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格致余論》~ 張子和攻擊注論
張子和攻擊注論
1. 張子和攻擊注論
愚閱張子和書,惟務攻擊。其意以為正氣不能自病,因為邪所客,所以為病也,邪去正氣自安。因病有在上、在中、在下、深淺之不同,立為汗、吐、下三法以攻之。初看其書,將謂醫之法盡於是矣。後因思《內經》有謂之虛者,精氣虛也;謂之實者,邪氣實也。夫邪所客,必因正氣之虛,然後邪得而客之。
苟正氣實,邪無自入之理。由是於子和之法,不能不致疑於其間。又思《內經》有言:陰平陽秘,精神乃治;陰陽離決,精氣乃絕。又思仲景有言:病當汗解,診其尺脈澀,當與黃耆建中湯補之,然後汗之。於是以子和之書,非子和之筆也。馳名中土,其法必有過於朋輩者,何其書之所言,與《內經》、仲景之意,若是之不同也?於是決意於得名師以為之依歸,發其茅塞。遂遊江湖,但聞某處有某治醫,便往拜而問之。
白話文:
我研讀張子和的著作,只注重其攻邪治病的觀點。他認為正氣本身不會生病,病是因邪氣入侵所致,邪氣去除,正氣自然安泰。他根據病邪在人體的位置深淺不同,分為上、中、下三層,並制定了汗、吐、下三法來攻邪。初看他的書,覺得醫學方法盡在其中。
後來我思考《內經》中所說的“虛”和“實”,認為“虛”是指精氣不足,“實”是指邪氣充盈。邪氣入侵,必然是正氣虛弱,才會讓邪氣乘虛而入。如果正氣充足,邪氣根本沒有入侵的機會。因此,我对張子和的攻邪方法产生了一些疑问。
我又想到《內經》中所说:“阴平阳秘,精神乃治;阴阳离决,精气乃绝。” 意思是说,阴平阳秘,精神才能安定;阴阳失调,精气就会耗散。再想想仲景的医书,他說:“病当汗解,诊其尺脉涩,当与黄耆建中汤补之,然后汗之。” 意思是说,如果病人适合用汗法治疗,但又发现脉象沉细无力,就要先用黄芪建中汤补气,然后再用汗法。
由此可见,張子和的书并非张子和自己的真传。尽管他的医术在天下闻名,必定有超越其他医家的地方,但为何他的理论和《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的思想如此不同呢? 我决心找到名师指点迷津,解开心中困惑。于是,我四处游历,只要听说哪里有高明的医生,就立刻前去拜访,虚心求教。
連經數郡,無一人焉。後到定城,始得《原病式》,東垣方稿,乃大悟子和之孟浪,然終未得的然之議論,將謂江浙間無可為師者。泰定乙丑夏,始得聞羅太無並陳芝岩之言,遂往拜之。蒙叱罵者五七次,趑趄三閱月,始得降接。因觀羅先生治一病僧,黃瘦倦怠,羅公診其病,因乃蜀人,出家時其母在堂,及遊浙右經七年。忽一日,念母之心不可遏,欲歸無腰纏,徒而朝夕西望而泣,以是得病。
時僧二十五歲,羅令其隔壁泊宿,每日以牛肉、豬肚、甘肥等,煮糜爛與之。凡經半月餘,且時以慰諭之言勞之。又曰:我與鈔十錠作路費,我不望報,但欲救汝之死命爾!察其形稍蘇,與桃仁承氣,一日三帖下之,皆是血塊痰積方止。次日只與熟菜、稀粥,將息又半月,其人遂如故。
白話文:
這段文字描述的是一位醫者求醫學藝的經歷,內容如下:
這位醫者連續走訪了好幾個郡,都沒找到滿意的師傅。後來他到了定城,才得到一本名為《原病式》的醫書以及東垣方稿,這才讓他恍然大悟,明白之前自己學習的不足,但也仍然感到遺憾,因為他一直沒能得到一位真正令他心服的師傅。
