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以湉

《冷廬醫話》~ 卷二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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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(16)

1. 今書

無錫沈芊綠金鰲,《要藥分劑》十卷,准徐之才十劑分類,凡四百餘品,皆異常日用必需之藥,故曰「要藥」。其宣劑五靈脂注云:寒號蟲,四足有肉翅,能飛,但不甚遠,此雖名蟲,既能飛則屬鳥類矣,從前本草書多列虫部,恐非是,今故次於禽鳥之例。余按:五靈脂自虫部入禽部,始於《本草綱目》,豈沈未之見耶?

會稽章虛谷(楠)《醫門捧喝》,謂春溫症以黃芩湯為主方,必加柴胡、葛根為使,以邪伏少陰,乘少陽上升之氣而發,鬱勃既多,驟難宣達,其火內潰,或作暴瀉,外灼則肢體疼痛,上炎則頭痛喉痛,故加柴胡達少陽之氣,再加葛根入陽明而止渴解肌,則汗泄而熱去。或見其熱盛,過投寒涼,遏其欲出之勢,熱反甚而難退矣。

竊思春溫由於冬不藏精,熱邪既熾,真陰必傷,何得更以柴葛升提其陽,重耗津液,即欲宣達,加薄荷、牛蒡子、香豉等足矣,間有需柴、葛者,亦屬偶然,不可云此症必加柴、葛也。

《景岳全書發揮》,世皆知為葉天士之書,按武進曹畸庵禾《醫學讀書志》,謂此書為梁溪姚球所撰,坊賈因書不售,剜補桂名,遂致吳中紙貴,又謂陶氏《全生集》,山陰劉大化所撰,《本草經解要》、《醫效秘傳》、《本事方釋義》,皆偽託葉氏。余觀數書中,《景岳全書發揮》為最勝,惟盡情斥詈之處,有傷雅道,知其非天士手筆也。

昌邑黃坤載御元,少耽典籍,三十歲左目紅澀,為醫誤治,過服涼藥失明,遂發憤習醫,窮究義蘊,著書甚富,然渺視千古,毀謗前人,其作《素靈微蘊》,謂仲景而後,惟思邈真人不失古聖之源,其餘著作如林,無一線微通者。

驚悸之症,在傷寒皆得之汗多陽亡,為少陽相火鬱發,或以汗下傷陰,甲木枯槁,內賊戊土,乃有小建中、炙甘草證,重用芍藥、生地以清相火,至於內傷虛勞,驚悸不寐,俱緣水寒土濕,神魂不藏,無相火上旺而宜清潤者,即偶有之,而脾腎終是濕寒,嚴用和冒昧而造歸脾之方以補心血,薛立齋又有丹皮、梔子加味之法,張景岳、趙養葵、高鼓峰、呂用晦更增地黃、芍藥之輩,復有無名下士,作天王補心丹,肆用一派陰涼,群兒醉夢不醒,成此千秋殺運,可恨極矣。

夜熱之症,因陰旺濕土,肺胃不降,君相失根,二火升泄,錢仲陽乃作六味湯丸以滋陰虧,薛氏推廣其義,以治男女勞傷、各種雜病,張氏、趙氏、高氏、呂氏、祖述而發揚之,遂成海內惡風,致令生靈夭札,死於地黃者最多,其何忍乎?下至二地、二冬、龜板、黃柏諸法,不可縷悉。究其源流,泄火之論,發於河間,補陰之說,倡于丹溪,二悍作俑,群凶助虐,莫此為甚。

足之三陽,自頭走足,凡胸脅壅滿,上熱燔蒸,皆足陽明少陽之不降也,李東垣乃作補中益氣之方,以升麻、柴胡升膽胃之陽,謬矣,而當歸、黃耆,亦復支離無當。風寒之症,仲景之法備矣,陶節庵作九味羌活之法,雜亂無律,而俗子遵行,天下同符云云。

白話文:

[今書]

沈芊綠撰寫的《要藥分劑》一書,共十卷,徐之才將藥方分類為十劑,收錄藥物四百餘種,都是日常常用的必需藥物,因此稱為「要藥」。書中關於五靈脂的註解提到:寒號蟲有四條腿和肉翅,能飛,但飛不遠。雖然名稱是蟲,但既然能飛,就屬於鳥類了。以前的本草書多將其列入蟲部,恐怕是不對的,所以現在將其列入禽鳥類。我認為:將五靈脂從蟲部改列入禽部,始於《本草綱目》,沈芊綠可能沒有看到這本書。

