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錫純

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~ 三、醫論 (5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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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醫論 (51)

1. 89.論用藥以勝病為主不拘分量之多少

嘗思用藥所以除病,所服之藥病當之,非人當之也(惟用藥不對病者則人當之而有害矣)。乃有所用之藥本可除病,而往往服之不效,間有激動其病愈加重者,此無他,藥不勝病故也。病足以當其藥而綽有餘力,藥何以能除病乎?愚感於醫界多有此弊,略舉前賢之醫案數則、時賢之醫案數則及拙治之醫案數則,以貢諸醫界同人。

白話文:

我常思考用藥的目的是為了消除疾病,服用的藥物必須對應疾病,並非對應人(只有用藥不對症,才會對人有害)。而某些藥物本可消除疾病,卻往往服用無效,甚至有引起病情惡化的情況,這是因為藥物不足以應對疾病。如果疾病的強度已經超過藥物的效用,藥物又怎能消除疾病呢?我發現醫界裡有很多這樣的弊端,所以簡單舉出古人和現在的幾個醫案,以及我自己的幾個醫案,供醫界同好參考。

明李士材治魯藩陽極似陰證,時方盛暑,寢門重閉,密設氈帷,身復貂被,而猶呼冷。士材往視之曰:「此熱證也。古有冷水灌頂法,今姑通變用之。」乃以生石膏三斤煎湯三碗,作三次服。一服去貂被,再服去氈帷,服至三次體蒸流汗,遂呼進粥,病若失矣。

清道光間,歸安江涵暾著《筆花醫鏡》,內載治一時疫發斑案,共用生石膏十四斤,其斑始透。

白話文:

明朝的李士材曾治療過魯藩陽極似陰證的患者。當時正值酷暑,患者臥室門窗緊閉,用氈布和棉布密密圍裹,身上還穿著貂皮大衣,仍然喊著冷。李士材前往看診後說:「這是熱證。古代有冷水灌頂的方法,現在暫且變通使用。」於是,他用生石膏三斤煎湯三碗,分成三次服用。服用一次後,患者脫去貂皮大衣;再服用一次後,脫去氈布和棉布;服用到第三次,患者全身發熱出汗,於是喊著要吃粥,病情彷彿消失了一般。

吳鞠通治何姓叟,手足拘攣,誤服桂附人參熟地等補陽,以致面赤,脈洪數,小便閉,身重不能轉側,手不能上至鬢,足蜷曲絲毫不能移動。每劑藥中重用生石膏半斤,日進一劑,服至三月後,始收全功。

白話文:

吳鞠通治療何姓老人,手腳屈曲不能伸展。老人誤服桂枝、附子、人參、熟地等補陽藥物,導致面色發紅,脈搏洪數,小便不通,身體沉重,難以翻身,手無法舉到鬢邊,腳蜷縮到膝蓋,無法彎曲。吳鞠通每劑藥都大量使用生石膏半斤,每天服用一劑。服用三個月後,老人才完全康復。

又:治蠱脹,無汗,脈象沉弦而細。投以《金匱》麻黃附子甘草湯行太陽之陽,即以瀉厥陰之陰。麻黃去節,重用二兩,熟附子兩六錢,炙甘草二錢,煎湯五飯碗。先服半碗得汗至眉;二次汗至眼;約每次其汗下出寸許。每次服藥後,即啜鯉魚熱湯以助其汗。一晝夜飲完藥二劑,鯉魚湯飲一鍋,汗出至膝上,未能過膝。

白話文:

另外,如果得了蟲脹病,沒有出汗,脈象沉穩細長。用《金匱要略》中的麻黃附子甘草湯,來提升太陽陽氣,同時瀉去厥陰陰氣。麻黃去節,加大劑量至二兩,熟附子一兩六錢,炙甘草二錢,加五碗水煎湯。先服半碗,出汗至眉毛;第二次,出汗至眼睛;每次出汗約一寸。每次服藥後,立即喝熱鯉魚湯來幫助出汗。一天一夜喝完兩劑藥,鯉魚湯喝一鍋,出汗到膝蓋以上,但過不了膝蓋。

