

飲食如故,則脾胃無病可知。煩熱不得臥,又似陽明熱證。若果陽明生燥,上膈決無水氣濕痰,豈有反倚息如病痰飲欬逆之理,此甚可疑也。然究其所以倚息之故,則以小便不通之故。蓋下流不通,則上源壅塞,其所以不通者,則以轉胞了戾之故,通其小便,則上膈水氣下行而倚息自平。所以煩熱不得臥者,則以下焦閉結,而少陽之熱上薰也。

泄其水則邪熱之上薰者息矣。然則何以不用泄水之五苓散?曰:「此陰陽兩虛之證,恐其愈泄而愈不通也。」嘗見有氣閉而小便不通者,以木通車前豬苓等藥治之,百無一效,或用白歸身一兩、川芎五錢,佐以柴胡升麻,一服即通,可見地黃、山萸、山藥之補陰,桂、附之扶陽,為至不可少,必非專用茯苓、澤瀉同等之藥所能奏功也。用丹皮者,所以通壅塞也(腸癰篇有大黃牡丹湯,可為明證)。

婦人陰寒(字當作癢),溫陰中,坐藥,蛇牀子散主之。

蛇床子散

蛇床子

上一味,末之,以白粉少許,和合相得,如棗大,緜裹,內之,自然溫(當云不癢)。

婦人寒濕下注陰中,或為白帶,或為敗血,久久化熱,皆足生蟲,蟲多而竄動,則癢不可忍,以川椒、百部洗之,往往不效,惟蛇床子散足治之。昔年予治一婦人歷節風,愈後自言陰癢不可忍,自用明礬泡水洗之,洗時稍定,少頃癢如故,予以此方授之,二日而瘥(詳歷節篇)。蓋以蛇床子之燥烈,合鉛粉之殺蟲,濕去蟲死,其癢乃止。

但予實變法用之,使之煎湯坐盆中洗之,然後撲以鉛粉,此可知仲師立方之旨,在燥濕殺蟲而不在祛寒矣。陳修園乃謂遙承上節令陰掣痛,少腹惡寒證,出其方治。豈其然乎?又按陰寒不孕,另是一證,仲師當別有方治,近世所傳吳茱萸、蜀椒各八兩為末,煉蜜為丸,彈丸大,緜裹內陰中,日夜一換,一月後,子宮溫和即孕,用法與此方相似,或即仲師之遺方歟!否則本條所列病證與方治固了了不合也。

少陰脈滑而數者,陰中即生瘡。陰中蝕,瘡爛者,狼牙湯洗之。

狼牙湯方

狼牙(三兩)

上一味,以水四升,煮取半升,以緜纏筋如繭,浸湯,瀝陰中,日四遍。

少陰脈,手太陰動脈之尺部也,屬下焦。脈滑而數,屬下焦濕熱,濕熱注於下焦,或為淋帶,或為太陽蓄血,猶未可定為陰蝕也。惟陰中癢痛腐爛,乃可決為陰中生瘡。狼牙草近今所無,陳修園以為可用狼毒代之,未知驗否,但此證有蟲與毒,即世俗所謂楊梅瘡,似不如蝦蟆散為宜,方用硫磺三錢、胡椒二錢,研末,納蝦蟆口中,用線紮住,外用黃泥和水厚塗,入炭火燒之,俟泥團紅透取出,候冷去泥細研,忌用鐵器。

用時以小磨麻油調,以雞毛蘸塗患處,去其毒水,數日毒盡,雖肉爛盡亦愈,此葛仙肘後方也。自來注釋家徒事說理,不求實用,豈仲師著書之旨歟!

胃氣下泄,陰吹而正喧,此穀氣之實也,膏髮煎主之。

膏髮煎方

豬膏(半斤)亂髮(如雞子大三枚)

上二味,和膏中煎之,髮消藥成,病從大(舊誤作小)便出。

凡大便燥實之證,由迴腸灼爛前陰者,則小便已而陰中疼熱。其有不兼陽明實熱而燥實者,在婦人則有陰吹,此非可以大承氣湯治之也。陰吹如轉矢氣聲,實由大便不通,矢氣無從下泄,轉從間道出。此證但苦腸中燥矢與陰絡固結,故但用膏髮煎以和血滑腸,則大便通而陰吹止矣。

《校千金》云:「太醫史脫家婢黃病,服此,燥糞下便差,神驗。」乃知方後從小便出為傳寫之誤。黃坤載泄濕通膀胱之解,為大不通也。又按門人吳炳南之妻每患腸燥,納穀不多,予授以大半夏湯,服之甚效,間一二日不服,燥結如故,吳私念此胃實腸燥之證,乃自製豬膏髮煎服之,一劑而瘥,乃知仲師「穀氣之實」四字,早有明示人以通治他證之路,不專為陰吹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