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醫門棒喝》~ 卷之二 (4)
卷之二 (4)
1. 《千金方》房術論
試問既已質壯心靜,藥餌且不須,何勞採補乎!天下古今,豈有行悖理喪良之事而稱聖賢者乎!亦未有采人垢穢可資成仙之道者也。夫欲念動而陽始舉。今曰心靜,又曰不動,既心靜不動,則陽何能自舉。陽不舉,則焉能行採取之術,何矛盾之甚耶。且如道家金丹等書,亦莫不痛斥採補為邪術,何況儒者,而反牽引經文,為彼左證,不幾於侮聖言乎。
由是言之,孫真人既成仙道,斷無如斯邪說流傳,其為妄人偽託顯然,必不可信。而丹溪之說,似是實非,易於惑人,尤不可以不辨。吾願天下後世,有司命之責者,讀古人書,當以聖經為標則,而准之以理,勿過信其所不可信,庶不貽害道之禍。則人心可正,風俗可善,造化可參,而性命可保也夫。
語曰:仁者壽。又曰:仁,人心也。是故欲得長生者,惟求吾心之仁而已矣。吾欲仁,仁斯至矣,求在我者也。愚者捨本逐末,肆欲妄為,喪其天良,本為貪生,反速之死,誠可憫也。皆由邪說流傳,昧者不辨,甘蹈水火而不悔,毒害何可盡言。夫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。凡邪說之惑人,每假聖賢仙佛名目,雖有智者,往往亦為所愚。
故如張路玉、朱丹溪諸賢,猶不免墮其術中,則知世之遵信堅固而不可拔矣。一旦欲闢其謬,而辨其偽,使人翻然悔悟,則非具過人之識,見理明徹者,所不能也。今觀先生此論,不獨析理精微,如老吏斷獄,邪偽立辨;而救焚拯溺,為普渡慈航。其有功人心世道,豈淺鮮哉。
白話文:
《千金方》房術論
試問既然身體強壯,心神寧靜,藥物飲食都無須補充,為何還要費力採補呢?古今中外,哪有違背道理、損害自身卻能稱為聖賢的呢?更沒有採集污穢之物就能成仙的道理。欲望一產生,陽氣才勃起。現在說心靜,又說不動,既然心靜不動,陽氣怎麼能勃起呢?陽氣不勃起,又怎麼能行房事呢?這簡直是自相矛盾!而且,道家的金丹之術等書籍,也都痛斥採補為邪術,何況儒家經典,有些人卻牽強附會經文為這種邪術辯護,豈不是侮辱聖賢之言嗎?
因此可知,孫真人既然已經成仙,絕不會流傳這種邪說,這些說法一定是妄人偽造的,絕對不可信。而朱丹溪的說法,似是而非,容易迷惑人,更不可不辨析。我希望天下後世,那些負有傳承醫道責任的人,閱讀古人著作時,應以聖賢經典為準則,用道理去衡量,不要輕信那些不可信的說法,以免貽害後世。這樣人心就能端正,風俗就能良好,就能參悟造化,保全性命。
俗話說:「仁者壽。」又說:「仁,人心也。」所以想要長生,只要修養自己的仁愛之心就可以了。想要仁愛,仁愛自然就會來到,關鍵在自己。愚昧的人捨本逐末,放縱慾望,妄為胡作,喪失天良,本想貪圖長生,反而加速死亡,真是可悲!這都是因為邪說流傳,不明真相的人不加辨別,甘心走向危險而不後悔,其危害無法盡述。正所謂「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」。凡是迷惑人的邪說,往往假借聖賢仙佛的名義,即使是聰明人,也常常被迷惑。
所以像張路玉、朱丹溪等賢者,尚且難免落入其術中,可見世人對這些邪說的信奉是如此堅固難以動搖。想要破除謬誤,辨明真偽,讓人悔悟,非得具有超越常人的智慧,洞悉道理的人才能做到。現在觀看先生的論述,不僅分析精微,如同老練的官吏斷案,邪偽立辨;而且能救人於水火之中,如同普渡眾生的慈航。先生對人心世道的貢獻,是多么巨大啊!
