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以湉

《冷廬醫話》~ 卷一 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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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 (5)

1. 醫鑑

曾見有人患風痧,醫視為漆咬而誤用清藥。又有患火焰疔者,醫視為熱瘡而誤用發散諸品,幾致不治。此皆不專門故也,可不慎哉?

蘇州曹某,狀修偉多髯,醫名著一時,而聲價自高,貧家延請每不至。巨室某翁有女,待字閨中,因病遣僕延曹,僕素憎曹,紿以女已出嫁,今孕數月矣。吳俗大家婦女避客,醫至則於床幃中出手使診,曹按女脈,漫云是孕,翁大駭異。次日,延醫至,使其子偽為女診之,復云是孕。

其子褰幃啟袴視之曰:「我男也而有孕乎?誣我猶可,誣我妹不可恕也!」叱僕毆之,並飲之以糞,跪泣求免,乃剃其髯,以粉筆塗其面,縱之去。歸家謝客,半載不出,聲望頓衰。太湖濱瘍醫謝某,技精藥良,而居心貪譎,往往乘人之急以為利。鄰村某農母患疽求治,以其貧拒之,疽潰遂死。

某憤甚。謝有拳勇,數十人不能近。某持刀伏稻間,伺其出,突起刺其腰,謝以所製藥敷治將痊,怒某之刺已也,亟訴之縣,循例抬驗,縣官揭其衣,用力重,衣開皮裂,冒風復潰而卒。某按律抵罪,後遇赦得生。此二人醫術皆良,乃一則以傲敗名,一則以貪傷身,皆可為戒,故並志之。

徐靈胎《慎疾芻言》曰:少時見前輩老醫,必審貧富而後用藥。尤見居心長厚,況是時參價猶賤於今日二十倍,尚如此謹慎,即此等存心,今日已不逮昔人矣。此言真可砭俗,近時所稱名醫,恆喜用新奇之藥,以炫其博,價值之昂不計也。甚至為藥肆所餌,凡診富人疾,必入貴重之品,俾藥肆獲利,此尤可鄙。

《揚州府志·辨高郵州志》稱袁體庵班按脈極捷,以為醫之切脈,以審慎為工,捷於按脈,乃市醫苟且之為,班斷不如是云云。籲!今之醫者,鮮不以捷為工,即延醫者,亦皆以捷為能,盍深味此言?

南方有割螳螂子之術,小兒蒙其害。(徐靈胎《蘭臺軌範》詳辨之,謂即妒乳法,用青黛一錢,元明粉三錢,硼砂一錢,薄荷五分,冰片一分,同研細擦口內兩頤,一日四五次。)北方有割𤺏之術,婦人蒙其害,兼及小兒。(吳鞠通《溫病條辨雜說》辨之謂:𤺏字,考之字書並無是字,焉有是病?)此皆庸俗偽造其名,而劣婦秘傳其技,藉以欺世圖利者,明識之人,慎勿為其所惑。

吾人不能遍拯斯民疾苦,宜廣傳良方,庶幾稍盡利劑之心。每見得一秘方,深自隱匿,甚至藉以圖利,挾索重貲,殊甚鄙惡。唐白華秘發背方,遂遭虎厄。歙蔣紫垣秘解砒毒方,竟獲冥譴。可以為鑑。

烏程鈕羹梅福厚,由中書歷官郎中,在都門十餘年,聲望翕然。咸豐八年三月,偶患風溫,惡寒自足而起,漸及四肢,身熱脈浮,舌苔白。醫謂是風寒,用柴胡、葛根、防風、蒼耳子等藥,遂至神昏躁厥,苔黃便結,更醫用石膏、大黃等藥,病益危篤。(醫皆都門有名者,而悖謬乃若此。

白話文:

[醫鑑]

曾有人患風痧,醫生誤認為漆蟲咬傷,用清熱的藥物治療;也有人患火焰疔,醫生誤認為普通熱瘡,用發散的藥物治療,幾乎都因此不治而亡。這些都是因為醫生不專精造成的,實在應該謹慎小心。