臍以上腫盡消,其腹仍大,小便不利。改用五苓散。初服不效,將方中肉桂改用新鮮紫油安邊青花桂四錢,又加遼人參三錢,服後小便大通,腹脹遂消。

白話文:

肚臍以上的腫脹雖然都消除了,但腹部仍然很大,而且小便不順暢。於是改用五苓散。一開始服用效果不佳,將藥方中的肉桂換成新鮮的紫油安邊青花桂四錢,另外再加了三錢遼參。服用後小便變得非常通暢,腹脹也隨之消除了。

山東海豐,清咸豐時有楊氏少婦,得奇疾:脊背腫熱,赤身臥帳中,若有一縷著身,即熱不能支。適有宜興蘇先生乘海船赴北闈,經過其處。其人精醫術,延為診視,斷為陽毒,俾用大黃十斤,煎湯十斤,放量陸續飲之,盡劑而愈。

白話文:

山東海豐,清鹹豐年間有一位姓楊的少婦,得了怪病:脊背腫熱,裸著身體躺在帳中,有一縷絲線觸身,就熱得支持不住。恰好有一位宜興的蘇先生乘船從海上赴京參加科考,經過她的家鄉。蘇先生精通醫術,楊家人請他診治,他診斷為陽毒,開方用大黃十斤,煎成十斤湯藥,分次大量服下,服完後病就好了。

蕭琢如著《遁園醫案》。其案中最善用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》諸方。載有治其從妹腹中寒涼作疼,脈象沉遲而弦緊,每劑中重用烏附子二兩,連服附子近二十斤,其病始愈。

白話文:

蕭琢如寫了《遁園醫案》。他的案例中,最善於運用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等醫方。他記載了治療其從妹腹中寒涼疼痛的案例,患者脈象沉遲而弦緊,每劑藥中重用烏附子二兩,連續服用附子接近二十斤,才使疾病痊癒。

又:治余某妻,左邊少腹內有塊,常結不散,痛時則塊膨脹如拳,手足痹軟,遍身冷汗,不省人事,脈象沉緊,舌苔白厚而濕滑,面色暗晦。與通脈四逆湯,烏附子八錢;漸增至四兩。煎湯一大碗,分數次飲下。內塊遞減,證亦皆見輕。病人以為藥既對證,遂放膽煎好一劑頓服下,頃之面熱如醉,手足拘攣,舌尖麻,已而嘔吐,汗出,其病脫然全愈。

白話文:

另外,我還治療了一位姓餘的婦女,她的左下腹有一個腫塊,經常結著不散。痛的時候,腫塊會膨脹得像拳頭一樣大,她的手腳無力,渾身大汗,昏迷不醒。她的脈象沉穩而緊,舌苔又厚又白,而且很濕滑,臉色暗淡。我給她開了通脈四逆湯,烏附子用量為八錢,逐漸增加到四兩。煎湯一大碗,分幾次喝完。她的腫塊逐漸縮小,症狀也明顯減輕。病人認為藥物對症,於是大膽煎了一劑湯藥全部喝下。不久後她的臉發熱,像喝醉了酒一樣,手腳抽搐,舌尖麻木,接著嘔吐,出汗,她原本的病痛頓時全部痊癒。

劉蔚楚著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,其中用大劑治愈險證尤多。如其治極重鼠疫,用白虎湯,生石膏一劑,漸加至斤余。治產後溫熱,用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中用生石膏半斤,連服十餘劑始愈。治陽虛汗脫,用朮附湯,每劑術用四兩,漸加至一斤,天雄用二兩,漸加至半斤。如此膽識,俱臻極頂,洵堪為挽回重病者之不二法程也。

白話文:

