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四診抉微》~ 卷之三 (7)
卷之三 (7)
1. 七問聾
耳雖少陽之經,而實為腎臟之官,又為宗脈之所聚,問之非惟可辨虛實,亦且可知生死。凡人之久聾者,此一經之閉,無足為怪,惟是因病而聾者,不可不辨。其在《熱論篇》則曰:傷寒三日,少陽受之,故為耳聾。此以寒邪在經,氣閉而然。然以余所驗,則未有不因氣虛而然者。
《素問》曰:精脫者耳聾。仲景曰:耳聾無聞者,陽氣虛也。由此觀之,則凡病是症,其屬氣虛者什九,氣閉者什一耳。
一、聾有輕重。輕者病輕,重者病重。若隨治漸輕,可察其病之漸退也,進則病亦進矣;若病至聾極,甚至絕然無聞者,此誠精脫之症。余經歷者數人矣,皆至不治。
白話文:
耳朵雖然屬於少陽經脈,但實際上它是腎臟的功能表現,同時也是多條脈絡的匯聚處。詢問病人關於聽力的情況不僅能判斷病情的虛實,也能預測病人的生存狀態。一般人長期耳聾,可能是這一路徑被封閉,這並不足為奇。但是,如果因為生病而突然耳聾,那就不能忽視了。
根據《熱論篇》記載,傷寒病第三天,少陽經脈受感染,因此會出現耳聾的情況。這是因為寒邪入侵經脈,導致氣流封閉。然而,根據我的經驗,這種情況通常是因為氣血虛弱導致的。
《素問》提到,精氣流失會導致耳聾。張仲景說,耳聾無法聽到聲音,是因為陽氣虛弱。由此看來,凡是患有這種症狀的人,十之八九是因為氣血虛弱,只有少數是因為氣流封閉。
耳聾的程度有輕有重。輕微的代表病情輕微,嚴重的代表病情嚴重。如果治療後聽力逐漸恢復,可以推測病情正在好轉,反之則病情可能正在惡化;如果病情嚴重到完全聽不到聲音,這就是精氣流失的症狀。我曾經遇到過幾個這樣的病例,最終都未能痊癒。
2. 八問渴
問渴與不渴,可以察里症之寒熱,而虛實之辨,亦從而見。凡內熱之甚,則大渴,喜飲冰水不絕,而腹堅便結,脈實氣壯者,此陽證也。
一、凡口雖渴,而喜熱不喜冷者,此非火證,中寒可知。既非火證,何以作渴?則水虧故耳。
一、凡病人問其渴否,則曰口渴;問其欲飲湯水否,則曰不欲。蓋其內無邪火,所以不欲飲湯水,真陰內虧,所以口無津液。此口乾也,非口渴也,不可以干作渴治。一、凡陽邪雖盛,而真陰又虛者,不可因其火盛喜冷,便雲實熱。蓋其內水不足,欲得外水以濟,水涸精虧,真陰枯也,必兼脈證細察之,此而略差,死生立判。
余嘗治垂危最重傷寒有如此者,每以峻補之劑,浸冷而服,或以冰水、參附之劑,相間迭進,活人多矣。常人見之,咸以為奇,不知理當如是,何奇之有?然必其乾渴燥結之甚者,乃可以參附、涼水並進,若無實結,不可與水。
白話文:
[渴與不渴的問題],可用來觀察身體內部病症的寒熱性質,並且也能看出病態的虛實情況。通常,體內熱度非常高的情況下,會感到非常口渴,想一直喝冰冷的水,且腹部會感覺堅硬,排便困難,脈搏強壯,這些都是陽性病症的特徵。
一種情況是,雖然口渴,但偏好熱水而非冷水,這就不是火熱的病症,而是體內有寒意的表現。既然不是火熱病症,為什麼會口渴呢?這是因為體內水分不足。
另一種情況是,當問病人是否口渴時,他們會回答是的;但如果再問他們是否想要喝水或湯,他們卻會說不想。這說明他們體內沒有過剩的火氣,所以不想要喝水或湯,但是體內的陰性能量(真陰)卻不足,導致口腔缺乏潤澤。這種情況下的口乾,並非真正的口渴,不能把口乾當作口渴來治療。
