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穎甫

《曹氏傷寒金匱發微合刊》~ 《金匱發微》 (13)

回本書目錄

《金匱發微》 (13)

1. 黃癉病證並治第十五

寸口脈浮而緩,浮則為風,緩則為痹,痹非中風,四肢苦煩,脾色必黃,瘀熱以行。趺陽脈緊而數,數則為熱,熱則消穀,緊則為寒,食即為滿。尺脈浮為傷腎,趺陽脈緊為傷脾。風寒相摶,食穀即眩,穀氣不消,胃中苦濁,濁氣下流,小便不通,陰被其寒,熱流膀胱,身體盡黃,名曰穀癉。

濕與熱併,乃生黃色,苴菜在甕,醬麴在盦,其明證也。故論黃癉所由成,必先論脾藏之濕。脾主肌肉,而汗泄於肌理,氣達於四肢,則濕無停阻之患。惟風中肌肉,則脾陽必頓,頓則腠理閉塞而肌肉為痹。四肢為脾所主,濕熱留於脾藏,故四肢苦煩。風脈本浮,濕痹肌肉則緩。

寸口見浮緩之脈,脾中瘀熱行於周身,而面目爪甲俱黃矣,此一因也。一係胃中之熱,胃熱固能消穀,而肌肉外受風寒,內困脾陽,即宿食為之停阻,水穀停於中脘,濕熱以日久而增,故趺陽見緊數之脈,便可決為發黃之漸,此二因也。一係風邪由肌腠入裏,循三焦而下及於腎,腎為寒水之藏,下有二管,直接膀胱,為水道所從出。風陽吸於腎,則水道不行。

寒邪由肌腠犯脾藏,則脾以虛寒而留濕。食穀即眩者,濕與熱淆雜,而濁氣上冒於顛也。寒入足太陰,脾不能為胃輸津液作汗,濕熱反致內陷,小便不通,胃中濁熱無外出之路,乃由腎而流入膀胱。故於尺部少陰脈浮,見腎水不流,足背趺陽脈緊,見脾陽不運,皆足蘊蒸發黃,此三因也,名曰穀癉。

額上黑,微汗出,手足中熱,薄暮即發,膀胱急,小便自利,名曰女勞癉,腹如水狀,不治。

女勞癉證狀有六,一曰額上黑。額上為顱骨覆腦處,腎虛者腦氣必虧,故精氣不榮於額上而見晦滯之色。陳修園以額上為心部,腎邪重而水色見於火部,直瞽說耳。二曰微汗出。微汗出似不足為病,而女勞癉獨否,蓋用力入房,皮毛開而汗液屢泄,泄之不已,皮毛從此不收,津液即隨時漏泄。三曰手足中熱。

則由以慾竭精之時,手足用力太猛,少陽胆火乃乘少陰之虛,流溢於勞宮、湧泉二穴。四曰薄暮即發。薄暮,陽衰之候,寒濕下動,乃反迫真陽而外出。五曰膀胱急。寡欲者腎陽充,充則下焦水道布氣於少腹,膀胱以溫和而緩。多欲者腎陽虛,虛則陽氣不及州都,膀胱以虛寒而急。

此證與脈緊為寒同義,可見陳修園謂「腎虛累及外府」,猶為未達一間也。六曰小便自利。自利者,不自知而利也。腎關不固,則小溲不禁。黃坤載謂:「火敗水寒,蟄藏失政。」蓋略近之。若夫脾腎兩敗,腹如水狀,即為不治之證。蓋腹為足太陰部分,腎即在腹之兩旁,腎藏無火,不能蒸化脾陽,由是脾藏虛寒,濕邪凝冱,從而腹滿。然苟用四逆加茵陳蒿以治之,何嘗不可挽救一二。

昔金子久患此證,自服茵陳蒿湯,不愈。乃就診於丁君甘仁,授以附子湯加茵陳,但熟附子僅用錢半,服二劑不效,乃仍用茵陳蒿湯,以致脾氣虛寒,大便色白而死,為可惜也。但金本時醫,即授以大劑四逆湯,彼亦終不敢服,則是有方與無方同,有藥與無藥同,經方見畏於世,若此可慨夫。

心中懊憹而熱,不能食,時欲吐,名曰酒癉。

酒者,水與穀蘊蒸而後成,隨體氣強弱以為量。體氣強則從三焦水道下走膀胱,體氣弱則留於中脘,而成濕熱之媒介。胃絡上通於心,胃中酒氣上薰於心,故心中懊憹而熱。酒氣鬱而成熱,胃氣大傷,故不能食。酒性上泛,故時欲吐,得甘味則益劇,此酒癉之漸也。

