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經方實驗錄》~ 第一集卷首 (7)
第一集卷首 (7)
1. 張仲景事狀考
林億《傷寒論·序》引甘伯宗《名醫錄》。張仲景，名機，南陽人。舉孝廉，官至長沙太守。始受術於同郡張伯祖，時人言識用精微過其師。
《太平御覽》七百二十二引《何顒別傳》：同郡張仲景總角造顒，顒謂曰：君用思精而韻不高，後將為良醫。卒如其言。顒先識獨覺，言無虛發。王仲宣年十七，嘗遇仲景。仲景曰：君有病，宜服五石湯，不治且成。後年三十當眉落。仲宣以其貰長也，遠不治也。後至三十，病果成，竟眉落。其精如此。仲景之方術。今傳於世。
皇甫謐《甲乙經序》：仲景見侍中王仲宣時，年二十餘。謂曰：君有病。四十當眉落，眉落半年而死，令服五石湯可免。仲宣嫌其言忤，受湯勿服。居三日，見仲宣，謂曰：服湯否？仲宣曰：已服。仲景曰：色候固非服湯之診，君何輕命也。仲宣猶不言。後二十年，果眉落。
後一百八十七日而死。終如其言。此事雖扁鵲、倉公無以加也。仲景論廣伊尹湯液為數十卷，用之多驗。
《抱朴子·至理篇》，仲景穿胸以納赤餅。
案：何顒在《後漢書·黨錮傳》南陽襄鄉人，《別傳》言同郡張仲景，則《名醫錄》稱仲景南陽人信矣。顒於郭泰、賈彪為後進，而能先識曹操、荀彧。仲景與操、彧殆行輩相若者也。顒《別傳》載王仲宣年與《甲乙經序》不同。尋《魏志·王粲傳》：建安二十一年，從徵吳。
二十二年道病卒，時年四十一。然則《甲乙經序》稱年四十眉落後一百八十七日而死。視何顒《別傳》為得實。仲宣終於建安二十二年前二十年遇仲景，時建安二年也。《魏志》：粲年十七，以西京擾亂，乃之荊州依劉表。仲景生南陽，仕為長沙太守。南陽、長沙，皆荊州部，故得與仲宣相遇。
然據《劉表傳》及《英雄記》，長沙太守南陽張羨叛表，表圍之，連年不下。羨病死，長沙復立其子懌。表遂攻並懌。《桓階傳》：太祖與袁紹相拒於官渡，表舉州以應紹。長沙太守張羨舉長沙及旁三郡拒表，則建安四五年間事也。羨父子相繼據長沙，仲景不得為其太守。意者先在荊州與仲宣遇，表既並懌，仲景始以表命官其地，則宜在建安七年後矣。
南陽張氏，自廷尉釋之以來，世為甲族，故《廣韻》列張氏十四望，南陽次於清河。仲景自序亦稱宗族素多，其與羨、懌或為一宗，表亦無所忌。觀《桓階》說羨拒表，城陷自匿，表尚闢為從事祭酒。則於張氏同族，愈無嫌恨可知也。何顒嘗與王允謀誅董卓，未遂而卒。計卒時未篤老，仲景則為其所獎進者。
《自序》稱建安紀年以來，猶未十稔，是在建安七八年中。《傷寒論》於是始作。上與何顒相校，其時不過中身也。抱朴稱仲景穿胸以納赤餅，其絕技乃與元化相類而法不傳。魏晉間人，多以元化、仲景並稱，其術之工相似也。計元化長於仲景蓋數十歲，何以明之？《魏志·華佗傳》：時人以為年且百歲而貌有壯容，為太祖所收。荀彧請舍宥之，太祖曰：不憂天下當無此鼠輩邪。
遂考竟佗。彧以建安十七年死，元化死覆在其前，而年且近百歲，其視仲景，蓋三四十年以長，然兩人始終無會聚事，穿胸之術，亦不自元化得之。《抱朴·至理篇》：淳于能解顱以理腦，元化能刳腹以浣胃。此則倉公已有刳治之術，仲景、元化蓋並得其傳者也。元化臨死出一卷書與獄吏曰：此可以活人。
孫奇以為即《金匱要略》，亦無據。尋《抱朴·雜應篇》：余見戴霸、華佗所集《金匱綠囊》、崔中書《黃素方》及《百家雜方》五百許卷，明元化書亦稱《金匱》。奇乃誤以仲景相傳耳。仲景處荊州，元化譙人，蹤跡多在彭城、廣陵間，故兩人終身不相遇。且《甲乙經序》稱華佗性惡矜技，焉肯謂他人書能活人也。
仲景在《後漢書·三國志》皆無傳。《史通·人物篇》曰：當三國異朝，兩晉殊宅，若元化、仲景，時才重於許、洛；何楨、許詢，文雅高於揚豫。而陳壽《三國志》、王隱《晉書》，廣列諸傳，遺此不編。今謂仲景事何顒，依劉表，交王粲，所與遊皆名士。疑其言行可稱者眾，不徒以醫術著也。