章虛谷撰寫的《醫門捧喝》認為,春溫病的主要方劑是黃芩湯,必須加入柴胡、葛根做輔藥。因為邪氣伏於少陰,乘少陽上升之氣而發病,鬱結之氣很多,難以宣洩,內火潰爛,可能導致暴瀉;外邪灼熱則肢體疼痛,上炎則頭痛喉痛。所以加入柴胡疏通少陽之氣,再加葛根入陽明以止渴解肌,使汗液排出,熱邪消除。但如果熱盛,過度使用寒涼藥物,遏制了邪氣外出的趨勢,反而會加重病情,熱邪更難退去。

我私下認為,春溫病是因為冬天沒有儲藏精氣,熱邪盛行,真陰必定受損,怎麼還能再用柴胡、葛根升提陽氣,加重津液的消耗呢?如果想要宣洩,加薄荷、牛蒡子、香豉等就足夠了。偶爾需要柴胡、葛根,也屬於例外情況,不能說這種病一定需要加柴胡、葛根。

世人皆知《景岳全書發揮》是葉天士所著,但根據曹畸庵的《醫學讀書志》記載,此書是姚球所撰。由於書本滯銷,書商便改用葉天士的名字,使得吳地一時洛陽紙貴。同樣地,《全生集》是劉大化所撰,《本草經解要》、《醫效秘傳》、《本事方釋義》也都偽託葉氏之名。我看過幾本書,《景岳全書發揮》算是最好的,只是其中斥責辱罵的部分,有損雅道,可知這不是葉天士親筆所寫。

黃坤載少時喜好典籍,三十歲時左眼紅腫澀痛,因醫生誤治,過度服用涼藥導致失明,於是發憤學習醫術,深入研究醫理,著作很多。但他輕視古人,誹謗前輩,在他的《素靈微蘊》中,認為自仲景之後,只有孫思邈沒有偏離古聖先賢的醫理,其他的醫家著作,沒有一個能稍微通達醫理的。

驚悸症,在《傷寒論》中都是因為汗出過多,陽氣耗損,少陽相火鬱結而發病,或是因為汗出傷陰,肝木枯竭,脾土內犯,才會出現小建中湯、炙甘草湯的證候,要大量使用芍藥、生地黃來清瀉相火。至於內傷虛勞導致的驚悸失眠,都是因為水寒土濕,神魂不藏,並不是相火上旺而需要清熱潤燥的,即使偶爾有這種情況,脾腎最終還是濕寒。一些人冒昧地使用歸脾湯來補益心血,薛立齋又用丹皮、梔子加味,張景岳、趙養葵、高鼓峰、呂用晦又增加了地黃、芍藥等藥物,甚至還有無名小輩創造出天王補心丹,大量使用寒涼藥物,使人們沉醉其中,不知醒悟,造成了千年殺人的禍患,實在可恨!

夜熱症,是因為陰盛濕土,肺胃不降,君火與相火失調,導致兩火上升而耗散。錢仲陽創造了六味地黃丸來滋陰補虛,薛氏推廣其理論,用來治療男女勞傷及各種雜病,張氏、趙氏、高氏、呂氏等沿用並發展,造成全國流行這種惡劣的醫療風氣,導致許多人因此夭折,死於地黃丸的人最多,實在令人痛心!其他諸如二地、二冬、龜板、黃柏等藥物,更是不勝枚舉。追根溯源,「泄火」之說始於張從正,而「補陰」之說則起源於朱丹溪,這兩個人的錯誤做法,引發了眾多醫生的效仿,沒有比這更嚴重的事情了。

足三陽經脈從頭走到足,凡是胸脅滿悶,上熱煩躁,都是足陽明、少陽經氣不下降的緣故。李東垣用補中益氣湯,用升麻、柴胡升提膽胃之陽氣,這是錯誤的,而且當歸、黃耆的應用也不合適。風寒病,仲景的治療方法已經很完善了,陶節庵又創造了九味羌活湯,方法雜亂無章,卻被世人奉為圭臬,天下皆如此,真是令人嘆息。