陽明病,脈遲,食難用飽,飽則發煩,頭眩,小便必難,此欲作穀癉。雖下之,腹滿如故。所以然者,脈遲故也。

陽明病,胃病也。脈遲,胃寒也。寒則不能消穀,故飽食即發煩。所以發煩者,蘊積不消而生熱也。胃中生熱,必衝腦部,故頭眩。闕上痛,目中不了了者,亦即胃中熱邪上衝腦部之明證也。但彼為實熱,實熱則生燥,此為虛熱,虛熱則生濕。濕邪垢膩,流入三焦,故小便必難。

胃中穀食不消,濕熱相摶,於是欲作穀癉。且陽明實熱,下之則腹滿除;陽明虛熱,雖下之而腹滿如故。所以然者,則以胃虛脈遲,中陽不運,非如滑大之脈便於峻攻也。餘詳《傷寒發微》陽明篇,不贅。

夫病酒黃癉,必小便不利,其後心中熱,足下熱,是其證也。

酒黃癉者,或無熱,靖言了了,腹滿欲吐,鼻燥。其脈浮者先吐之,沉弦者先下之。酒癉,心中熱,欲吐者,吐之愈。

酒癉,下之,久久為黑癉,目青面黑,心中如噉蒜虀狀,大便正黑,皮膚爪之不仁,其脈浮弱,雖黑微黃,故知之。

酒癉之病,有相因而洊至者。體虛之人,不勝酒力,故濕熱滲下焦而小便不利。不惟酒氣上薰而心中熱,且酒氣下移而足下熱,此為酒癉之垂成。亦有酒氣不冒於心而肺獨受其薰灼者,則心不熱。心不熱故神色安靖,出言了了,而鼻中燥熱者,亦為將成之酒癉。此時病在心肺,或為心中熱,或為鼻中燥,以及胃氣上泛欲吐者,皆可用瓜蒂散吐之。

濕熱泄於上,酒癉可以不作。若小便不利,足下熱,即為濕熱下注,但需茵陳梔子大黃湯下之,以泄其熱,酒癉亦可以不作。然必審其脈浮,而後可吐,倘屬沉弦,即當先下,此即「在高者引而越之,在下者引而竭之」之例也。若心中熱而誤下之,則在上之熱未除,在下之陰先竭,積久遂成黑癉。

傷其血分,故目青,跌打損傷肌膚見青色者,傷血故也。濕熱不除,面色薰黃,此與濕家身色如薰黃同,但彼為黃中見黑,此為黑中見黃,為小異耳。心熱仍在,懊憹欲死,故如瞰蒜狀,猶謬所謂猢猻吃辣胡椒也。酒少飲則能生血,多飲反能傷血。熱瘀在下,薰灼胞中血海。

熱血上行,則瘀積腸中,故大便色黑。血不榮於肌表,故皮膚爬搔而不知痛癢。酒氣在上,故脈仍見浮,特因誤下而見弱耳。面色黑而微黃,故知非女勞之比。竊意此證黃連阿膠湯或可療治,或借用百合病之百合地黃湯以清血熱而滋肺陰,附存管見,俟海內明眼人研核之。

師曰:「病黃癉,發熱,煩渴,胸滿,口燥者,以病發時,火劫其汗,兩熱相得。然黃家所得,從濕得之,一身盡發熱而黃,肚熱,熱在裏,當下之。」

黃癉所由成,胃熱與脾濕相參雜者為多,獨有「發熱,煩渴,胸滿,口燥」之證,為亢熱而無濕。推原其故,則以方遘他病時,證屬陽熱,復以火劫發汗,兩熱相得,便與濕熱參雜之證,判若天淵,概云從濕得之可乎?一身盡發熱面黃,肚熱,仲師既明示人以瘀熱在裏,直可決為獨陽無陰之大黃硝石湯證。傷寒陽明病之但惡熱不惡寒,宜大承氣湯者,即其例也。

請更據傷寒發黃證而推求之,太陽魄汗未盡,瘀濕生熱,亦必發黃,此時濕尚未去,要不在當下之例,故有「陽明病,無汗,小便不利,心中懊憹者,身必發黃。」「陽明病,被火,額上微汗出,小便不利者,必發黃。」「但頭汗出,劑頸而還,小便不利,渴飲水漿者,此為瘀熱在裏。