佐景按，今日我國有醫學足言者，以存《傷寒論》及《金匱要略》故也。二書元或合為一編，名曰《傷寒雜病論》，合十六卷，為東漢長沙太守張氏仲景撰述，經晉太醫令王叔和編次。自晉下迄隋唐，或顯或晦，其傳不一。又有合二書改稱《金匱玉函經》者，其中條目較今世所傳二書為多，其為後人增益或傳寫遺脫，皆不可知。唐真人孫思邈謂江南諸師秘仲景傷寒方法不傳，及其晚年著《千金翼方》時，始獲見《傷寒論》。至《金匱要略》，傳為宋翰林學士王洙從館閣蠹簡中錄出。二書先後獲顯，醫道賴以不墜。蓋張氏工於治療，尤精經方，所著論若干篇，其文辭簡古奧雅，古今治醫者未有能出其右者也。宋臣林億等，本晉皇甫謐序《甲乙針經》之旨，稱仲景本伊尹之法，伊尹本神農之經，得不謂祖述大聖人之意乎！故歷代尊張氏為醫中之聖。惜《後漢書》無張氏傳，清元和陸氏九芝，博採群籍，為之補作。近賢黃氏竹齋，又撰《醫聖張仲景傳》，悉當參讀，而章氏所撰本篇尤精。故特錄於此，以樹楷模而資景仰云。
白話文：
林億在《傷寒論》的序言中引用了甘伯宗《名醫錄》的記載：張仲景，字機，是南陽人。他被推舉為孝廉，後來當上了長沙太守。他最初跟隨同郡的張伯祖學習醫術，當時的人都說他對醫術的理解和運用比他的老師還要精深。
《太平御覽》引用了《何顒別傳》中的記載：同郡的張仲景小時候去拜訪何顒，何顒對他說：「你思考問題很細緻，但氣度不夠開闊，將來會成為一名好醫生。」後來果然應驗了。何顒的預見能力很獨特，說的話都很準。王仲宣十七歲時，曾經遇到張仲景。張仲景說：「你生病了，應該服用五石湯，不治療的話病情會加重，到三十歲時眉毛會掉光。」王仲宣認為張仲景說的話太過誇張，所以不理會。後來到了三十歲，病情果然加重，最後眉毛都掉光了。張仲景的醫術就是如此精湛，他的醫術和藥方流傳於世。
皇甫謐在《甲乙經序》中說：張仲景在二十多歲時見到侍中王仲宣，對他說：「你生病了，四十歲時眉毛會掉光，眉毛掉光半年後就會死亡，服用五石湯可以避免。」王仲宣嫌他的話不吉利，雖然接受了藥方但沒有服用。過了三天，張仲景又見到王仲宣，問他：「服藥了嗎？」王仲宣說：「已經服了。」張仲景說：「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像服過藥的樣子，你怎麼能這麼輕視自己的生命呢？」王仲宣還是沒有說實話。後來過了二十年，果然眉毛掉光了，又過了一百八十七天就去世了，最終應驗了張仲景所說的話。這件事即使是扁鵲和倉公也比不上。張仲景廣泛研究伊尹的湯液，寫成了數十卷書，使用後效果很好。
《抱朴子·至理篇》中記載，張仲景曾經用胸部穿透來納入赤餅。
考證：何顒在《後漢書·黨錮傳》中記載是南陽襄鄉人，《別傳》中說張仲景是同郡人，因此《名醫錄》稱張仲景是南陽人是可信的。何顒在郭泰、賈彪之後才出名，但他卻能先預見曹操和荀彧的未來。張仲景與曹操、荀彧的年齡應該相近。何顒的《別傳》中記載的王仲宣的年齡與《甲乙經序》的記載不同。查閱《魏志·王粲傳》：建安二十一年，王粲跟隨曹操出征吳國，二十二年在途中生病去世，當時四十一歲。這樣看來，《甲乙經序》中說王仲宣四十歲眉毛掉光，一百八十七天後去世的說法是比較正確的。王仲宣死於建安二十二年，往前推二十年，遇到張仲景時應該是建安二年。《魏志》記載：王粲十七歲時，因為西京動亂，就去荊州投靠劉表。張仲景出生於南陽，後來當上長沙太守。南陽和長沙都屬於荊州管轄，所以張仲景和王仲宣才能相遇。
但是根據《劉表傳》和《英雄記》的記載，長沙太守南陽人張羨背叛了劉表，劉表圍攻他，連續幾年都攻不下。張羨病死後，長沙又擁立他的兒子張懌。劉表於是進攻並消滅了張懌。《桓階傳》記載：曹操在官渡與袁紹對峙時，劉表響應袁紹。長沙太守張羨帶領長沙和周邊三個郡縣反抗劉表，這應該是建安四五年之間的事。張羨父子相繼佔據長沙，張仲景不可能當上長沙太守。推測他可能先在荊州與王仲宣相遇，劉表消滅張懌之後，張仲景才被劉表任命為長沙太守，那應該是在建安七年之後了。
