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士鐸

《本草新編》~ 卷之四(徵集)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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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之四(徵集) (3)

1. 甘遂

甘遂,味苦、甘,氣大寒,有毒,反甘草。入胃、脾、膀胱、大小腸五經。破症堅積聚如神,退面目浮腫,祛胸中水結,尤能利水。此物逐水濕而功緩,牽牛逐水濕而功速,二味相配,則緩者不緩,而速者不速矣。然而甘遂亦不可輕用也。甘遂只能利真濕之病,不能利假濕之病,水自下而侵上者,濕之真者也;水自上而侵下者,濕之假者也。真濕可用甘遂,以開其水道:假濕不可用甘遂,以決其上泄。

真濕為水邪之實,假濕乃元氣之虛。虛症而用實治之法,不犯虛虛之戒乎。故一決而旋亡也,可不慎哉!

或問牽牛、甘遂,仲景張公合而成方,以治水腫鼓脹者,神效無比。但牽牛利水,其功甚捷,何必又用甘遂,以牽其時耶?嗟乎。此正張夫子用藥之神,非淺學者所能窺也。子不見治河之法乎。洪水滔天,九州皆水也,治水從何處治起,必從上流而先治之,上流疏浚而清其源,則下流無難治也。

倘只開決其下流,水未嘗不竟精大泄,然而只能泄其下流之水,而上流之水,壅塞存貯於州湖者正多,尾閭氣泄,而上游澎湃,民能寧居乎。故治水者必統上下而兼治,人身何獨不然。仲景夫子因甘遂於牽牛之中者,正得此意,而通之以利濕也。牽牛性迅,正恐太猛,瀉水太急,肢體皮毛之內、頭面手足之間,未必腸胃脾內之易於祛逐。

加入甘遂之迂緩,則寬猛相濟,緩急得宜,在上之水既易於分消,而在下之水又無難於迅決。於是肢體皮毛、頭面、手足之水不能少留,盡從膀胱而出,即脾、胃、大小腸內之水,亦無不從大小便而罄下矣。倘只用牽牛,不用甘遂,則過於急迫,未免下焦乾涸而上焦喘滿,反成不可救援之病。

倘只用甘遂,不用牽牛,則過迂徐,未免上焦寬快而下焦阻塞,又成不可收拾之疴。仲景夫子合而成方,所以取效甚神,既收其功,又無其害也。

或問牽牛性急,甘遂性緩,故合而成功。吾子只言其上、下二焦之利益,尚未言及中焦也,得毋二味合用,可不利於中焦乎?夫牽牛、甘遂合而用之,使上、下二焦之利益者,正所以顧中焦也。下焦阻塞,水必返於中焦而成壅閉矣。上焦喘滿,水必流於中焦而成痞脹矣。今用牽牛,並用甘遂,則上、下二焦均利,而中焦有不安然者乎。

或疑甘遂雖性緩,然祛逐水濕,未嘗不峻烈也,或用牽牛,又用甘遂,不更助其虐乎?夫甘逐真正之水濕,何患其虐。若非水濕之症,單用甘遂,尚且不可,況益之以牽牛乎。惟其真是水濕,故並用而不相悖也。

或問筆峰雜興載治轉脬,用甘遂末一錢,豬苓湯調下立通,可以為訓乎?不可為訓乎?夫轉脬多由於火,而甘遂大寒,泄之似乎相宜。不知轉脬之火,乃腎中之火不通於膀胱,虛火遏抑而不得通,非脬之真轉也。人之脬轉立死矣,安能久活哉。

白話文:

甘遂,味道苦中帶甘,藥性非常寒冷,有毒,與甘草相剋。它能進入胃、脾、膀胱、大腸和小腸這五條經絡。對於堅硬的腫塊和積聚的病症,有神奇的破除效果,能消除面部浮腫,去除胸腔中積聚的水液,特別擅長利水。這種藥物排出體內水濕的作用比較緩慢,而牽牛花則快速,兩者搭配使用,可以使緩慢的不再緩慢,快速的也不過於快速。然而,甘遂也不能隨便使用。甘遂只能治療真正的濕病,不能治療假濕病。水從下往上侵襲的,是真正的濕病;水從上往下侵襲的,是假濕病。真正的濕病可以使用甘遂來疏通水道;假濕病則不能用甘遂,以免導致上部更加虛脫。