直到泰定乙丑年夏天,他終於聽說了羅太無和陳芝岩二位名醫,便前去拜師求學。羅太無對他進行了嚴厲的訓斥,前後大約五七次,這位醫者也因此忐忑不安地徘徊了三個月,才終於得到羅太無的接見。
羅太無給他展示了一位患病僧人的治療過程。這位僧人來自四川,黃瘦倦怠,羅太無診斷後發現,僧人出家之前,母親尚在人世,後來他在浙右遊歷了七年。有一天,他突然思念母親,心緒難平,想要回家卻又沒有盤纏,只能每天望著西方,心中滿是憂愁,結果就病倒了。
這位僧人當時二十五歲,羅太無命令他住到隔壁,每天用牛肉、豬肚、甘肥等食物煮成稀粥給他吃,持續了半個月。期間,羅太無還不斷用溫暖的話語安慰他,並說:「我給你十錠銀子當路費,我不要你報答,我只想救你的性命!」觀察到僧人的身體稍有恢復後,羅太無便開了桃仁承氣湯,一天三次,讓僧人服用,直到吐出一些血塊和痰積才停止。第二天,羅太無只給僧人吃熟菜和稀粥,休息了半個月,僧人的身體就完全恢復了。
又半月餘,與鈔十錠遂行。因大悟攻擊之法,必其人充實,稟質本壯,乃可行也。否則邪去而正氣傷,小病必重,重病必死。羅每日有求醫者來,必令其診視脈狀回稟。羅但臥聽,口授用某藥治某病,以某藥監其藥,以某藥為引經。往來一年半,並無一定之方。至於一方之中,自有攻補兼用者,亦有先攻後補者,有先補後攻者。
又大悟古方治今病焉能吻合?隨時取中,其此之謂乎。是時羅又言用古方治今病,正如拆舊屋湊新屋,其材木非一,不再經匠氏之手,其可用乎?由是又思許學士釋微論曰:予讀仲景書,用仲景之法,然未嘗守仲景之方。乃為得仲景之心也。遂取東垣方稿,手自抄錄。乃悟治病人,當如漢高祖縱秦暴,周武王縱商之後,自非發財散粟,與三章之法,其受傷之氣,惓憊之人何由而平復也。於是定為陰易乏,陽易亢,攻擊宜詳審,正氣須保護,以《局方》為戒哉!
白話文:
過了半個月,羅醫師拿了十錠藥便出發了。這時他突然頓悟,治療疾病的關鍵在於病人本身的體質。只有當病人身體充實,天賦稟性強健,才能有效治療。否則,邪氣去除後,正氣就會受損,小病會加重,重病必死無疑。每天都有病人前來求醫,羅醫師就吩咐他們診視脈象,然後報告給他。他總是躺在床上,口述用什麼藥治療什麼病,用什麼藥來控制藥性,用什麼藥來引導藥效。這樣來來回回一年半的時間,他都沒有固定的處方。即使在一個處方中,也會兼顧攻補,有時先攻後補,有時先補後攻。
他再次領悟,古方的治療方法不一定能完全適用於現代疾病。必須根據實際情況,靈活運用,這才是正確的道路。羅醫師當時也說,用古方治療現代疾病,就好比用拆舊屋的材料來建新房子,材料不同,沒有經過工匠的重新加工,怎麼可能使用呢?於是羅醫師想起許學士在《釋微論》中寫道:「我閱讀張仲景的書,也運用他的方法,但從未拘泥於他的方子。這就是掌握了張仲景精髓的真諦。」於是羅醫師便親手抄錄了李東垣的方稿。他頓悟到治療病人就好像漢高祖滅秦後,周武王滅商後,如果不發放財物,散發糧食,頒布三章之法,那些受到傷害,疲憊不堪的人們怎麼能恢復安寧呢?因此他下定決心,要謹慎治療陰虛乏氣、陽虛亢盛的患者,要小心謹慎地攻擊邪氣,保護正氣,並以《局方》為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