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經方實驗錄》~ 第一集下卷 (24)
第一集下卷 (24)
1. 第八二案,懸飲(其一,穎師醫案)
又吳君謂十棗湯之服法,應每日用十棗煎湯,不可十棗分作兩服,以弱保正之功,其說頗有見地。況舊說以棗為健脾之品,又曰,脾能為胃行其津液。由此可知棗與胃液實有密切之關係。惟其語隱約,在可解不可解之間,今得吾友之說,乃益彰耳,此其第四義也。
甘遂、芫花、大戟為何作藥末以加入,而不與大棗同煎,蓋有深意。以余研究所得,凡藥之欲其直接入腸胃起作用者,大都用散。薏苡附子敗醬散,世人用之而不效,不知其所用者非散,乃藥之湯耳。五苓散,世人用之又不效,謂其功不及車前子通草遠甚,不知其所用者非散,亦藥之湯耳。
至於承氣亦直接在腸中起作用,所以不用散而用湯者,蓋腸胃不能吸收硝黃,用湯無異散也。其他諸方,用散效用湯而不效者甚夥。容當作「經方散藥之研究」一文,細推論之。雖然,甘遂等三藥為末,入胃逐水,有此說在。又何能逐兩脅間之積水乎?曰,水飲先既有道以入脅間,今自可循其道,追之使出。
事實如此,理論當循事實行也,此其第五義也。
嗚呼!仲聖之一方,寥寥二三行字,而其所蘊蓄之精義,竟至不可思議。凡此吾人所殫精竭慮,思議而後得之者,尚不知其是耶非耶?安得起仲聖而問之耶?
二診(四月六日),兩進十棗湯,脅下水氣減去大半,惟胸中尚覺脹懣,背痠,行步則兩脅尚痛,脈沉弦,水象也。下後,不宜再下,當從溫化。
姜半夏(五錢),北細辛(二錢),乾薑(三錢),熟附塊(三錢),炙甘草(五錢),菟絲子(四錢)杜仲(五錢),椒目(三錢),防己(四錢)
佐景按,師謂十棗湯每用一劑已足,未可多進。所謂大毒治病,十去其四五是也。又謂甘遂大戟皆性寒之品,故二診例以溫藥和之。此方系從諸成方加減而得,不外從溫化二字著想。惟據張君自言,服此方後,不甚適意。覺脅上反脹,背亦不舒,目中若受刺,大便亦閉結。按此或因張君本屬熱體,而藥之溫性太過歟?
三診(四月八日),前因腰痠脅痛,用溫化法,會天時陽氣張發,腰脅雖定,而胸中脹懣,左脅微覺不舒。但脈之沉弦者漸轉浮弦。病根漸除,惟大便頗艱,兼之熱犯腦部,目脈為赤,當於胸脅著想,用大柴胡湯加厚朴芒硝。
軟柴胡(三錢),淡黃芩(三錢),製半夏(三錢),生川軍(三錢,後下),枳實(三錢),厚朴(二錢),芒硝(錢半,沖)
佐景按,張君言:服藥後,夜間暢下四五次,次日覺脅背均松,胸中轉適,精神爽利。諸恙霍然。觀此方,知師轉筆之處,銳利無比。前後不過三劑,藥費不過三元,而竟能治愈半載宿恙之肋膜炎病。嗚呼,其亦神矣!