2. 虛損論
治虛損者,先辨陰陽,次分上下。陰虛者,最忌助氣,陽虛者,大禁寒涼;上損,則清金為先,下損,必固腎為主。此千古不易之成法也。其有陰陽兩虧,上下交損者,當權其輕重緩急,而進藥有先後之次序焉。但其病狀變化無方,而理法通微入妙,若不明先天后天生化之源,臟腑剛柔偏勝之弊,則莫知其緒,而辨證不確,投劑無功矣。夫陰陽之氣,稟於腎元;生化之權,操乎脾胃。
故腎元虧損,稟質不足者,全賴脾胃生化以滋培。《難經》謂上損至下,下損過中,皆不治。以脾胃既敗,無法可施也。然脾胃之能生化者,實由腎中元陽之鼓舞,而元陽以固密為貴。其所以能固密者,又賴脾胃生化陰精,以涵育耳。《經》曰:陰平陽秘,精神乃治,即此之謂也。
是故脾胃與腎元並重,用雖二而體則一也。但陰陽雖稟於腎,而生生之氣,出於肝膽,清陽自左而升,陽生於陰也。脾土健運,而胃氣下行,濁陰從右而降,陰生於陽也。此一升一降,實為陰陽旋轉之機樞,而與天地同其造化者。故天地節序有遷移,而人身氣血亦應之。虛損之人,氣血既虧,陰陽運行,不能循度,動多窒滯,故欲培其根本必先利其機樞。
若不知此,而徒用呆補之藥,則氣血愈郁,反增其困。或致脹悶,或致泄瀉,皆由機樞之不利也。然則何以利之乎?曰:清氣出於肝膽,木也。性喜涼潤而條達,故宜疏利,勿壅遏也,宜柔潤,勿克伐也。風以揚之,雨以潤之,木有不欣欣向榮者乎。脾為陰土,喜香燥而溫暖,暖則陽和敷布,健運不停;胃為陽土,喜滋潤而通暢,暢則飲食以時。脾氣鼓動而化精微,生津液。
津液周流,濁滓下降,濁降清升,機樞自利矣。若肝陽過升,胃氣被逆;或脾氣困弱,飲食難消,皆當隨時審察者。故治虛損,而不知緩急先後進藥之序者,未可與議也。補偏救弊,轉危為安,雖在良工之用心,尤要病者之調護。不然,功不逮過,亦徒勞耳。
再按虛損,有真假之分,尤不可不辨。本元虧為虛,臟真傷為損,故總名內傷,如前所論是也。若假者,似是而非,或不辨而誤服補藥,變成敗壞之證,反不可治矣。故舉數則,余可類推也。
一凡心跳頭眩,夢寐不安者,世俗多作虛損怔忡,而用補劑。不知有痰凝氣滯,鬱火衝動者。一投參地棗仁萸肉等藥,初不之覺,或見小效。而澀補之味,漸漸斂痰,入於包絡,旋髮旋重。或變風癇抽掣,不省人事,甚則癲狂,不可救治。夫虛損而至怔忡者,先因腎虧,勞心耗血。
水不濟火,虛火上衝心神動惕;血不養肝,肝風上冒而頭眩。其心腎之脈,必動數、虛大,肝脈急強,乃為木火偏勝,陰血虛損之象。若因痰凝火鬱者,外證雖似,而脈則迥異,尺部沉靜如常,兩關寸沉遲弦澀。以其清陽不振,氣滯痰凝故也。或因觸怒勞心,心肝火動,為痰涎郁遏,火不得泄,則亦怔忡,甚或昏厥。
白話文:
治療虛損,首先要分辨陰陽,其次要區分上下。陰虛的人,最忌諱用補氣的藥;陽虛的人,絕對不能用寒涼的藥。上部的虛損,以清肺為優先;下部的虛損,必須以固腎為主。這是千古不變的原則。如果遇到陰陽兩虛,上下都虛損的情況,就應該權衡輕重緩急,按先後次序用藥。但是病情變化多端,治療方法精微奧妙,如果不明瞭先天和後天生化之源,以及臟腑剛柔偏盛的弊端,就無法掌握病症的頭緒,辨證不準確,用藥就沒有效果。陰陽之氣,稟受於腎的精元;生化之權,掌握在脾胃。