還有一種情況是,當陽性病邪雖旺盛,但體內的真陰卻非常虛弱時,不能單純因為他們喜歡喝冷水就認為是實熱病症。這是因為體內的水分不足,需要外部的水分來補充。體內的水分和精華都耗盡了,真陰也就枯竭了。必須結合脈象和其他症狀來詳細檢查,稍微一點點的誤判,都可能決定生死。
我曾經治療過一些病情極為嚴重、瀕臨死亡的感冒病人,每次都用高濃度的補藥,並讓病人在冷水中慢慢服用,或者交替使用冰水和參附湯劑,救活了很多人。一般人看到這種療法都會覺得很驚奇,但實際上,按照醫理來看,這種做法是很合理的,又有什麼好驚奇的呢?然而,只有在病人極度口乾、燥熱的情況下,才能同時使用參附湯和冷水。如果病人並無實質的結塊,就不應該給他們喝水。]
3. 九因脈色察陰陽
脈色者,血氣之影也,形正則影正,形邪則影邪,病生於內,則脈色必見於外。故凡察病者,須先明脈色。但脈色之道,非數言可盡,故得其要,則在乎陰陽虛實四者而已,四者無差,盡其善矣。第脈法之辨,以洪滑者,為實為陽;微弱者,為虛為陰,無待言也。然仲景曰:若脈浮大者,氣實血虛也。
陶節庵曰:不論脈之浮沉大小,但指下無力,重按全無,便是陰症。《內經》以脈大四倍以上為關,皆屬真虛,此滑大之未必為陽也。形色之辨,以紅黃者為實熱,青黑為陰寒,而面赤戴陽者,為陰不足,此紅赤之未必為實也。總之,求脈之道,當以有力無力辨陰陽,有神無神察虛實。
和緩者,乃元氣之來;強峻者,乃邪氣之至。病值危險之際,但以此察元氣之盛衰,邪正之進退,則死生關係,全在乎此,此理極微,談非容易,姑道其要,以見凡欲診病者,既得病因,又必須察脈色,辨聲音,參合求之,則虛實陰陽,方有真據,否則得此失彼,以非為是。醫家之病,莫此為甚,不可忽也。
白話文:
【脈色與陰陽的九種觀測方法】
脈象與面色,乃是血液運行與氣機狀態的顯現。身體健康,反映在脈象與面色上亦會正常;反之,若身體出現異常,其脈象與面色亦會呈現異狀。疾病一旦在體內發生,脈象與面色必會在外顯露出痕跡。因此,對於診斷病情的人來說,首要之事即在於瞭解脈象與面色。
然而,脈象與面色的學問深奧,並非三言兩語所能涵蓋,掌握其中精髓,關鍵在於理解陰、陽、虛、實四個概念。只要能正確區分這四者,即可稱為精通。通常而言,洪大、滑利的脈象代表實證或屬陽性;微弱的脈象則代表虛證或屬陰性,這點毋庸置疑。然而,張仲景指出,脈象雖浮大,卻可能是氣實血虛的表現。
陶節庵進一步解釋,無論脈象浮沉大小如何,只要手指下感覺無力,重按時脈象全無,這就是典型的陰證。《黃帝內經》認為,脈象比正常大四倍以上的情況屬於極度虛弱,這說明,脈象滑大未必等同於陽性。面色判斷上,紅黃面色多表示實熱,青黑麪色則代表陰寒,但面色紅赤卻可能意味著陰氣不足,這說明紅赤面色未必都是實熱。
總結而言,判斷脈象的要訣在於能否從脈象的力度辨別陰陽,以及從脈象是否有神來察覺虛實。和緩的脈象,是元氣充沛的表現;強烈急促的脈象,則是邪氣入侵的徵兆。在病情危急時刻,透過觀察脈象判斷元氣的盛衰及邪正的消長,就能預測生死,其重要性不容忽視。這些道理極為微妙,絕非輕易能言盡,這裡僅簡述其核心要點。
由此可見,欲診斷病情者,在掌握病因的同時,更需細心觀察脈象與面色,結合聲音判斷,綜合分析,才能確切掌握虛實陰陽的真實情況。否則,只知其一不知其二,將錯就錯,這對於醫生而言,是最嚴重的失誤,絕對不可掉以輕心。
4. 十從氣味章神見
凡制方用藥,乃醫家開手作用第一要著。而胸中神見,必須發泄於此。使不知氣味之用,必其藥性未精,不能取效,何神之有?此中最有玄妙,勿謂其淺識易知,而勿加之意也。余少年時,每將用藥,必逐件細嘗,既得其理,所益無限。