曹穎甫曰,凡胸脅之病多系柴胡證,傷寒太陽篇中累出,蓋胸中屬上焦,脅下則由中焦而達下焦,為下焦水道所從出,故脅下水道淤塞即病懸飲內痛,而為十棗湯證。胸中水痰阻滯,上濕而下燥不和,則為大陷胸湯證。若胸中但有微薄水氣,則宜小柴胡湯以汗之。脅下水氣既除,轉生燥熱,則宜大柴胡湯以下之,可以觀其通矣。
白話文:
吳先生說十棗湯的服用方法,應該每天用十顆棗子煎湯,不可以把十顆棗子分兩次服用,認為這樣才能發揮以弱勢藥力來保護正氣的功效,他的說法很有見地。何況舊說認為棗子是健脾的藥材,又說,脾能幫助胃運化津液。由此可知,棗子與胃液有密切的關係。只是這些說法比較隱晦,讓人覺得好像可以理解又好像不能完全理解,現在得到我朋友的解釋,更加清楚明白了,這是十棗湯的第四個重要意義。
甘遂、芫花、大戟這些藥為什麼要磨成粉末加入,而不和大棗一起煎煮,這裡面有很深的道理。根據我的研究,凡是希望藥物直接在腸胃起作用的,大多使用散劑。像薏苡附子敗醬散,世人使用卻沒有效果,卻不知道他們用的不是散劑,而是煎煮的湯劑。五苓散也是這樣,世人使用也沒有效果,認為它的功效比不上車前子、通草,卻不知道他們用的也不是散劑,而是煎煮的湯劑。
至於承氣湯也是直接在腸中起作用,之所以不用散劑而用湯劑,是因為腸胃不能吸收硝石、大黃,用湯劑就和散劑的效果差不多。其他很多方劑,用散劑有效而用湯劑無效的例子也很多。我打算寫一篇「經方散劑藥物研究」的文章,詳細探討這個問題。雖然如此,甘遂等三種藥磨成粉末,進入胃中可以逐水,這個說法是有的。但是,又怎麼能驅逐兩脅之間的積水呢?我認為,水飲既然已經有路徑進入脅間,現在自然可以沿著原來的路徑,將其引導出來。
事實就是如此,理論應該根據事實來運作,這是十棗湯的第五個重要意義。
唉!仲景的一個方子,只有短短二三行字,但其中蘊含的精義,竟然深奧到不可思議。這些我們費盡心思,仔細思考後才得到的道理,還不知道對不對呢?怎麼可能把仲景找來問他呢?
二診(四月六日),連續服用了兩劑十棗湯,脅下的水氣減少了大半,只是胸中還是覺得脹悶,背部痠痛,走路的時候兩脅還是痛,脈象是沉弦,這是水邪的表現。水邪排除後,不應該再用攻下的方法,應該用溫化的方法。
使用以下藥方:姜半夏(五錢),北細辛(二錢),乾薑(三錢),熟附塊(三錢),炙甘草(五錢),菟絲子(四錢),杜仲(五錢),椒目(三錢),防己(四錢)。
佐景按,老師說十棗湯每次服用一劑就足夠了,不能多服。所謂用大毒藥來治病,能去掉十分之四五的病邪就可以了。又說甘遂、大戟都是性寒的藥材,所以第二次看診時就用溫性的藥物來調和。這個藥方是從許多現成的藥方加減而來,目的不外乎是從溫化的角度考慮。只是根據張先生自己說,服用這個藥方後,覺得不太舒服。覺得脅部反而脹痛,背部也不舒服,眼睛像被針刺一樣,大便也閉結。推測這可能是因為張先生本身體質偏熱,而藥的溫性太過了。
三診(四月八日),之前因為腰痠脅痛,使用了溫化的方法,又趕上天氣陽氣旺盛,腰脅雖然安定了,但是胸中脹悶,左脅稍微覺得不舒服。不過脈象從沉弦漸漸轉為浮弦。病根在逐漸消除,只是大便比較困難,加上熱邪侵犯到頭部,眼睛紅腫,應該從胸脅著手,使用大柴胡湯加上厚朴、芒硝。
使用以下藥方:軟柴胡(三錢),淡黃芩(三錢),製半夏(三錢),生川軍(三錢,後下),枳實(三錢),厚朴(二錢),芒硝(錢半,沖服)。
佐景按,張先生說:服藥後,夜間順暢排便四五次,第二天覺得脅背都鬆快了,胸中也覺得舒服了,精神也好了。各種不適都一下子消失了。從這個藥方可以看出,老師轉變藥方思路時,是多麼的精準犀利。前後不過三劑藥,藥費也不過三元,竟然能治好困擾他半年之久的肋膜炎。哎呀,真是太神奇了!
曹穎甫說,凡是胸脅的疾病大多屬於柴胡證,在《傷寒論》太陽篇中多次提到。胸中屬於上焦,脅下則由中焦通往下焦,是下焦水道所經過的地方,所以脅下水道淤塞就會導致懸飲內痛,出現十棗湯證。胸中水痰阻滯,上部濕潤而下部乾燥不協調,就會出現大陷胸湯證。如果胸中只有微薄的水氣,就應該用小柴胡湯發汗。脅下的水氣消除後,轉而產生燥熱,就應該用大柴胡湯來瀉下,這樣就可以明白其中的道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