所以腎精元虧損,稟賦不足的人,完全依賴脾胃的生化功能來滋養培育。《難經》說:上部的虛損發展到下部,下部的虛損發展到中間,都是無法治癒的。因為脾胃已經衰敗,沒有辦法施救了。然而脾胃之所以能生化,實際上是由腎中元陽的鼓舞,而元陽以固密為貴。元陽之所以能固密,又依賴脾胃生化陰精,來涵養它。《黃帝內經》說:陰平陽秘,精神才能安定,就是這個意思。
因此,脾胃和腎精元同等重要,用處雖然是兩方面,但本質是一個整體。雖然陰陽稟受於腎,但生生之氣,出自肝膽,清陽從左邊上升,陽氣是由陰氣產生的。脾土健運,胃氣下行,濁陰從右邊下降,陰氣是由陽氣產生的。這一升一降,是陰陽運轉的關鍵,與天地運行的規律一致。所以天地節氣有變化,人體氣血也會隨之相應變化。虛損的人,氣血已經虧虛,陰陽運行不能按規律進行,常常發生阻塞,所以想要培補根本,必須先疏通氣機樞紐。
如果不懂這個道理,只是用呆板的補藥,那麼氣血會更加鬱滯,反而會加重困乏,或者導致腹脹胸悶,或者導致腹瀉,這些都是因為氣機樞紐不暢通的緣故。那麼要如何疏通呢?答案是:清氣出自肝膽,肝膽屬木,喜歡涼潤和舒暢,所以要疏通,不要阻塞,要柔和滋潤,不要剋伐。風吹動它,雨滋潤它,木怎麼能不欣欣向榮呢?脾屬於陰土,喜歡溫暖乾燥和芳香,溫暖則陽氣和諧發散,健運不停;胃屬於陽土,喜歡滋潤和通暢,通暢則飲食按時消化。脾氣鼓動可以化生精微,產生津液。
津液周流全身,濁物下降,濁陰下降,清陽上升,氣機樞紐自然通暢。如果肝陽過度亢盛,胃氣上逆;或者脾氣困弱,飲食難以消化,都應該隨時觀察。所以治療虛損,如果不知道緩急先後用藥的順序,就不能和他討論病情。補偏救弊,轉危為安,雖然要靠良醫的用心,更需要病人自己的調養。不然,治療的效果趕不上病情發展,也是白費力氣。
另外,虛損有真假之分,尤其不可不辨。本元虧虛為虛,臟腑真的損傷為損,所以統稱為內傷,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。如果是假性的,表面相似但不是真的,如果辨別不清而誤服補藥,反而會變成敗壞的病症,無法醫治了。所以舉出幾個例子,其餘的可以類推。
一種情況是,凡是心跳頭暈,做夢不安的,世俗大多認為是虛損引起的怔忡,而用補藥治療。卻不知道有可能是痰凝氣滯,鬱火上衝所導致的。一旦服用人參、熟地、棗仁、山茱萸等補藥,開始時可能沒有感覺,或者略見效果。但是澀性的補藥,會慢慢斂住痰液,進入心包絡,病情隨即加重。或者變成風癇抽搐,不省人事,嚴重的會出現癲狂,無法救治。虛損導致的怔忡,是因為腎精虧虛,勞心耗血。
水不濟火,虛火上衝心神不安;血不養肝,肝風上冒而頭暈。其心腎的脈象,必定是跳動快速、虛大,肝脈急促有力,這是木火偏盛,陰血虛損的表現。如果是由於痰凝火鬱造成的,外在表現雖然相似,但是脈象卻截然不同,尺部沉靜如常,兩關和寸部沉遲弦澀。這是因為清陽不振,氣滯痰凝的緣故。或者由於發怒勞心,心肝火動,痰涎鬱結,火無法發散,也會導致怔忡,嚴重的甚至會昏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