一、氣味有陰陽。陰者降,陽者升;陰者靜,陽者動;陰者柔,陽者剛;陰者怯,陽者勇;陰主精,陽主氣;其於善惡喜惡,皆有妙用,不可不察。
一、氣味之升降。升者浮而散,降者沉而利。宜升者勿降,宜降者勿升。
一、氣味之動靜。靜者守,而動者走,走者可行,守者可安。
一、氣味之剛柔。柔者純而緩,剛者躁而急,純者可和,躁者可劫。而非剛不足以去暴,非柔不足以濟剛。
一、氣味之勇怯。勇者直達病所,可賴出奇;怯者用以周全,藉其平安。
一、氣味之主氣者。有能為精之母,主精者,有能為氣之根。或陰中之陽者,能動血中之氣;或陽中之陰者,能顧氣中之精。
一、氣味有善惡。善者賦性馴良,盡堪擇用;惡者氣味殘狠,何必近之?
一、氣味有喜惡。有素性之喜惡,有一時之喜惡。喜者相宜,取效尤易;惡者見忌,不必強投。見定雖然事不難,也須明哲毋招怨。明哲二字,為見機自保也。夫醫患不明,明則治病何難哉?而所患者,在人情耳。
人事之變,莫可名狀,如我有獨見,豈彼所知,使彼果知,當自為矣,何藉於我?而每有病臨危劇,尚執淺見,從旁指示曰,某可用,某不可用,重之云太過,輕之言不及,倘一不合意,將必有後言,是當見機之一也。有雜用不專者,朝王暮李,主見不定,即藥已相投,而渠不知覺,忽惑人言,舍此慕彼,凡後至者,欲顯己長,必談前短,及其致敗,反以嫁讒,是當見機之二也。
有病入膏肓,勢必難療,而憐其苦求,勉為舉手,當此之際,使非破格出奇,何以濟急?倘出奇無功,徒駭人目,事後亦招浮議,是當見機之三也。其或有是非之場,爭競之所,幸災樂禍,利害所居者,近之恐涉其害,是當見機之四也。有輕醫重巫,可無可有,徒用醫名,以盡人事,及尚有村鄙之夫,不以彼病為懇,反云為我作興,籲,誠可哂也,此其相輕孰甚,是當見機之五也。
有議論繁雜者,有親識要功者,有內情不協者,有任性反復者,皆醫中最忌,是當見機之六也。凡此六者,皆當默識,而惟縉紳之間,尤當加意,蓋恐其不以為功,而反以為罪,何從辨哉?此雖曰吾盡吾心,非不好生,然勢不我由者,不得不見機進止,此明哲自治,所必不可少也。
白話文:
[十從氣味章神見]
制訂處方和使用藥物,這是醫生開始診治病人時首要且關鍵的步驟。醫生心中的洞察力,必須在此時充分展現。如果不懂得如何利用藥物的氣味,必定是對藥性的理解還不夠深入,自然無法達到治療的效果,又何來的神妙呢?這其中藏著深奧的道理,千萬不要認為這是淺顯易懂的知識,而不加以重視。在我年輕的時候,每次開藥前,我總是會細細品嚐每一種藥材,瞭解了它們的特性,對我的幫助無窮無盡。
首先,藥物的氣味分陰陽。陰性的藥物會下沉,而陽性的藥物會上升;陰性代表靜止,陽性代表活動;陰性代表柔和,陽性代表剛烈;陰性代表膽怯,陽性代表勇猛;陰性主導精華,而陽性主導氣息。這些對於判斷藥物的好壞,以及病人喜愛或厭惡的情況,都有著巧妙的作用,不能忽視。
其次,藥物的氣味影響其升降。上升的藥物會散發開來,下降的藥物會沉下去。應該上升的不要使其下降,應該下降的不要使其上升。
再者,藥物的氣味影響其動靜。靜態的藥物可以固守,而動態的藥物可以行進,行進的藥物可以解決問題,固守的藥物可以提供穩定。
接著,藥物的氣味影響其剛柔。柔性的藥物純粹且緩慢,剛性的藥物焦躁且迅速,純粹的藥物可以調和,焦躁的藥物可以強制。但沒有剛性就無法去除猛烈的病症,沒有柔性就無法補足剛性的不足。
再者,藥物的氣味影響其勇怯。勇猛的藥物可以直接到達病竈,可以依賴其出奇制勝;膽怯的藥物可以用來全面照顧,依靠其提供安全。