蘇州的曹某,長相高大威猛,鬍鬚濃密,醫術名聞一時,自視甚高,貧窮人家請他看病,他往往不去。某富人家裡的女兒待字閨中,生病了,派僕人去請曹某。僕人平素憎恨曹某,就騙曹某說小姐已經出嫁,懷孕好幾個月了。吳地風俗,大戶人家的婦女避見客人,醫生來診脈時,要在床帷中伸手診治。曹某診脈後,漫不經心地說懷孕了,富人家主人大吃一驚。第二天,又請來醫生,讓他的兒子假扮女兒讓醫生診治,醫生也說懷孕了。

曹某的兒子掀開帷帳,撩起衣褲一看,說:「我是男的,怎麼會懷孕?欺騙我可以,欺騙我妹妹則不可原諒!」於是叱罵僕人並讓他喝糞便,僕人跪地哭泣求饒,最後曹某剃了他的鬍鬚,用粉筆塗了他的臉,才放他走。曹某回家謝絕訪客,半年不出門,名聲頓時衰落。太湖邊上的外科醫生謝某,醫術精湛,藥物也很好,但是心術不正,貪婪狡詐,經常趁病人危急時斂財。鄰村有個農民的母親患疽病求他治療,因為農民貧窮,謝某拒絕治療,結果疽病潰爛,病人死了。

農民非常憤怒,謝某身強力壯,好幾十個人都近不了他的身。農民於是拿著刀躲在稻田裡,等謝某出來,突然衝出來刺傷了他的腰。謝某用自己配製的藥膏治療,快要痊癒了,卻因為被刺傷而怒火中燒,立即向縣官告狀。縣官按照慣例驗傷,掀開謝某的衣服,用力過猛,衣服破裂,傷口皮肉也裂開,又受風感染而潰爛,最終死了。農民按照律法應該受罪,後來遇到大赦才得以倖免。這兩個人醫術都不錯,一個因為傲慢而敗壞名聲,一個因為貪婪而喪命,都是可以引以為戒的,所以都記錄下來。

徐靈胎《慎疾芻言》中說:年輕時見過前輩老醫生,一定會先看病人貧富再用藥。尤其注重醫生的仁德,況且當時藥材價格比現在便宜二十倍,尚且如此謹慎,現在的醫生,用心程度遠不如從前了。這句話真能針砭時弊,現在那些所謂的名醫,總是喜歡用新奇的藥物炫耀自己的博學,藥材的價值高昂也不考慮。甚至被藥店收買,給富人看病時,必定開出昂貴的藥材,讓藥店獲利,這更是可鄙的。

《揚州府志·辨高郵州志》記載袁體庵診脈非常迅速,認為醫生診脈,應該以謹慎為準則,診脈速度快,只是市井庸醫的作為,袁體庵認為診脈不應如此。唉!現在的醫生,很少有人不以速度快為高明的,就連請醫生的人,也都以診脈速度快為能耐,怎麼不仔細體會一下這句話呢?

南方有割螳螂卵的邪術,小孩子因此受害。(徐靈胎《蘭臺軌範》詳細說明,說這就是妒乳法,用青黛一錢,滑石粉三錢,硼砂一錢,薄荷五分,冰片一分,研磨成細末,擦在孩子口內和兩腮,一天四五次。)北方有割𤺏的邪術,婦女受害,小孩子也會受連累。(吳鞠通《溫病條辨雜說》說明:𤺏這個字,在字典裡查不到,怎麼會有這種病?)這些都是庸醫偽造名稱,劣婦秘傳技法,用來欺騙世人斂財的,有識之士,千萬不要上當受騙。

我們不可能救治所有百姓的疾苦,應該廣泛傳播好的方劑,才能稍微盡到治病救人的責任。但是常常看到有人得到好的秘方,卻深藏不露,甚至以此斂財,索取高額費用,實在是卑鄙惡劣。唐朝的白華因為隱藏治療發背的秘方,遭到虎災;歙縣的蔣紫垣因為隱藏解砒霜毒的秘方,遭到冥界的懲罰。這都可以作為鑒戒。

烏程的鈕羹梅,官至郎中,在京城住了十多年,名聲很大。咸豐八年三月,他偶然患了風溫病,先從腳底開始惡寒,逐漸蔓延到四肢,身體發熱,脈象浮,舌苔白。醫生認為是風寒感冒,用柴胡、葛根、防風、蒼耳子等藥物治療,結果導致神志不清,煩躁,舌苔黃,大便乾燥,後來又請醫生用石膏、大黃等藥物治療,病情更加危急。(這些醫生都是京城有名的醫生,竟然會如此謬誤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