身必發黃,茵陳蒿湯主之。」何以同一陽明病,仲師於前二證不出方治,非以其從濕得之,濕未盡者,不當下乎。本條熱在裏,與傷寒之瘀熱在裏同,法在可下。況本條一身盡發熱而黃,肚熱,陽明府實顯然,予故曰宜大黃硝石湯也。

脈沉,渴欲飲水,小便不利者,皆發黃。

腹滿,舌痿黃,躁不得睡,屬黃家。

黃癉將成,起於蘊濕生熱,此固盡人知之矣。然其所以致此之由,則由於辨之不早。即如仲師所述「脈沉,渴欲飲水,小便不利者,皆發黃。」夫消渴,小便不利,脈浮者,宜利小便發汗,則仲師方治明有五苓散矣。小便不利而渴,果為腎寒不能化氣行水,則用栝蔞瞿麥丸亦足矣,何必待發黃而始治。

又如「腹滿,舌痿黃,躁不得睡,屬黃家。」夫腹為足太陰部分,舌苔黃膩屬濕,則濕在脾藏可知。陽明病多不寐證,緣胃中燥實不和也。此云躁不得睡,其為胃熱無疑。此證治濕則增燥,潤燥則滋濕,如欲兩全,但用白虎湯蒼朮可矣。果其胃中有燥矢,用茵陳蒿湯亦足矣。

曲突徙薪此為上策,何必焦頭爛額,乃為上客乎。

黃癉之病,當以十八日為期,治之,十日以上瘥,反劇為難治。

病氣之衰,不踰三候。傷寒太陽證發於陰者以七日為一候。仲師言黃家從濕得之,濕鬱生熱,乃傳陽明。發於陽者,以六日為一候。《傷寒論》「發於陰七日愈,發於陽六日愈」之文,謂一候也。玩「太陽病七日以上自愈」之條,足為明證。陽明篇云:「傷寒三日,陽明脈大。

」謂本太陽之病,過三候而反劇也。然則黃癉以十八日為期,即屬陽明篇三日之例。陰以七為候,則傷寒三日為二十一日。陽以六為候,故黃癉三候為十八日。所以然者,始病十八日內,可發汗及利小便,可清熱而去濕。正猶太陽傷寒,一汗病已,更無餘病。若過十八日,濕盡化熱,欲攻不得,故仲師言「反劇為難治」也。

癉而渴者,其癉難治,癉而不渴者,其癉可治。發於陰部,其人必嘔,陽部,其人振寒而發熱也。

非渴之難,渴而飲水之難。黃癉之病,既從濕得之,則腸胃之中,必多粘滯宿垢,妨其水道,小便不利,濕乃日增,則其證益劇,此其所以難治也。若夫不渴之證,脾陽猶能化氣輸津,即不治亦當漸愈,此其所以可治也。但同一黃癉,不惟渴與不渴之異,即所發之部分,要自不同,故有脾陽不振,濕留中脘,胃底胆汁不容,勢必亢而上逆,故嘔。下文云:「諸黃,腹痛而嘔者,宜柴胡湯」,即此證也。

發於太陰故稱陰部。太陽寒水不行於膀胱,即出於皮毛。表虛不達加以外寒,水氣遇寒即病振慄。營熱內抗,即生表熱。後文所云:「諸病黃家,當利小便,脈浮者當以汗解,桂枝加黃耆湯主之。」即此證也。發於太陽,故稱陽部。陽部以太陽寒水言之,陰部以太陰濕土言之。

要知黃癉病源,以水與濕為主要,而成於胆汁之摻雜。胆火炎上,不能容水與濕,乃合併而溢出皮外,此為黃癉所由成。胆汁色黃,故其汁亦如柏汁之染物,可見太陽病由汗出不徹而有發黃之變者,皆胆汁與濕熱混雜為之也。

穀癉之病,寒熱,不食,食即頭眩,心胸不安,久久發黃為穀癉,茵陳蒿湯主之。

茵陳蒿湯方

茵陳蒿(六兩)梔子(十四枚)大黃(二兩)

上三味,以水一斗,先煮茵陳,減六升,納二味煮取三升,去滓,分溫三服,小便當利,尿如皂角汁狀,色正赤,一宿腹減,黃從小便去也。

穀癉之病,起於太陰之濕,成於陽明之熱。太陰寒濕,與陽明之熱交爭,則生寒熱。寒熱作時,胃中飽懣,不食,有時思食,穀氣引動胃熱,上衝腦部,即病頭眩。心胸不安者,胃熱合胆汁上攻,胸中之濕鬱而生熱也。濕熱與胆汁混合,上於頭目,則頭目黃,發於皮外,則一身之皮膚黃,於是遂成穀癉。