劉蔚楚所著的《遇安齋證治叢錄》中,運用大劑藥物治癒危重疾病的案例尤其多。比如,他用白虎湯治療極重的鼠疫,一次使用生石膏一劑,逐漸增加到一斤多。治療產後溫熱,使用白虎加人參湯,一劑中使用生石膏半斤,連續服用十多劑才痊癒。治療陽虛汗脫,使用朮附湯,每劑中使用術四兩,逐漸增加到一斤,使用天雄二兩,逐漸增加到半斤。劉蔚楚的膽識過人,用藥果斷,是挽救重病患者的最佳良方。

至於愚生平用大劑挽回重證之案甚多,其已載於醫方篇中,茲不復贅。惟即從前未登出者略錄數則,以質諸醫界同人。

白話文:

我一生用大劑量藥物挽救重病的案例很多,這些已經記載在醫方書中,這裡就不再詳細敘述了。但是,對於之前沒有記載的案例,我這裡簡略地記錄幾則,請各位同仁指正。

奉天王姓婦,受妊惡阻嘔吐,半月勺水不存,無論何藥下咽即吐出,勢極危險。爰用自制半夏二兩(自制者中無礬味善止嘔吐)、生赭石細末半斤、生懷山藥兩半,共煎湯八百瓦藥瓶一瓶(約二十兩強)或涼飲溫飲,隨病人所欲,徐徐飲下,二日盡劑而愈。夫半夏、赭石皆為妊婦禁藥,而愚如此放膽用之毫無顧忌者,即《內經》所謂「有故無殞亦無殞也」。然此中仍另有妙理,詳參赭鎮氣湯下,可參觀。

白話文:

一位姓王的婦女懷孕後,有嚴重的孕吐,半個月來連水都喝不下,吃了什麼藥都會吐出來,情況非常危急。

我使用了自己製作的半夏二兩(自己製作的半夏沒有礬味,可以有效止吐)、生赭石粉末半斤、生懷山藥兩半,一起煎湯裝成一瓶八百瓦(約二十兩多),讓病人隨意冷飲或溫飲,慢慢地喝完。兩天後,所有的藥都喝完,孕吐也好了。

半夏和赭石都是孕婦禁用藥物,但我卻如此大膽地使用,毫無顧忌。這是因為《內經》上說:「有原因的病人不會死亡,沒有原因的病人也不會死亡。」

不過,這裡面還有一些妙理,請參考「赭鎮氣湯」的說明。

西安縣張××腿疼,其人身體強壯,三十未娶,兩腿腫疼,脛骨處尤甚。服熱藥則加劇,服涼藥則平平,醫治年餘無效。其脈象洪實,右脈尤甚;其疼腫之處皆發熱,斷為相火熾盛,小便必稍有不利,因致濕熱相併下注。宜投以清熱利濕之劑。初用生石膏二兩,連翹茅根各三錢,煎湯服。

白話文:

西安縣的張先生腿疼,此人身體強壯,30歲還未娶妻,兩條腿腫痛,小腿處尤其嚴重。喝熱性的藥就會加重病情,喝涼性的藥就能平穩病情,治療一年多都沒有效果。他的脈象洪實,右邊脈象尤其明顯;疼痛腫脹的地方都很發熱,診斷為相火旺盛,小便肯定會稍微不利,因此導致濕熱同時下注。應該投以清熱利濕的藥方。一開始用生石膏2兩,連翹和茅根各3錢,煎湯服用。

後漸加至石膏半斤,連翹茅根仍舊,日服兩劑,其第二劑石膏減半。如此月餘,共計用生石膏十七斤,疼與腫皆大輕減;其飲食如常,大便日行一次,分毫未覺寒涼。囑其仍服原方,再十餘劑當脫然全愈矣。

白話文:

之後逐漸加至石膏半斤,連翹、茅根仍舊,每日服用兩劑,第二劑的石膏減半。這樣一個多月,共使用生石膏十七斤,疼痛和腫脹都大大減輕;飲食如常,大便一天一次,絲毫未覺寒涼。囑咐他繼續服用原方,再服十餘劑應該能徹底痊癒了。