南陽張氏，從廷尉張釋之以來，世代都是名門望族，所以《廣韻》把張氏列為十四個望族，南陽僅次於清河。張仲景自己在序言中也說自己的宗族人數眾多，他可能和張羨、張懌是同宗，所以劉表也沒有什麼顧忌。《桓階傳》說張羨反抗劉表，城池被攻破後他藏匿起來，劉表還是任用他為從事祭酒。可見劉表對於張氏的同族人，並沒有什麼嫌隙。何顒曾經和王允謀劃誅殺董卓，但沒有成功就去世了。推測他去世時還不算很老，張仲景則是受到他稱讚和提拔的人。
《自序》中說，從建安年間開始到現在還不到十年，應該是在建安七八年間。《傷寒論》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寫的。如果和何顒的經歷相對照，當時張仲景應該還處於中年時期。《抱朴子》記載張仲景可以胸穿納餅，這種絕技和華佗很相似，但沒有流傳下來。魏晉時期的人，經常把華佗和張仲景並列，認為他們的醫術都很精湛。推測華佗比張仲景年長數十歲，如何證明呢？《魏志·華佗傳》記載：當時的人認為華佗年近百歲，但看起來卻很年輕，所以被曹操收留。荀彧請求曹操赦免華佗，曹操說：「難道擔心天下沒有這種奸猾之徒嗎？」於是最終殺了華佗。荀彧死於建安十七年，華佗死在荀彧之前，而且年近百歲，他比張仲景應該年長三四十年。但是兩人始終沒有見過面，穿胸的醫術也不是從華佗那裡學來的。《抱朴子·至理篇》記載：淳于意可以解剖頭顱來治療腦部疾病，華佗可以剖開腹部來清洗胃。可見倉公已經掌握了剖開身體治療的技術，張仲景和華佗應該都是繼承了這種技術。華佗臨死前拿出一卷書給獄吏，說：「這本書可以救人。」
孫奇認為這本書就是《金匱要略》，也沒有什麼根據。查閱《抱朴子·雜應篇》：我曾經看過戴霸、華佗收集的《金匱綠囊》，崔中書的《黃素方》以及《百家雜方》五百多卷，可見華佗的醫書也叫《金匱》。孫奇錯誤地認為是張仲景傳下來的。《抱朴子》記載：戴霸、華佗，都是精通醫術之人。張仲景住在荊州，華佗是譙人，活動範圍大多在彭城和廣陵之間，所以兩人終身沒有相遇。《甲乙經序》說華佗驕傲自大，怎麼可能說別人的書可以救人呢？
張仲景在《後漢書》和《三國志》中都沒有傳記。《史通·人物篇》說：在三國和兩晉時期，像華佗和張仲景這樣的人才比許都和洛陽還要重要；何楨和許詢的文章才華也比揚州和豫州的人要高。但是陳壽的《三國志》和王隱的《晉書》廣泛地列傳了很多人，卻遺漏了他們。我認為張仲景曾經侍奉何顒，依附劉表，和王粲交好，他交往的都是名人。他可以稱道的言行應該很多，不僅僅因為醫術而出名。
佐景按：現今我國的醫學之所以能稱得上是有研究的，是因為有《傷寒論》和《金匱要略》這兩本書的傳世。這兩本書最初可能合為一編，名為《傷寒雜病論》，共有十六卷，是東漢長沙太守張仲景所著，經過晉朝太醫令王叔和整理。從晉朝到隋唐時期，這兩本書的流傳時顯時晦，傳播情況不一。還有人將這兩本書合併後改名為《金匱玉函經》，其中的條目比現在流傳的這兩本書要多，可能是後人增添或抄寫遺漏導致，這些都不得而知。唐朝的孫思邈說江南的醫生們將張仲景的傷寒方法秘而不傳，直到他晚年寫《千金翼方》時，才得以見到《傷寒論》。至於《金匱要略》，傳說是宋朝的翰林學士王洙從館閣的舊簡中整理出來的。這兩本書先後得以顯揚，醫學才得以發展不衰。張仲景擅長治療疾病，尤其精通經方，所著的醫論有很多篇，他的文辭簡潔古樸，精深雅致，古今研究醫學的人沒有能超過他的。宋朝的林億等人，根據晉朝皇甫謐在《甲乙針經序》中的意思，說張仲景是繼承了伊尹的醫術，伊尹又是繼承了神農的醫術，這不就是說張仲景是效法古代聖人的思想嗎！因此歷代都尊稱張仲景為醫聖。可惜《後漢書》沒有張仲景的傳記，清朝的陸九芝廣泛搜集各種資料，為他補寫了傳記。近代賢人黃竹齋又撰寫了《醫聖張仲景傳》，這些都可以參考閱讀。而章氏所寫的這篇文章尤其精闢。所以特別記錄在此，以樹立典範，供後人景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