所以用茵陳蒿湯者,用苦平之茵陳以去濕,苦寒清熱之梔子以降肺胃之濁,製大黃走前陰,疏穀氣之瘀,俾濕熱從小溲下泄,則腹脹平而黃自去矣。按此節後仲師言「分溫三服,小便當利,尿如皂角汁狀」,鄙意大黃當走大腸,惟製大黃走小便。服製大黃者,小便多黃,而其色極深,以意會之,當是脫去「製」字。

然既成穀癉,大便必少,或大便行後,繼以黃濁之小便,亦未可知也。

黃家,日晡所發熱而反惡寒,此為女勞得之。膀胱急,少腹滿,身盡黃,額上黑,足下熱,因作黑癉。其腹脹如水狀,大便必黑,時溏,此女勞之病,非水病也。腹滿者難治,硝石礬石散主之。

硝石礬石散方

硝石(熬黃)礬石(燒等分)

上二味為散,大麥粥汁和服方寸匕,日三服,病隨大小便去,小便正黃,大便正黑,是其候也。

硝石即芒硝之成塊者,礬石即皂礬,能化糞為水,女勞用此方治,此亦急下存陰之義,為上文「腹如水狀」言之也(皮水其腹如鼓,外浮而中空)。日晡所發熱,證情以屬陽明,陽明當不惡寒,而反惡寒者,則以腎陰虧則陽明更燥(觀少陰三急下證可知),相火敗也,則表陽更虛也(觀虛勞證,手足逆寒可知)。燥則發熱,虛則惡寒,仲師所謂「女勞得之」者,為其陰虛而陽越也。

膀胱不得溫和之氣,故急。虛氣膨於少腹,故滿。腎虧則腦虛,故腦氣不榮額上而見黧色。胆胃之火下陷湧泉,故足下熱,《傷寒論》所謂「穀氣下流」也。傷及血海,故便血。大便色黑者,瘀血之象也。脾腎俱虛,故濕陷大腸而時溏。方用硝石以去垢,礬石以化燥屎,和以大麥粥汁以調胃而疏肝,使病從大小便去。

此亦在下者,引而竭之之例也。

酒癉,心中懊憹,或熱痛,梔子大黃湯主之

梔子大黃湯方

梔子(十四枚)大黃(三兩)枳實(五枚)豉(一升)

上四味,以水六升,煮取二升,分溫三服。

酒氣留於心下,上逆心藏,則心氣亢而不下,往往有虛煩失眠之證,於是心陽不斂,轉為懊憹。酒之標氣為熱,從胃系上迫於心,故熱痛。方用梔、豉,與《傷寒.太陽篇》治心中懊憹同,加枳實則與梔子厚朴湯同,而必用大黃者,以酒癉胃熱獨甚也。但使胃熱一去,則黃從大便去,心下諸病將不治自愈矣。

諸病黃家,但利其小便,假令脈浮,當以汗解之,宜桂枝黃耆湯主之。

桂枝加黃耆湯方

見水氣。

黃癉之病,起於濕,成於水。利小便發汗,仲師既出茵陳五苓散及桂枝加黃耆湯方治矣。食古而不化,此笨材也。徐忠可言嘗治一垂死之證,令服鮮射干至數斤而愈。又有偏於陰者,令服鮮益母草至數斤而愈。由前之說,則「鼻燥,頭眩,心中熱痛,懊憹欲死」之證也。由後之說,則大便必黑之證也。

其有不係酒癉、穀癉、女勞癉者,但以小便不利,濕鬱發黃,服鮮車前根葉自然汁,當無不效。此又易利小便之變法也。

諸黃,豬膏髮煎主之。

豬膏髮煎方

豬膏(半斤)亂髮(如雞子大三枚)

上二味,和膏中煎之,髮消藥成,分再服,病從小便出。

方用豬油半斤熬去滓,加亂髮如雞子大三團入煎,髮消藥成,分三服,病從小便出。仲師方治如此,然但言諸黃,而不言所治何證,予謂此酒癉、穀癉、女勞癉通治之方也。按婦人雜病篇云:「胃氣下泄,陰吹而正喧,此穀氣之實也。豬膏髮煎主之。」穀氣實非穀癉之漸乎。