奉天劉某,因常受鍋爐之炙熱,陰血暗耗,臟腑經絡之間皆蘊有熱性,至仲春又薄受外感,其熱陡發,表裡俱覺壯熱,醫者治以滋陰清熱之藥,十餘劑分毫無效。其脈搏近六至,右部甚實,大便兩三日一行,知其陽明府熱甚熾又兼陰分虛損也。投以大劑白虎加人參湯,生石膏用四兩,人參用六錢,以生山藥代方中粳米,又加玄參、天冬各一兩,煎湯一大碗,分三次溫飲下,日進一劑。乃服後其熱稍退,藥力歇後仍如故。

白話文:

奉天人劉某,經常受鍋爐熱炙,體內的陰血暗耗,臟腑經絡中都蘊藏著熱性。到了仲春,他稍微受了外感,內熱便突然發作,全身發熱。醫生給他開了滋補陰血、清熱的藥物,服用十幾劑卻毫無效果。他的脈搏快,接近每分鐘六次,右手脈特別實,大便兩三天一次。這說明他陽明胃腑的火熱很旺盛,同時陰血也有虧損。

於是,醫生給他開了大劑量的白虎湯加人參。生石膏用四兩,人參用六錢,用生山藥代替方子中的粳米,再加玄參、天冬各一兩,煎好一大碗藥湯,分三次溫服。每天服用一劑。服用後,他的體熱稍退,但藥效過後又會復發。

後將石膏漸加至半斤,一日連進二劑,如此三日,熱退十之八九,其大便日下一次,遂改用清涼滋陰之劑,數日全愈。共計所用生石膏已八斤強矣。

白話文:

石膏的用量逐漸增加到半斤,一天連服兩劑。這樣連續服用三天,高熱退了八九成,每天排便一次,於是改用清涼滋陰的方劑,幾天後就完全康復了。總共用了八斤多的生石膏。

愚在籍時曾治一壯年癲狂失心,六脈皆閉,重按亦分毫不見(於以知頑痰能閉脈)。投以大承氣湯加赭石二兩,煎湯送服甘遂細末三錢(此方名蕩痰加甘遂湯以治癲狂之重者,若去甘遂名蕩痰湯以治癲狂之輕者,二方救人多矣)。服後大便未行。隔數日(凡有甘遂之藥不可連日服之,連服必作嘔吐)將藥劑加重,大黃赭石各用三兩,仍送服甘遂三錢,大便仍無行動。

白話文:

當我在老家行醫時,曾治療過一個中年癲狂失心的人,他的六脈都閉塞了,即使用力按壓也絲毫感覺不到脈搏(由此可見頑固痰液可以堵塞脈絡)。我給他開了大承氣湯,並加入兩量赭石,煎湯服用後再送服三錢甘遂細末(此方名為蕩痰加甘遂湯,用於治療嚴重的癲狂;如果去掉甘遂,則稱蕩痰湯,用於治療較輕的癲狂;這兩種方劑救過許多人)。服用後,大便沒有通暢。過了幾天(凡是含有甘遂的藥物,不能連續服用;連續服用必定會導致嘔吐),我把藥量加重,大黃和赭石各用三兩,仍送服三錢甘遂,大便仍然沒有通暢。

遂改用巴豆霜五分,單用赭石細末四兩煎湯送下,間三日一服(巴豆亦不可連服,若連服則腸胃腐爛矣)。每服後大便行數次,雜以成塊之痰若干。服至兩次,其脈即出。至五次,痰淨,其癲狂遂愈。復改用清火化瘀之藥,服數劑以善其後。

白話文:

於是他改用巴豆霜五分,單獨煎取細研後的四兩赭石,用湯送服,每隔三天服用一次(巴豆也不可連續服用,連續服用會導致腸胃腐爛)。每次服用後大便會排泄數次,並帶有塊狀的痰。服用兩次後,他的脈象就顯現出來了。服用到五次,痰液乾淨,癲狂之症就痊癒了。接著再改用清熱化瘀的藥物,服用了幾劑以鞏固療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