真正的濕病是因為水邪實在,假濕病則是因為元氣虛弱。虛弱的病症卻用實證的方法來治療,豈不是犯了虛弱就應該補益的大忌?所以一旦過度瀉水,就會迅速死亡,這不得不謹慎啊!

有人問,牽牛和甘遂,張仲景將它們合用成方,用來治療水腫腹脹,效果極佳。但牽牛花利水效果很快,為什麼還要用甘遂來拖慢它的速度呢?唉!這正是張仲景用藥的神妙之處,不是淺薄的人所能理解的。你沒看到治理河流的方法嗎?洪水滔天,整個國家都淹沒了,治理洪水要從哪裡開始?一定要從上游先治理,疏通上游使水源清澈,下游自然容易治理。

如果只疏通下游,水雖然能大量排出,但只能排泄下游的水,而上游積存在湖泊中的水卻更多。如果下遊洩氣,而上游洶湧澎湃,百姓能安居嗎?所以治理洪水必須上下游兼顧,人體也是一樣的道理。仲景先生在牽牛花中加入甘遂,正是這個用意,用來疏通水濕。牽牛花藥性迅猛,正是擔心它太過強烈,瀉水太快,四肢皮膚內、頭面手足之間的水,未必像腸胃脾裡的水那麼容易排出。

加入甘遂這種藥性比較緩和的藥物,就能夠寬緩與猛烈相互濟助,使藥力緩急適宜。這樣,上部的水容易被分流消散,下部的水又不會難以快速排出。於是,四肢皮膚、頭面、手足的水都不能停留,全部都從膀胱排出,即使脾胃大小腸裡的水,也都從大小便徹底排泄出去。如果只用牽牛花,不用甘遂,就會過於急迫,難免造成下焦乾涸而上焦氣喘胸悶,反而成為不可救治的疾病。

如果只用甘遂,不用牽牛花,就會過於緩慢,難免造成上焦舒適而下焦阻塞,又會成為無法收拾的病患。仲景先生將它們合在一起使用,所以效果神奇,既能發揮藥效,又沒有副作用。

有人問,牽牛花藥性急,甘遂藥性緩慢,所以合用才能成功。你只說了它們對上、下二焦的好處,還沒提到中焦,難道這兩種藥合用,不會對中焦不利嗎?其實牽牛和甘遂合用,能使上、下二焦受益,正是為了照顧中焦。下焦阻塞,水一定會逆流到中焦,造成阻塞。上焦氣喘胸悶,水一定會流到中焦,造成痞脹。現在用牽牛花,同時用甘遂,那麼上、下二焦都通暢,中焦又怎麼會不安呢?

有人懷疑,甘遂雖然藥性緩慢,但祛除水濕的效果,仍然很強烈。如果用了牽牛,又用甘遂,豈不是助長了它們的毒性?甘遂專門清除真正的水濕,何必擔心它的毒性。如果不是水濕的病症,單獨用甘遂尚且不可以,更何況再加上牽牛花呢?正因為它是真正的水濕,所以合用才不會互相衝突。

有人問,《筆峰雜興》記載治療小便不通,用甘遂粉末一錢,用豬苓湯調服,立刻就能通暢,這個可以作為榜樣嗎?不可以作為榜樣!小便不通大多是由於火熱引起的,而甘遂藥性大寒,似乎用來疏通是合適的。但要知道,小便不通的火,是腎中的火不能通向膀胱,虛火被抑制而不能疏通,並不是膀胱真的翻轉了。人的膀胱如果真的翻轉,馬上就會死亡,怎麼能活這麼久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