再者,藥物的氣味主導其氣息。有些藥物能作為精華的母親,主導精華;有些藥物能作為氣息的根源。或者在陰性中的陽性藥物,能夠激活血液中的氣息;或者在陽性中的陰性藥物,能夠關照氣息中的精華。
此外,藥物的氣味有善惡之分。善良的藥物本性溫和,完全可以用來選擇;惡劣的藥物氣味殘酷,為什麼要接近呢?
再者,藥物的氣味有喜好和厭惡。有的是天生的喜好和厭惡,有的是一時的喜好和厭惡。喜愛的藥物相適應,效果更易見;厭惡的藥物被避諱,不必強迫使用。
看清楚事情並不容易,但必須明智地保護自己。"明智"兩個字,就是指看到徵兆保護自己的意思。醫生最怕的就是不明白病情,如果明白了,治病又有什麼難的呢?而最大的問題,往往在於人情世故。
人際關係的變化,難以描述,如果我有獨到的見解,他們怎麼可能知道?如果他們真的知道,就會自己治療,何必藉助我呢?然而,往往在病人病情危急的時候,他們仍然堅持淺薄的見解,從旁指導說,這個可以用,那個不可以,說這個過度,那個不夠,如果一點不符合他們的心意,就一定會有後續的抱怨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一點。
有的病人會同時使用多種藥物,早上用這種,晚上用那種,主見不定,即使藥物已經產生效果,他卻毫無察覺,突然被他人誘惑,放棄現在的治療,轉向其他。而後來的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優越,必然會批評之前的治療,等到治療失敗,反而會嫁禍給之前的人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二點。
有的病人病入膏肓,情況極度危急,很難治療,但因為同情他的痛苦請求,勉強出手。在這種情況下,如果不採取非常手段,怎麼救急?但如果非常手段沒有成效,只會嚇到人,事後也會遭到非議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三點。
有的病人身處是非之地,競爭激烈,幸災樂禍,利益和危害並存的地方,接近這樣的病人可能會受到傷害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四點。
有的病人輕視醫生,重視巫師,認為醫生可有可無,只是借用醫生的名義,盡人事而已。更有甚者,有些鄉下人,不把病人的病情當回事,反而說是為了給自己帶來好運,這真是讓人啼笑皆非。這種對醫生的蔑視到了極點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五點。
有的病人會有很多意見,有的親朋好友想邀功,有的病人內部關係不和,有的病人任性和反覆無常,這些都是醫生最忌諱的,這是醫生必須看清楚的第六點。
以上六點,醫生都應該默默記住,尤其是對於那些有地位的人,更應該特別小心,因為他們可能不會認為你是功臣,反而認為你是罪人,怎麼辯解呢?雖然我們可以說,我們盡了全力,並非不想救人,但是,如果形勢不由我們控制,我們不得不看清楚形勢,進退有度,這是明智的自我保護,是醫生必不可少的。
總結來說,醫生在治療過程中,除了要熟練掌握藥物的氣味特性和應用原則,還需具備敏銳的觀察力和良好的人際交往能力,以便在複雜的醫療環境中,做出最佳的診療決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