《校千金》云:「太醫校尉史脫家婢黃病,服此下燥糞,而瘥,神驗。」徐忠可治駱天游黃癉,用豬膏四兩,髮灰四兩,煎服一劑,而瘥,皆其明證。至如女勞一證,相火熏灼,血分必燥,酒氣傷血,血分亦燥,故二證大便皆黑。豬膏以潤燥,髮灰為血餘,取其入血分而和血。

凡大便色黑,肌膚甲錯者皆宜之,故不指定為何證也。

黃癉病,茵陳五苓散主之。

茵陳五苓散方

茵陳(十分末)五苓散(五分)

上二味和,先食飲服方寸匕,日三服。

黃癉從濕得之,此固盡人知之。治濕不利小便非其治,此亦盡人知之。五苓散可利尋常之濕,不能治濕熱交阻之黃癉,倍茵陳則濕熱俱去矣。先食飲服者,恐藥力為食飲所阻故也。

黃癉,腹滿,小便不利而赤,自汗出,此為表和裏實,當下之,宜大黃硝石湯。

大黃硝石湯方

大黃、黃柏、硝石(各四兩)梔子(十五枚)

上四味,以水六升,煮取二升,去滓,內硝更煮取一升,頓服。

凡熱邪內壅陽明,小便必短赤,甚而宗筋內痛,時出白物,又甚則筋牽右髀而痛,此固審為大承氣證矣。腹滿,小便不利而赤,雖證屬黃癉,其為陽明裏實則固同。於傷寒,自汗出則為表和,病氣不涉太陽,故宜大黃硝石湯,以攻下為主。癉病多由胃熱上薰,故用苦降之梔子(此味宜生用)。

濕熱阻塞腎膀,故加苦寒之黃柏。或云梔子、黃柏染布皆作黃色。仲師用此,欲其以黃治黃,是說也,予未之信。

黃癉病,小便色不變,欲自利,腹滿而喘,不可除熱。熱除必噦,噦者,小半夏湯主之。

半夏湯

見痰飲。

半夏湯一方,以生半夏合生薑,為寒濕上逆者用之也,豈可以治黃癉。故陳修園於本條下極稱理中湯加茵陳之妙,然玩仲師本文,特為誤下成噦者言之,非以治癉也。小便色不變,則腎膀無熱。欲自利,則腸中無熱。腹滿而喘,便可決為太陰虛寒。若再事攻下,則熱除而轉噦。

噦者,虛寒上逆之變證,與欲嘔之病正同。用特借之以救逆,蓋此證當不能食,不能食則胃中本自虛冷,客熱不能消穀。《傷寒.陽明篇》云:「陽明病,不能食,攻其熱必噦。所以然者,胃中虛冷故也。」然則此證不經誤治,原宜四逆理中,予故謂用小半夏湯,為誤治成噦言之也。

諸黃,腫痛而嘔者,宜柴胡湯。

柴胡湯方

小柴胡湯,見《傷寒.太陽篇》,又見嘔吐。按本方加減法,腹痛去黃芩加芍藥。

黃癉之病,始於濕,中於水,成於燥。予讀雜病論至「痛而嘔者,宜柴胡湯。」恍然於胆火之為病也。夫濕勝則腹滿,水勝則小便不利,燥勝則胃熱上攻而心中熱疼,或上薰於肺而鼻燥,或食入胃熱上浮而頭眩,原其所以病黃癉之由,則由胃底原有之胆汁,不能容水與濕,水濕混入於胃,胆汁出而相抗,乃隨水濕溢出皮毛、手足、頭目而成黃色。腹為足太陰部分,胆邪乘脾,乃病腹痛。

《傷寒.太陽篇》云:「脈弦緊者,腹中劇痛,先與小建中湯。不差,與小柴胡湯。」此即胆邪乘脾之治也。嘔固少陽本病,此可證柴胡湯統治諸黃之旨矣。

男子黃,小便自利,當與虛勞小建中湯

此亦肝胆乘脾之方治也。首篇云:「知肝傳脾,必先實脾。」男子黃,小便自利,則脾藏之濕欲去,而本藏先虛。脾虛而胆邪乘之,必有前條腹痛而嘔之變,用甘味之小建中湯,此正因脾藏之虛,而先行實脾。歷來注家,不知仲師立方之意,專為胃底胆汁發燥,內乘脾藏而設,故所言多如夢囈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